本该是值得骄傲和高兴的事情,楚天阔却低下了头,眼神黯淡。

    “俞老师让我找你谈谈你和那个分校生的事情。”

    楚天阔说这些的时候有点心不在焉,眼神也落在见夏脚边的一块地板上,冬日午后暖和的阳光穿过老旧的木质窗棂懒散地投射进来,照亮她脚下那一块小小的地方,收留了楚天阔有点狼狈的目光。

    “班长,不用和我说了,我和李燃,”见夏稍微顿了顿,为自然而然地说出我和李燃而有一点小小的骄傲与窃喜。

    “我和他在一起,我的成绩并没有下降;不和他在一起,我的成绩也不会有什么进步。我已经学到我的极限了,我就是这个样子的,没有你们那么聪明也没有你们那么.....”

    见夏也不知道自己想说楚天阔他们凌翔茜他们是什么样子,或许是漂亮,或许是生活在同辈和师长们的目光焦点中,又或者是置身于一个光芒万丈又危险重重的位置中。

    “但是我挺喜欢我这样子的,我很喜欢我的现在,喜欢和他在一起。我没有那么远大的追求,我真的真的已经很满足了。”

    见夏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楚天阔的身体很微弱的颤抖了一下,好像被她执着坚定的语气烫伤了某块从未示人的软肋。

    楚天阔收回地板上的目光看向陈见夏,阳光中的女孩多了一些他看不清也道不明的特质,细细的尘埃在她身畔微微抖动,把光线切割折射,让瘦弱的女孩发着雾蒙蒙的光。楚天阔突然觉得自己只是暮霭沉沉,而她才是楚天阔。

    “我其实没想着要去说服你,和你说这个只是老师交代了不好不做。可是见夏我不明白,一个可能改变命运的机会,真的要为某个人而放弃掉吗?”说到这里的楚天阔已经在内心苦笑,这哪里是在劝陈见夏,分明是在给自己找一个逃避的借口,又或者是释怀的契机,还是永远的悔恨呢?

    见夏知道楚天阔想问什么了,那场资格考试的风波在她回学校之后断断续续的传进她的耳朵里,也能拼凑出完整的剧情。见夏觉得楚天阔做得没有什么不对,只是换成她,这绝不是她的选择。

    “我还是喜欢原来的命运,因为这段命运里会有他。”见夏笑着对楚天阔眨眨眼睛,耳朵尖有点点发烫,背后的阳光还是烤得太久了,快要在冬天里中暑。

    “原来我们也不是什么都像呀。”楚天阔突然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顺手敲了一下陈见夏的脑门:“不是说你不好的意思,你比我好得多。”

    “我会跟俞老师说你已经痛改前非,认识到了以前的幼稚,下定决心高考前都专心学习的。”楚天阔对着见夏善意地眨眨眼睛,语调恢复了以往的轻快和温暖。说完转身离开了班级,只剩下见夏一个人愣在座位上发呆,仿佛走错树枝的树懒。

    我和他有什么一样的地方吗?难道是因为都早恋了吗?

    见夏实在无法把自己和万人迷般的楚天阔联系到一起,迷惑的目光跳过桌椅跟随在楚天阔的背影上,才看出他今天的背有些微驼。大概是因为胸膛里有什么东西枯萎掉了,整个人塌陷了下去,好像一棵缺水的树。

    “树是一种很奇妙的生物。”余周周将手中厚厚的一沓卷子在窗台上墩了墩,一本正经地看着见夏,为她的短篇故事开了一个干脆利落的好头。

    见夏被她看的直发懵,眼前的余周周整个人有点不太一样,见夏第一次从她身上看到了神婆的潜质,而且还是浑身冒着粉红色泡泡的神婆。

    中午在走廊里碰到余周周的时候,她正在二班门口和那个好像是叫林杨的理科生聊天。林杨眉飞色舞兼手舞足蹈的比划着什么,余周周在旁边一副不认识这个人的表情瞧着,但是笑的弯弯的眼睛和偶尔拿卷成捆的卷子敲打男孩的小动作却出卖了她,落在见夏眼里活活是在打情骂俏。

    “见夏!”余周周和林杨说话的时候也不忘时不时看一眼一班的方向,应该是在这里特意等着见夏,然后被林杨逮住不放了。这会儿正看见见夏从班级出来,远远的就喊住了她。

    “周周......”见夏有点难为情,一时不习惯冷酷如女侠的余周周同学的新式做派,简直是段誉偶遇天山童姥在和一少林寺俗家弟子拉拉扯扯,段公子此时心里想的肯定不仅是姥姥今天怎么这么不正经,更怕的是被姥姥杀人灭口。

    “见夏我听说你回来了,我找你说点事。”余周周有点不好意思,显然是觉得主动跑来给曾经的同桌讲一个寓意浅显的故事有些难以开口。

    “她要给你讲个故事,她小时候可是组委会承认的故事大王,我们全校都知道。”林杨大喇喇的显摆起余周周来,放佛一个才幼儿园大班的孩子向同学展示他的心头好,却丝毫没觉察出余周周额头上的黑线越来越重,有要滴下水的趋势。直到余周周扬起手中的卷子作势要打,他才大叫着一溜烟逃回班级。

    “咳咳。”余周周把陈见夏领到一处人少些的窗台,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很快她就进入状态,把刚才的顾虑和窘迫都抛之脑后,同时暗自赞叹自己不愧是组委会承认的故事大王,没有什么情况是她克服不了的。整理好思绪,余周周开始了她的讲述。

    “树是一种很奇妙的生物,他们向黑暗里扎根,向阳光中生长。”

    余周周边说边比划,两只手一上一下,一个指地面一个指天花板,这姿势就算是突然说出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也不会让旁人感到奇怪。见夏一下就知道了她这是从哪里学的毛病,废了好大劲才憋住笑。

    “其实我们大家也像树一样,埋在这里扎根,拿到保送的已经发出芽甚至开出花了,而大多数人要等到明年夏天才能破土,小部分人却会在土里死掉烂掉。但是这个故事不是只讲到这里的,还有一种树叫毛竹,这种树在生长的前五年基本看不到它的生长,连旁边的灌木都比它要高。但是到了第五年的雨季,在某一场大雨过后,它会在一个月里长高几十米,成为整片森林中最出挑的那一个。”

    陈见夏猛地发现,这个曾经的同桌好像在她面前卸下了一层坚硬的外壳,将她身体里的温柔美好不保留的赠送给了自己。她甚至没有控制好语速,一大段话讲出来已经在白净的脸上憋出了淡淡的红晕,落在见夏眼里很可爱,也很柔软。

    她一定正在经历久违的幸福,而她想把这种幸福传递给我。见夏想到这里,整个人像泡在暖乎乎的蒸汽中,开始认真思考交际与朋友的意义。突然她被凑到耳边的热气惊醒,原来是余周周在趁她愣神间已经凑到了她的耳畔,正要给她的短篇故事赐下结尾:

    “见夏不要被那些人打败,我相信你已经到了第五年的雨季,你会冲出这里的一切束缚,去做你想做的事,去爱你想爱的人。”

    余周周说完这段话,又恢复了她的早慧和沉稳,正打算伸出手像老干部一样拍拍见夏的肩头,再潇洒的转身而去,就被一双细细的臂膀紧紧环抱住了。没想到见夏那么瘦,手上的力道却不小,细细的胳膊硌的余周周肩胛骨有点发疼,小狐狸瞪大了细长的眼睛,看到了窗外一片澄澈的蓝天。

    “那个见夏,还有一件事。”

    “嗯?”

    “多吃点肉。”

    少年人的友情往往升华的很奇妙,在多年以后每当陈见夏透过舷窗看到窗外是万里无云的景象时,她都会想起那个寓意浅显的故事,想起那片干干净净的蓝天,想起余周周当时对于这片蓝天的独特描述。

    她说这叫做不设防的蓝天,天空把所有云彩都驱赶走,用最坦诚的方式和地上的人们□□相见,她很喜欢这种天气。陈见夏也很喜欢这种天气,不设防的蓝天,不设防的余周周,不设防的善意,不设防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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