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景暝坐在后院的台阶上,指尖的烟灰簌簌落下。几步之外,Mars的小墓碑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边。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将他从恍惚中惊醒。屏幕亮起,宇一鸣的邮件提示格外醒目。附件下载的进度条缓慢爬行,白景暝咬着烟蒂,眯眼浏览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当看到某个加粗的说明时,他的手指骤然收紧,烟灰簌簌落在屏幕上。他无法做出专业的判断,写了一封邮件,将附件转发给了费城的医疗团队。

    从医院出来后,他鬼使神差地来了这里。推开院门时,桂花的甜香扑面而来,让他恍惚回到初到白家的那年秋天。安妮总爱买某家老字号的糕点,他已经不记得店家的名字,也不记得产品的名字,但是那股桂花香却写入了记忆里。

    从进门开始,一切都让他有些陌生,这里已经不是他离开时的模样。玄关处的鞋是陌生的,客厅茶几上的茶具也是陌生的,公卫的浴室镜前多出的牙刷和其他日用品,书房案头堆着批阅到一半的文件,一切都与他离开时不一样的。

    次卧衣柜里挂着几件洗得发软的棉麻衬衫,床头的老花镜折射着夕阳的余晖。冰箱里塞满时令蔬果,灶台上的砂锅飘着苦涩的药香。

    一切都不一样的,却又让人有一种不一样的熟悉感,这种熟悉让白景暝想起了在基地的日子,想起了与三叔同住的日子。

    钥匙转动的声音突然打破寂静,白景暝皱眉抬头,随着陌生的脚步声,一个陌生的女人出现在转角,手里提着鼓鼓的超市塑料袋。她显然也吓了一跳,塑料袋发出窸窣的响声。

    “是....四少吧?”女人很快展颜一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三爷早交代过,说您这几天可能会过来住。”她自顾自往厨房走,将东西放在柜台上,取下了一遍的围裙,“主卧都收拾好啦,床单被套都是新换过的,您要是有什么别的要求,和我说就好。”见白景暝不说话,她也没有太过在意,“我这就做饭,三爷说今晚会回来吃饭的。”

    女人又笑了笑,转了又进了厨房,很快,厨房里传来哗哗的水声和清脆的切菜声。

    白景暝赤足踩过冰凉的地砖,木地板的温润触感让他脚步微顿。书房门在身后轻轻合上,将厨房的声响隔绝在外。

    他倚着书桌站着,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沿敲击,指节与实木相碰发出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窗外,暮色中的桂花树投下斑驳的影子,随着晚风轻轻摇曳,在书桌上投下变幻的光影,如同他此刻纷乱的思绪。

    “你和他....不是每次都有那么好的运气。”宇寒的声音再次在脑海中炸响,白景暝的呼吸骤然一滞,胸口像是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他闭上眼,那些血色弥漫的记忆便如潮水般涌来——黏腻的血迹、三叔苍白的脸色,每一个细节都刻骨铭心,让他在无数个深夜惊醒时仍能感受到指尖残留的颤抖。

    敲击声戛然而止。白景暝睁开眼,目光落在书桌上的相框上。照片里,三叔站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正稳稳地搭在他肩上。那是某一年老爷子组织拍的全家福,三叔的嘴角挂着罕见的笑意,而他自己的表情却绷得僵硬。

    “你到底是什么打算?”

    “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宇寒的问题与司马的询问在他脑海中交织碰撞。老爷子选择通过这两人递话,而非直接出面,这其中的深意让白景暝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伸手按住额角,指腹下能感受到血管的搏动。

    宇寒只提到权利失衡的问题,司马却一针见血地点破了继承规则这个禁忌话题。这种差异....是老爷子刻意为之的试探?还是两人立场的自然流露?

    “你确定,如果你离开白家,三叔不会想跟你一起来费城?”

    司马的问题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某个一直被忽略的可能性。

    或许….老爷子是在权衡之后,选择了最不动声色的让步?如果冲突不可避免,那么放三叔离开,未尝不是一种体面的解决方式。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咽下某种难以言说的情绪。转身望向窗外,夜色已沉甸甸地压下来,庭院的轮廓在昏暗中模糊不清。桂花的香气从窗缝渗入,甜腻得近乎苦涩,像某种无声的提醒。

    按照老爷子的布局,接下来他需要做的是和三叔谈一谈,就像司马说的,“你有没有想过你三叔想要什么?你有没有问过他,他想要什么?”

    白景暝的眉头紧紧皱起,指节抵在太阳穴上,仿佛这样就能压下那股翻涌的不安。对于三叔的选择,他没有把握,或者说,他比谁都清楚,三叔愿意跟他走的概率有多渺茫。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想试一试。如果不试试,又怎么会知道真正的答案呢?如果不试试,他这辈子都会被困在这个“如果”里。

    老爷子没有把自己的“小动作”告诉三叔,或许也是在小心翼翼地维护这个微乎其微的可能性。这个认知让他的心脏重重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既酸涩,又带着一丝隐秘的期待。

    如果....如果三叔愿意和他回费城....

    这个念头让他的呼吸都轻了几分,用国内的资源以及西南的势力,换三叔的自由,或许,老爷子也会默许这个交易。

    但是,如果....如果是相反的答案....

    窗外的桂花树突然静止了,连风声都凝滞。白景暝的眼神骤变,他经历过当年四叔白云柏的事情,自然知道老爷子的手段,他也不知道事情会走向何方。也许正如他对Mike说的,他要跪到白麟堂门口去领家法。

    不如今晚。

    这个决定一旦做出,胸腔里那股横冲直撞的情绪忽然就平静了下来,如同风暴过后的海面,只剩下深沉的、近乎决然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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