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景暝把机票定在了两周后,也就是九月中旬,这个日期被他像落子般郑重地敲定。消息通过孟宗政传回了国内,他仿佛能看到老爷子在书房里拨动念珠时嘴角浮现的那抹不动声色的弧度,这是他的示好,也是一次有分寸的让步。他走之前与孟宗政的“一年之约”至此揭过,过去几个月那些暗流汹涌的布局也暂时按下了暂停键。

    但对白景暝来说,这暂停不仅是策略上的缓冲,更是一个机会,一个必须好好利用的窗口。他要借此彻底排查,到底是哪一环出了问题,是什么让老爷子率先察觉了他的布局。

    “你他妈脑子进水了?”Mike的咖啡杯重重砸在办公桌上,褐色的液体飞溅在一旁的文件上,晕开一圈焦褐色的痕迹。

    Arthur皱眉,起身点燃了一根烟,眼神沉沉,“四年前你决定回去,是为了收拾南美的烂摊子。现在呢?”

    他们的反对如出一辙,白景暝这些年在白家的经历他们不是不清楚,凭借白景暝现在的势力,即使他想要的是三叔来费城,通过施压老爷子达成交易才是上策,何必亲自涉险?

    白景暝垂眼,指腹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那动作轻微,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迟疑。

    他当然明白其中利害,远程施压、暗地操作,最坏的结局也不过是失去国内的资源以及西南的势力,但若亲自踏入白家,就等于把主动权拱手交出。司马抛出的诱饵让他曾短暂动摇,几乎想立即启程,甚至心甘情愿步入那个设好的局。可冷静下来后,更深的算计浮出水面。

    老爷子这一步,落得既狠且准。在发现自己的“小动作”之后,他没有惊动三叔,也没有直接出手阻断,反而大费周章地请来了司马。白景暝太清楚这一步的用意了,如果老爷子命令三叔亲自出面,确实可以如当年一样,凭借一通电话或者一封邮件将他召回。但老爷子偏偏越过三叔,像下棋时故意让出的那一口“气”,看似退让,实则请君入瓮。

    白景暝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夜色渐沉。老爷子的态度已经不言而喻,想带走你三叔?那你就回来,亲自和我谈谈。

    他确实想过维持原来的计划,继续远程施压,但让三叔来费城,彻底脱离白家,这个可能性太过诱人。相比之下,那些筹谋,那些布局,都变得无足轻重。

    而与此同时,他也不得不思考:老爷子没有将这一切告诉三叔,意味着还有余地;但若他再进一步,老爷子会不会选择反制?

    他赌不起。

    既然老爷子敢放出这个可能性,他就一定有能力收回。

    这些年他与老爷子的每一次交锋都历历在目,在书房,在刑堂,只要三叔涉入其中,他就从未赢过。

    “你决定了?”Arthur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将他拉回现实。

    “嗯。”白景暝点头,眼神在夜色中愈发坚定。他望着窗玻璃中自己倒映出的身影,老爷子要的是白家百年基业稳如泰山,而他要的,不过是三叔余生安稳。如今这盘棋已落至关键,他若真想带三叔走,就只有一个选择——回去,押上全部筹码,亲自回去,赌那个可能。

    “你有没有想过,”Arthur看着他,眼神复杂,语气缓慢,“你如果回去了,三叔可能就在白麟堂门口等你,等着亲自给你走一遍家法。”

    “对啊!”Mike猛地拍桌而起,咖啡杯里的液体剧烈晃动,“就像四年前那样,打到你不能自理。”

    出乎意料的是,白景暝突然低笑出声,声音不大,却异常真切。

    他当然记得四年前的刑堂,是他自己取了家法跪到了老爷子面前。他更记得他带人带枪闯了老爷子的书房后,三叔让宁超传的那句话:

    【如果你真的想清楚了,决定了,那就去祠堂取了家法,跪到白麟堂门口去。三日之后,我会亲自为他走家法。】

    “那样的话....我挨完揍就回来。”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讨论明天的高尔夫球赛,而不是可能伤筋动骨的家法。

    Mike瞪大眼睛,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你真的疯了。”

    白景暝望向窗外,他没有疯,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如果真的走一趟家法能换得他想要的,也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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