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司马低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比白景暝想象中的还要直接,白景暝没有回答,目光落在不远处草地上的一片梧桐叶上,看着它在微风中轻轻颤动,“奉凰说,让我不要把事情想复杂了。”听到司马的这句话,白景暝收回目光,“她说,让我给你点时间。”

    昨晚睡前,奉凰有提到这件事情,司马询问了奉凰一些细节,这让白景暝确定了司马是因为老爷子的提示而来,最开始司马可能是不相信的,但是愿意因此跑一趟。在看到自己在这里的时候确认了一半,通过自己的态度又确认了几分,但是他仍旧存在信息的不对等,所以为了防止立场和态度不同带来的偏差,他询问了奉凰。

    “她说,你是个特别简单的人。”司马仔细地处理着背上的伤口,“我认同这一点,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对于你这还是简单的二选一,回去或者不回去。”白景暝垂眼,如果司马真的觉得简单的话,就不会拖了这么久才找自己聊这个问题,“但是如果你真的是那么简单的人,今天的选择权不会在你手里。”

    是的,如果真的是个简单的人,不可能走到今天的这一步,在白麟堂他是说一不二的四少,在OCEAN他是真正的领头羊,杀伐果断。

    “你也试探过了,所以,在这件事情上,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司马将染红的药棉扔到一边的托盘里,拿起新的一块药棉继续处理,他在等白景暝的回答。

    沉默持续了很久,直到伤口处理了大半,白景暝才开口道,“您觉得呢?”

    听到这个问题,司马处理伤口的手顿了一下,他没有立即回答,思考了许久,才开口道,“一方面,奉凰提及的国内的合作项目,下月中旬才会有具体消息,你在等这个时间。另一方面,关于孟宗政,你和老爷子的一年之约也在下个月中旬,所以你想看老爷子的反应。”

    “是。”白景暝没有否认,关于白家,老爷子告诉了司马很多,但是司马到底知道多少细节呢?

    “西南的事情虽然和你有关,但是老爷子也无法否认的一点是,你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得很好,景锐出事的时候你完全可以自保,甚至老爷子都准备这么处理。”司马的眉头微微皱起,“不管你是不是为了你三叔,最后是你出面去了西南,稳住了白家。”

    “你去西南,留下了孟宗政为老爷子所用,明面上是一个孟宗政,实际上是你从OCEAN剥离出来的,留在白家附近的那群‘私兵’,但是你没有交出所有的控制权,只有孟宗政的单线联系以及有限的使用。”司马顿了一下,“老爷子将孟宗政调到三叔手下之后,你的反馈是开放更多的调度权及对白家事务的合作与参与,你用这种反馈明确了自己的态度,于是老爷子看到了更多,也看到了这群人的真正用途,以及可怕的可靠性。”

    “西南局势恶化,你匆匆回去那一趟,是不是告诉老爷子….”司马没有继续往下说,他虽然猜到了,但是真说出口确是不一样的心境,但白景暝却没有回避这个问题,他接下了话,“当时西南的局势突然恶化,我告诉老爷子,我可能回不去了,您没有猜错。”

    “你不让云杉见你最后一面,是怕他有所察觉?”白景暝没有否认,虽然司马猜到了,但是当听白景暝亲口说出来的时候,他的内心还是被触动了一下,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有时候他真的是很简单的一个人。

    “云杉发现了异常拦下了你,但是谁也拦不住,你必须回去。”司马长叹了一口气,西南的局势错综复杂,牵涉太多利益网络,甚至涉及国际外交,没有人能喊停,“你走后,老爷子开始将部分权力过渡给云杉,一方面是给云杉一份保障,让您安心。另一方面….”司马再次停顿,他不知如何去措辞,但白景暝却坦然得多,“是因为我给了老爷子暗示,暗示如果我出事,我的人能为白家所用,但掌控的人只能是三叔。”

    老爷子做出的权利让渡是白景暝想要的,所以他的反馈自然是积极的。他用这群“私兵”换来了三叔在白麟堂的实权位置,即使他回不来,即使接手白家的是白云松一支,他的三叔也能“安稳”。

    司马将夹着棉球的止血钳扔进医用托盘,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庭院里格外刺耳。白景暝比他想象中的要坦诚,他没有掩饰什么,他确实很简单,他帮白家处理了最难的问题,他用自己的涉险换得了三叔的“安稳”,即使老爷子有一天走了,三叔也有所依。至此,他和老爷子,和白家,并没有任何利益冲突,一切都很平衡。

    “西南的事情结束,你却没有按照老爷子原本的预期回去接掌白家,你回了费城,这就是你的选择。”司马在药箱里翻找,他的话像一根细针,穿透表象,直指本质,“所以,从回费城的那一刻起,你就开始思考如何让你三叔更‘安稳’,然后你逐步开始了你的试探。”

    对于白家而言,白景暝若死在西南,一切照旧,权力格局稳定,三叔手里的东西再多都不是问题,因为那是白景暝用命换来的,外人无从挑刺。而若他活着归来接掌白家,正中老爷子下怀,更加无人能去质疑。但偏偏,他活着回来了,却拒绝接掌白家。

    “你要给他的,是不需要再低头的权势。”白景暝微微点头,司马的眉头深深皱起,他拒绝接掌白家,却要为三叔筑起权势的靠山,他对白家没有信任,所以他不相信一切能靠约定维系,所以他也不会满足,而这带来巨大的风险,导致白家失衡,这也是老爷子让自己过来的原因。

    老爷子在,还能维持住这份微妙的平衡。但等他不在了呢?接手的白云松一支现在或许无意,但别人呢?那些旁□□些政商联姻背后的人,能容得下吗?一旦有人想削减三叔的权势,白景暝不会插手吗?他的那群“私兵”会不会将刀尖转向白家?

    那是一群潜伏在城市中的“普通人”,却每每在关键的时候发挥重要的作用,幽灵一样出现,快速解决问题,完成任务,然后幽灵一般消失。这群幽灵现在是老爷子最趁手的刀,但是老爷子越用就越清楚这把刀的锋利,清楚这把刀朝向白家的恐怖,这是老爷子的担忧。

    “但景暝,”司马拧开药膏的动作很重,指节泛着青白,他声音裹着药膏的苦涩,“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果?给三叔多少你才会满足?”白景暝的眉头微微皱起,仿佛真在认真思考,但那双眼却始终未曾松动。司马用棉签裹着药膏涂抹着背上的伤口,他叹息般地摇了摇头,又像是在宣判,“你不会满足,因为你骨子里就不信。”

    他不会信任何表面的平衡。Mars的死,那场突如其来的毒杀,让他知道,即使他无意争权,也无法置身事外。他能理解三叔逼他认错的苦衷,但不会允许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所以他要的“安稳”,必须是牢不可破的安稳,要的是让所有人都不敢动他三叔的安稳,而不是靠谁施舍的庇护。

    药上好了。司马开始收拾桌上的药具,而白景暝撑着手臂缓缓坐起,脸色依旧平静,却多了一丝沉静后的锋锐,他低声开口,“师父,你太了解我了。”

    指尖划过柚木长椅的纹理,似乎在感受什么,又似乎只是习惯性的动作,“我刚刚在想….”他忽然轻笑一声,眸光深沉得像夜色,“好像确实,只有那个答案。”

    司马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仿佛听见了某个可怕的预言成真。他看着面前的徒弟,声音劈裂在暮色里,“你这是遗祸无穷!”

    白景暝偏过头,指腹轻抹唇角残余的血迹,那一抹笑意反而更深了些。

    “所以呢?”

    司马的手在空中微微僵住,青筋暴起。

    “所以,”师徒四目相对,火光隐现,白景暝低声问道,“您打算怎么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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