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腾的热气混合着羊肉烫煮后的腥味在温暖的室内飘散。

    因为人多,一张桌子上摆了两个锅,陆星璇下意识将筷子伸向口味较清淡的锅中。

    “诶吃这个,这个腥味要少点。”覃氏说着,一块从辣锅中夹出的羊肉落入陆星璇碗中。

    陆星璇不好拂她的心意,一口下去,额上的薄汗更多了。

    “日子定了吗?”

    什么日子,陆星璇辣得开不了口,眼角冒出泪珠。

    柳扶月温声道:“定了,正月初六。”

    她红润的脸上再度覆上一层红晕,小女儿情态在她脸上淋漓尽致地展现出。

    见此表情,陆星璇心下了然,看来在她伏案的日子里,柳家好事将近了,想到此,她又看向柳无伤。

    虽说脸色稍暗,但嘴角也抿出细微的笑意,忽然开始好奇是发生了什么事,让柳无伤这位妹控同意二人的婚事。

    “诶行悬,你打算送扶月妹妹什么礼?”李孟廉用手肘捅了桶陆星璇的腰间,低声道。

    一时间陆星璇竟没有想法。

    李孟廉继续道:“如果有需要我的,你尽管开口。”

    她自是知晓李孟廉的心意,不免感激地看向他,“多谢李兄,不过我大概有头绪了。”

    不是她的能力送出的礼物,想必柳扶月自然不会收下,那就送些她能出得起,又不会给柳家带来压力的礼。

    不过陆星璇还是耐不住心里的求知欲,她问:“付大人是如何通过柳兄这一关的?”

    李孟廉摩挲下巴半天,看上去像是在深度思考,陆星璇眨着眼,期待他开口。

    对方张开嘴,手抬起,往空中一划,眼眸一弯,露出虎牙道:“我不知道。”

    无语是必然的,陆星璇“啪”地声,拍在李孟廉的后背,笑意中有丝危险的意味。

    只见巴掌成了拳头,钻着李孟廉的背上,勾起的薄唇轻轻吐出一个字,“滚。”

    李孟廉疼得身子到处扭,想要避开陆星璇的攻击,甚至还无辜道:“这不能怪我呀陆兄,你莫不是忘了这几个月我一直跟在你身边,整日钻研那文章了吗?”

    “我们在一起的岁月你都忘了吗?”

    边说还摆出一副话本子里被辜负的女娘才会出现神色,哀怨道:“果然,读书郎都是负心汉。”

    “你呢?”陆星璇恨不得踹他一脚。

    李孟廉手上掐出兰花指,“妾自然是被你辜负的女娘呀。”

    本该柔得似水的动作,被他这一硬朗大汉做出,喜感一下子就出来了。

    陆星璇“噗嗤”笑出声,“你莫要辱了话本才是。”

    “是真的。”李孟廉坐直,一脸严肃,“陆兄你长得和话本子里那白面书生差不多,日后在赶考路上,可别做出耽误女娘的事。”

    “若碰到了真喜欢的,也莫要轻易私定终身才是,你给我写封信,我会带覃姨去看看,早日给你迎进门来。”

    陆星璇顿时哭笑不得,摆手道:“你且放心,没到功成名就,我定不会成家。”

    李孟廉话锋一转,“但还是要早日找到心上人让覃姨安心呀。”

    覃氏笑眯眯插话,“我不管这些事,只要孩子们高兴就好。”

    方才李孟廉饮了些酒,醉意现在已然攀附在他的耳根,听到覃姨的话胡乱点了个头,“咚”得声,就倒在桌上,呼呼大睡起来。

    陆星璇哑然失笑,她不敢想对感情一事向来不敢宣之于口的李孟廉醒来之后,要是知道今夜都对她说了什么,恐怕最近几天都看不到他人了。

    手上忽然一热,陆星璇抬眸看过去,撞上覃氏慈祥的眼睛,她张了张嘴,只吐出一个字来,“娘。”

    两人当母女好些年了,在她的心里,覃氏比她前世的母亲还亲,这些年来她和覃氏越发有默契,仅仅一个字,覃氏已经明白了她的未尽之语。

    “我现在已经给你缝了三件衣物,两件夏服、一件冬服,想着等乡试揭榜,你就得去赶考,到时快要入秋,但也怕秋老虎……”

    覃氏絮絮叨叨,分明还有半年多,她就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就绪,但是又仍觉不够,边说边把突然冒出来的想法记下来,生怕忘了似的。

    如果是前世的母女情是两块冰紧挨,妄图向对方提供温暖,那今生的母女情,就是弱小却浇不灭的火焰,尽力去拥抱她心底的伤。

    陆星璇听着听着,世界好像被糊住一样看不清,忽然手背一凉,温热、布满细纹的手抚上她的眼角。

    只听她轻语:“莫要在外面哭呀,回家好吗?”

    她趁覃氏搂她入怀时赶紧调整情绪,转而轻拍覃氏的后背,“娘,我要让你当诰命夫人。”

    语气坚定,就像是不做到她誓不还乡般。

    覃氏莞尔,“我不要当什么诰命,我只想你一路平安。”

    陆星璇险些再次泪奔。

    暖冬入胃,唯愿余生如今日。

    一场大雪掩埋平淡似水的日子,被厚重的雪层压过的土地冒出旺盛的生命力,转而盎然抬首。

    蒋若眀上门时,刺眼的日光在深色的木门上折射出光线,他下意识闭眼,赶忙敲门。

    “蒋大人。”清冷的嗓音入耳,蒋若眀扬起笑来。

    “行悬啊,明日就要乡试了,可还紧张?”蒋若眀温声道。

    二人坐在挂着青色葡萄的藤架下乘凉。

    陆星璇道:“还好,方才还在看书。”

    蒋若眀连连点头,“我今日前来是想来感谢你去年抽空帮我,不知为何,去年案子激增,忙得脚不沾地。”

    “待你走后,我就又少一个臂膀咯。”

    他满脸惆怅,陆星璇道:“蒋大人能力非凡,没了我也依然厉害。”

    蒋若眀摆摆手,“这天下终究是你们年轻人的。”

    他话锋一转,“其实我此番前来,还有其他原因。”

    陆星璇坐正身子,倾身侧耳,不过她也猜到些。

    “去年发生的事我怀疑与上面的争斗有关。”

    陆星璇眸光一沉,没想到会牵扯到这些,向来皇权斗争,苦的是百姓。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明明葭州府远在西南,距皇城千里之外,却也被扯入这漩涡之中,造成那么多的痛苦。

    陆星璇的思绪被蒋若眀的咳嗽声牵了回来,只听他继续道:“你可还记得怀空一案?”

    她轻轻点头。

    “经我调查,当初害死怀空的那位大人,是当今正得圣宠的五皇子。”

    “葭州府是圣上赐给他的封地,那日正值他的生辰,下面的人怕扰了他的兴致,故而做出那样的事。”

    “在五皇子得知后也只是命人不许声张,毕竟这有损他在京城中“玉公子”的形象。”蒋若眀讥讽道。

    “此事闹出来,在我们结案之前,知府的人就已将此事快马加鞭送到京城,圣上大怒却也只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

    “我们不知知府是哪一方的,但我们干扰了上面的计划,必然会对你不满,所以我想提醒你,前往会试,定要小心。”

    “你这番才华,他们应当会考量,但是还是万事小心,我们这些平民百姓要谨慎走好每一步。”

    “切勿记住,莫要掺和皇权争斗。”

    最后一句话如考场上的钟鼓,在耳边久久难以弥散,陆星璇笔下的墨点汇成一道道铿锵有力的话语。

    一腔壮志只为百姓,她从未想过成为皇权的利刃,她听出来蒋若眀想让她在会试上藏拙,然后得个小官,带着家人平平淡淡过一生。

    但这并非她愿,除开为了家人,她还想为冤死的怀空求个公道,哪怕她们从未见面。

    冤魂太多,她怕这片土地承受不住,她想尽她所能,让无数如怀空这样的人,不再有痛楚。

    所以她要摘得那状元头衔,让那群人找上门来,剩下的,陆星璇手指微微用力,在纸上写出苍劲有力的字来。

    她就要发挥才能,把这些没有仁德的皇族除去。

    少年人的傲气从不会为权折腰。

    当她写下最后一个字时,乡试最后一场的铜锣声将将响起。

    待吹干笔墨,陆星璇把考卷轻轻塞进袋子中弥封好。

    她的前面大概有十来人左右,考官到她这时,稍稍停顿,旋即继续往后收。

    陆星璇疑惑地看了眼,只当时他在拿好手里的卷子。

    连着三天都呆在贡院里考试,陆星璇嘴唇泛着白,但却觉得心中轻松不少,走到门口时已然有不少考生倒在门口。

    她只叹科举实在熬人,能坚持在这小小的考场中考完三场费脑子的试,实在不容易。

    此次入试人很多,她昨日从蒋若眀口中得知大概有两千余人,而今年要在这两千余人中取一百五十人。

    竞争压力确实大,陆星璇放眼望去,其中不乏白发考生。

    还没想完,一声嘹亮的叫住她。

    陆星璇抬眸望去,瞬间眉眼弯弯。

    “娘,姐姐。”

    她一路小跑过去,扶住陆星清。

    她现在已有四个月的身孕,肚子大得吓人,陆星璇实在没想到她回来。

    陆星清无奈笑道:“没事没事,多出来走走也好。”

    覃氏也笑:“看给我们大学子整的,生怕姐姐出事。”

    陆星璇被打趣得脸红,刚想催促她们快走。

    却听远远有人声冲她们说话。

    “你姐夫来咯。”陆星清眨眼,“还是怕我们大学子累着,专门花了点钱租马车,只是没想到太耗时间,所以我和娘就来了。”

    陆星璇哑然,笑意盈盈。

    “快走吧,我们今夜有事要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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