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又聊了一会儿家常,待到殿内的金光移出窗外,平阳才从椒房殿出来,默了一会儿,吩咐道:“去长秋殿!”

    白露扶她上车,坐稳后替她打着羽扇:“公主不是才从太后娘娘那里出来吗?”

    平阳吁气,无奈道:“我虽不喜欢那孩子目中无人的做派,可她到底是本宫的外甥女,叫着本宫一声姨母,本宫也不能看她往火坑里跳呀!”

    白露笑道:“金娥姑娘真有福气,有修成君做母亲,又有皇太后和公主庇佑。”

    对她的恭维平阳一笑置之,她并非是要庇佑金娥和金仲姐弟,而是心疼母后和姐姐,金娥要是真嫁到那些个龌龊之地,闹出什么事来,最终难受的还是她们两个。

    夏日炎炎,饶是过了申时,天儿依旧跟火烤似的。

    平阳下了车,匆匆入殿。长秋殿内置了冰,很是清爽,皇太后正与金俗和刘陵有说有笑。

    相互见了礼,平阳笑道:“你们在聊什么呢?我也来凑个热闹。”

    皇太后说:“还不是在说娥儿的婚事,方才陵儿说齐王刘次昌年纪与娥儿相仿,长得也不错,是个不错人选。”

    还真叫卫子夫给说着了!

    平阳心下惊叹,笑说:“齐王刚嗣位不久,年纪是不大,可我记得他不是有王后了么?”

    刘陵笑道:“姐姐有所不知,齐王和纪王后感情一直不好,纪王后至今也没个子嗣,纪太后为让齐王宠幸王后,便让齐王的长姐纪翁主出面整肃齐王后宫,可还是无济于事。齐王没了后宫,依旧不喜欢王后,如今这关系僵得很,有道是强扭的瓜不甜,太后若能出面斩断这段孽缘,给齐王重新选一个王后,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陵儿不提,哀家还忘了,好像是前年吧,哀家见过那孩子,才二十出头,模样周正,人也机灵,瞧着和娥儿是挺登对的”,王太后看向金俗:“你要是觉得可以,哀家这就派人去齐国递消息。”

    金俗低首:“俗儿听母亲的!”

    “好,叫徐甲来……”

    “母后!”平阳打断道:“儿臣以为此事不妥,那纪王后是纪太后的亲外甥女,想必是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若强行拆婚,娥儿嫁过去了,以后该如何面对纪太后?再者,齐王风流成性,妻妾成群,可后宫之事不让纪王后管,反倒让出嫁的纪翁主来管,这事也挺奇怪的,儿臣瞧着他这后宫也乱得很,还请母后三思。”

    一句“后宫也乱得很”,倒是让皇太后瞬间想起了燕王刘定国的荒唐事,面色瞬间难堪起来:“平阳,休要胡言!”

    平阳说的已经很委婉了,所谓齐王没了后宫又不宠幸王后,其实是与纪翁主鬼混到了一起。她不好明说,站起身道:“母后,儿臣也是为了娥儿着想,齐王后宫如今叫纪翁主把持着,那纪太后和纪翁主想必都是厉害的,娥儿性情单纯直率,不擅绸缪,就算嫁过去,日子也不会好过的。”

    皇太后一时犹豫起来,看了看金俗,她亦是个没主见的,又仔细思量平阳的话,想起自己那个外孙女儿,着实头疼:“罢了,那就再看看吧。”

    一旁的刘陵面无表情的看着平阳开怀入座,自己一心想撮合金娥和齐王的婚事,眼看就要成了,却被她给搅了,心里恨得不行。

    自打金娥回长安和弟弟和离,刘陵总想着她能有个归宿,毕竟和离这事也是父王和弟弟逼的,怕金娥在淮南察觉他们所谋之事,她怕金娥嫁不出去,回头再去找弟弟的麻烦。

    或是怕外孙女儿入了狼窝,王太后把话题转向别处,说起了金俗的儿子金仲,他也到了议亲的年纪,刘陵被平阳拂了颜面,不愿再掺和这家的事,坐了一盏茶的功夫便离去了。

    刘陵心情不好,出了宫照例找了一家酒肆喝酒,日色渐晚,暑热消散,酒肆的人流逐渐增多。她在二楼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方向正好对准酒肆的入口,一眼就能看清楚进出酒肆的都有哪些人。

    朝廷的推恩令传到淮南,淮南王便开始联络其他诸侯王,加紧谋事,刘陵也想为父亲做些什么,可又感觉有些吃力。

    现在的朝堂已经不是原来的朝堂,经历了刘彻的一番雷霆手段,韩安国,薛泽这些守旧派走的走调的调,新上台的公孙弘,主父偃这些都是两面三刀,老奸巨猾的东西,加之刘彻还成立了以卫青为首的内朝,这些人都没法笼络,稍有不慎,就能万劫不复,她现在除了打探消息,几乎什么都做不了。

    金红色的夕阳穿过屋檐上的走兽落在绛紫深衣的男子身上,那男子头上戴着金冠,反射出的金光晃了一下刘陵沉思的眼睛。

    刘陵稍稍侧目,见那男子正在酒肆门口与人攀谈,举手投足风流倜傥,尽显贵气,她又想起了那个在长秋殿意气风发的平阳公主,眸色愈发深沉,又见那男子与友人告别入了酒肆,心里忽然有了算计。

    刘陵招来侍从耳语了几句,那侍从便下了楼,片刻后便引了紫衣男子上来,见着刘陵,那男子步履轻快,衣饰环佩叮当作响,所经之处清香缕缕,回眸者众。

    入了雅间,男子向刘陵作揖:“翁主别来无恙。”

    刘陵起身还礼,请他入座:“多日不见,汝阴侯风采依旧,看来这病是全好了?”

    “托翁主的福”,夏侯颇举杯朝她敬酒,前些日子因为平阳公主拒婚之事,他病了一场,沮丧了好些日子,好不容易才缓过来。

    刘陵举杯饮尽:“我怎么听说你要回汝阴了?”

    放下酒樽,夏侯颇给她添酒:“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回汝阴过逍遥日子。”

    “就这样放弃了?”刘陵好奇问他。

    夏侯颇面露无奈:“当初为了她留在长安,如今话都说明白了,她对我没那个意思,不放弃又能如何?”

    “我只是觉得可惜,你说你长得好,家世也好,比那个什么长平侯强多了,她要是连你也不喜欢,那她喜欢谁?”刘陵皱起了眉头。

    夏侯颇低头想了一会,想不到,举杯说:“可能她就喜欢那样的吧。”

    “长平侯出身卑微,又有了家室,太后是不会同意他们在一起的”,刘陵看他面色愁苦,又说:“我瞧着她待你与旁人不同,应该也不是不喜欢你,只是是没到成亲那一步。”

    “你也觉得她带我与旁人不同?”夏侯颇幽深的眸子透出一丝亮色。

    刘陵笑道:“她眼光高得很,长安的列侯没有几个能入她的眼的,可她能与你同游,收你的礼物,这份情义便与旁人不同。且我听说,宫里之前有在筹备她的婚事,想来她先是答应了,后来才拒的。”

    这话无意给了夏侯颇一丝希望,又怕自己期望过高,便喝了一口酒给自己压压惊。

    “你不应该放弃,现在太后都站在你这边,你再想想办法,我觉得这事能成”,刘陵挑眉。

    夏侯颇惊讶地看着她:“可她已经明确拒绝我了,还能有什么办法?”

    刘陵觑了他片刻,招手示意他靠近……

    ……

    大雨滂沱了整整两日,炎热的暑气才得到缓解。

    这日天刚放晴,平阳公主便领着下人在花圃里修整,盛夏的雨哪里都好,就是不懂得怜香惜玉,摧残了两日,花圃里一片狼藉。

    白露自外间进来,走到廊下道:“公主,汝阴侯身边的小斯过来传话,说汝阴侯这两日就要回封地了,想请公主最后过府一叙。”

    平阳瞟了一眼挨着墙面的几丛残枝败叶,深觉惋惜,说道:“行吧,我们就去送送他。”

    回到寝阁换了身衣裳,平阳带上白露出了门,上了一辆赤罽軿车,车窗敞开,雨后的清风送进来,天气格外清爽。

    马车在汝阴侯府门口停下,平阳刚下车,夏侯颇就迎了出来,他穿着一身蓝色深衣,内里是一件青色曲裾,仍是一副彬彬有礼,风度翩翩的模样,二人寒暄了几句,夏侯颇就领她进了府。

    夏侯颇说:“公主能来,臣真的很高兴。”

    “听说你要走,本宫应该来送一送”,平阳淡淡地笑。

    “多谢公主!”夏侯颇作揖。

    平阳抬眼打量这座府邸:“本宫还是第一次来汝阴侯府,带本宫逛逛吧。”

    夏侯颇亦笑:“府邸简陋,公主莫要嫌弃才好。”

    列侯大多居住在封地,在长安的府邸都是暂住,布置往往偏于简陋,然夏侯颇是个雅人,留居长安一年多,自然要有一翻归置,侯府虽不大,亭台楼榭一应俱全,花草绿植也未少种,尤其是后院的莲池,雨后莲叶田田,清新怡人。

    跟随夏侯颇入了莲台榭,平阳问道:“准备什么时候走?”

    “待这两日天晴了就该动身了。”

    平阳回身从白露手中取过一副卷轴,展开道:“去岁你送了我满园的秋菊,这副雪柳图本宫就赠予你,愿你以后诸事顺遂。”

    夏侯颇躬身接过,心中动容:“公主所赠,臣必当视若珍宝。”

    不知是荷塘的风吹得冷,还是他说的话让人起鸡皮疙瘩,平阳忽然感觉有几许凉意,不禁缩了一下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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