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两个人在商量怎么给刘彻过生辰,另一头刘彻带着卫子夫去看他们挖好的河道。

    “今天还顺利吗?”卫子夫问道。

    刘彻点头:“顺利是顺利,就是太慢了。”

    卫子夫说:“慢一点无妨,修这么长的水渠总是要费一些功夫的。”

    “等这条明渠修好以后,我要在这里增设屯田,再招募一些百姓迁过来,河西是块好地方,咱们得利用起来。”刘彻望着茫茫原野,说着他对这片土地的规划。

    卫子夫跟着他的思路想了一会儿说:“光靠放牧和屯田还不够,可以在明渠附近种植一些桑树,鼓励妇人纺织刺绣,男耕女织,各有所依,他们才会把这里当自己的家来经营。”

    “这个主意不错,等明渠建成以后便让人种桑”,刘彻看着她,又道:“你最近去各处转有什么收获?”

    提到这个,卫子夫便蹙起了眉头,说道:“相比于长安,这里的人的确太少了,主要以匈奴降者,迁徙而来的吏民以及驻军为主,去病和令仪在这儿虽然也做了一些努力,但整体的融合还是不好,汉人和匈奴降者风俗习惯不同,南北分居,汉人瞧不起匈奴降者,很多匈奴人连汉话都不会说,认字就更不用说了,好在是有军队在这里驻扎,才没出什么乱子。”

    刘彻说道:“这个问题我也在考虑,我准备让人在此处兴办学舍,由官府出面引导将两边的风俗习惯进行融合,教化于民,只是汉匈积攒了近百年的仇怨,融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慢慢来吧,这里是汉朝的疆域,至少得让他们先学会说汉话,大家能交流了就能慢慢融合了。”

    刘彻点头表示认可,这些事情做起来三年五载都不一定能搞得定,急是急不来的。

    看他在想事情,卫子夫看了看身后的两个孩子有说有笑,又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想家了?”

    “该准备两个孩子的婚事了。”

    刘彻也回头看了一眼,说道:“等把这边的事安顿好了就回。”

    “传信回去上宫里先备着吧,回去后就直接成婚了。”

    这样也可以,颜琦已经筹备过几次公主的婚礼了,婚事交给他筹备卫子夫是放心的。

    度过了一个短暂的夏季,敦煌早早迎来了秋天,七夕这日原是刘彻生辰,因为怕暴露身份,刘彻不想过,反而给卫长公主和霍去病举办了一个篝火婚礼,将大家召集起来热闹了一番,同时也是和大家道别,他们要回去了。

    除了公务上有过照面的吏民,婚礼上邀请了许多当地百姓,酒过三巡后,大家开始跳起舞来,卫长公主拉着母亲和两个妹妹一起融入进去,头顶着繁星,脚踏着草原,橙红烈焰将每个人的脸上都照得红彤彤的。

    刘彻看着他们,喝着酒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令仪的?”

    换句话说,他是什么时候开窍的!

    卫长公主今日一席红装,发髻上点缀着成串的珍珠,在火光的映衬下闪闪发亮,踩着欢快激昂的鼓点旋转、飞舞,像一支从篝火里飞出来的淘气小火焰。

    霍去病没听出他的话外意思,笑说:“在令居的时候。”

    事实上对他而言,她一直都是特殊的存在,毕竟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不是谁都有的,可就像姨母说的他不会爱,他总把她当任性娇气的小公主,没事就想欺负她。最近这几年她颠覆了他对公主,甚至是对女人的认知,她不是只有任性的,她身上也有很多优点,直到那次在令居,他情不自禁地就想亲她,他才意识到自己原来很喜欢她。

    “令仪要是个男儿,不输你们任何一个人,你是捡到宝了,以后不许再像小时候那样欺负她了。”

    刘彻叮嘱了两句,目光自然而然落到卫子夫身上,在卫长公主的引导下,她慢慢放开了,公主府的歌姬,就算不会跳舞,随便扭两下也很很好看,尤其是在粗犷豪迈的大草原,她的温柔婉约足以让人眼前一亮。

    一曲舞罢,卫长公主说:“姨母跳的这么好,给我们单独跳一个吧?”

    “我哪里会跳?”卫子夫笑说:“和你们瞎凑热闹还行,单独跳我不行的。”

    “别听她的,她会跳!”刘彻跟着撺掇,上一次看她跳舞还是前世很早的时候,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过这样的她了,而她也很久没有这样展现过自己了。

    “姨母,跳一个吧!”霍去病也想看。

    卫长公主拉着母亲恳求:“今天是我和去病成亲,你跳一个给我们当贺礼吧?”

    “跳舞就算了”,卫子夫招手让倚华把琴拿过来:“我送一首歌给你们当做贺礼吧?”

    刘彻帮忙将几案清理干净,倚华拿了随身带着的梓桐琴摆放好,卫长公主扶着母亲过去坐下,随后又回到霍去病身边坐好。

    “你要唱什么?”刘彻望着她问。

    卫子夫把琴挪过来说:“这首曲子你没听过,我自己来吧。”

    片刻后,欢快悦耳的琴声响起,围着篝火跳舞的人们都停了下来,视线如百川归海般全部汇聚到卫子夫身上,随之而来是她如黄莺般清脆而甜美的歌声:

    冠军侯兮汉家郎,当利主兮美娇娘。

    战河西兮列四郡,卫令居兮戍边疆。

    敦煌郡兮七夕月,鹊桥仙兮今成双。

    清歌成兮祝燕尔,篝火舞兮贺四方。

    神沙山兮神沙泉,汉家女兮汉家郎。

    祁连雪兮终不化,锦岩山兮万古长。

    卫长公主听得母亲这首歌是为他们所做,心里顿时涌出了一股甜蜜,朝霍去病伸出手去。

    霍去病伸手与她十指相扣,以前他对这些歌舞兴趣不大,但今天他感觉姨母唱歌是真的很好听,比战争胜利时将士们的欢呼呐喊还要令他兴奋。

    刘彻喝着酒,目光始终落在她的侧颜上,微笑注视她,她从容自信眸子里摇曳着簇簇篝火,被月光点缀出如水般的温柔缱绻,婉转多情。

    在众人的瞩目下,卫子夫唱完了后面几句,伴随着琴音消弭,立刻得到了旁观人的一阵喝彩。

    “这首歌叫什么名字呀?”卫长公主问道。

    “这是你新做的?”刘彻确实没听过。

    卫子夫点点头,望向刘彻:“你给它取个名字吧?”

    这首歌是她为祝贺卫长公主和霍去病新婚而做的,既是祝贺他们新婚燕尔,亦是祝汉家儿女天长地久,更是祝汉室江山万古长存。

    刘彻让人把梓桐琴撤下,饮下一口酒道:“夫妻乃人伦之基,婚姻是万世之始,就叫贺新婚吧?”

    “好”,卫子夫举起酒爵:“就叫贺新婚,贺新婚也贺万世!”

    众人纷纷举杯相和,将气氛推向高潮,喝完酒后,便又拥簇着篝火舞动起来,跳累了就去喝酒,休息够了又接着跳,直到月上中天,大家才陆续散去。

    七月末,安排好敦煌郡的事物,刘彻带着他们离开敦煌,路上依旧是走走停停,看过河西的春花夏月,再看秋草连天,黄叶簌簌,又别是一般壮美萧瑟。

    众人回到长安已经进了九月,刘据和卫青于城门口迎接,寒暄几句后便一起进了宫。

    刘据将这半年的政务都做了汇报,一切都正常进行,没什么大事发生,唯独王温舒的案子,还等着刘彻做最后的定夺。

    “你是监国太子,这点决断都没有?”刘彻隐隐透出一丝不快。

    王温舒官至九卿,不可擅自处置,这主意还是舅舅教给他的,刘据拱手:“并非是儿臣没有决断,只是廷尉的案子特殊,且并非个案,现如今朝廷邢狱酷吏当道,手段阴狠毒辣,又有朝廷法度作保,冤假错案屡见不鲜,因此儿臣才想请父皇决断。”

    刘彻知道王温舒做的那些勾当,除了草菅人命,贪赃枉法以外,他还涉嫌谋反,前世他灭了他五族。刘据明显是想通过王温舒的案子来整治酷吏,请示他来了。他没有明示,问道:“你是怎么想的呢?”

    刘据道:“刑法之本在于劝善惩恶,书中有言:‘罪疑为轻,功疑惟重,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朝廷律法规定‘见之故纵监临部主法’,意在严禁官吏徇私枉法,又规定‘缓深故之罪,急纵出之诛’,要求官吏治狱从严,体谅官吏办案不易,允其偶有失察之处,然酷吏却以此横行,频频制造冤假错案,百姓深受其害,儿臣想恳请父亲修改律法,祥刑慎罚,以约束官吏明察单辞,体恤百姓。”

    若是前世,刘彻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可经历过一次后,他对这些酷吏也是又爱又恨:“‘有法度之制者,不可巧以诈伪,有权衡之称者,不可欺以轻重’,太子既有此心,先去拟个条陈出来,容朕看过以后再做定夺。”

    “儿臣遵命”,刘据作揖。

    父子又说了一会儿话,刘彻要召见卫青,刘据便退了出来,去拜见母亲。

    椒房殿内,阳乐和细君正带着悠悠踢毽子,见刘据过来,阳乐立刻跑了过来:“太子哥哥,我很想你,你想我了吗?”

    “当然想了”,刘据揪揪她的脸颊:“看你们两个的脸晒的,这要是天黑了我都看不见你们了。”

    “哪有!”阳乐白了他一眼,拉着他的手说:“你来陪我们踢毽子吧?”

    “我还得去见娘亲呢!”刘据站着不动。

    “好吧”,阳乐又去拉悠悠的手:“走,我们去踢毽子,不理这个瞎子。”

    刘据笑笑,径自去了殿内。

    卫子夫正抱着孙子逗弄,史敏在一旁作陪,见他过来,问道:“王温舒的案子,你爹可有说怎么处理吗?”

    刘据行了礼,说道:“父亲说该怎么判怎么判,让儿臣自己定夺!”

    “你爹既然说了,你就自己做主吧!”卫子夫将孩子还给史敏,又说:“悠悠那孩子挺可怜的,太子宫里也没人可以陪她,让她留在我这儿吧,花夷和细君年纪比她大不了多少,一起有个伴儿。”

    刘据自然答应,吃了一口茶水说:“儿臣刚刚向父亲提出想修改律法,约束酷吏明德慎刑,体恤百姓。”

    卫子夫望着他:“你爹怎么说?”

    “父亲让我先拟个条陈出来再做定夺!”

    卫子夫转头端起茶水:“王温舒徇私枉法,作恶多端,你真以为你爹糊涂,毫不知情吗?”

    刘据不答,他刚和父亲说时,父亲都没多问,明显是知情的,不过是还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胜法之务,在于去奸,去奸之本,莫深于严刑’,你爹一直奉行此道。明德慎行说起来容易,一旦实行起来必将牵动不少人的利益,做任何事之前先想想你爹为什么要这么做?条陈一旦拟定,不管你爹用不用,酷吏会被你得罪个干净,自己想清楚,务必要慎重!”

    贪官酷吏确实很可恶,但这并不代表刘彻会舍弃酷吏带给他的便利,让他写条陈或许有想约束酷吏的想法,但不一定会落实,审案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朝廷法度做保,酷吏们不怕制造冤案,可以放心大胆的审案杀人,可一旦有律法约束,他们会大受限制,审案也会难上许多。

    “我明白,我会小心的”,刘据应下。

    他知道父亲一向用法严苛,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酷吏为非作歹,用法可以严,但用刑必慎,酷吏应该为他们制造的冤假错案付出代价,如此才能更好的约束他们取其才而非纵其恶,还百姓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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