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房外公开的一面地方已经是人满为患了,都是些听闻消息来围观的闲人。

    好在衙役们早早就搞起了“安全线”,免得看热闹的人们挤进了审判现场。

    席文栋一眼看过去,就瞄到前排围观有熟悉的人。原本只是打算扫过一眼而已,这下变成死死盯上了。

    蓬高阳和冯子安。

    他们是特意当面看热闹的?还是罪犯总要欣赏一下自己的杰作?

    就在席文栋死死盯着他们两人时,冯子安似有所觉,原本和旁边的蓬高阳交谈,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冯子安下意识的露齿一笑,倏然想起来被关了这么长时间一切都是拜谁所赐,立马收起了牙齿,努努鼻子,不爽的偏头不再看席文栋。

    蓬高阳有所察觉,也看向了席文栋。他的目光深邃平静,坦然自若。

    难道不是他们吗?席文栋收回了目光。

    庭审重启。围房外也瞬间静的掉下一根针都听得见响。

    两位诉讼师将方才个人主张说明后,开始进入观点辩驳环节。

    刁汉代表何白筠,力证是席文栋见色起意,背信弃义,草芥人命。

    此时,他舞的就跟跳广场舞似的,激昂慷慨,问席文栋:“你是否认同何白筠是美丽的女娘?”

    何白筠当然是美的,她的美显而易见,外化于貌。

    席文栋实话实说:“是。”

    “好!”刁汉大声说道,不再问席文栋,反而走在围房面众的那边,对着围观百姓用他那充满了蛊惑的逻辑反问道:“试问,如果你不是垂涎一个小女娘的美貌,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帮她看病,帮她送终?为什么?”

    “你为什么不帮帮大路上寒风中就要冻死的乞丐,不帮胡家村里无儿无女病怏怏的寿喜叔,而要帮这样一个貌美的小女娘。甚至还安排了她进你母亲名下的店铺,让人看管。你在看管什么?”

    刁讼的手在辩论的时候会有很多动作,强势而又吸引,让听的人不由自主更加聚精会神。

    而说到“冻死”,说到“病怏怏”时,不止做出了同情的神情,语气也在随之改变,情绪饱满极了。

    不去当个配音演员真是亏了!

    而围观的百姓听得那是一愣一愣的,他们代入自己,自觉也不会这么行事,平白无故给了别人好大一笔银子。

    以己度人,要真是个大善人,哪会见人下菜碟,看到年轻貌美的就善心泛滥,必定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想法。

    一小娘子狠狠地捏一把旁边夫郎的胳膊,悄声说:“你要是敢起这种心思。”

    夫郎皱巴着眉,讨饶道:“娘子多虑了。”

    这是妥妥的逻辑替换!

    席文栋一眼就看出来刁汉的计谋。先让他承认何白筠是漂亮的这个事实,然后将臆想的心思安在他的身上。

    刁汉转而走到了席文栋面前,信誓旦旦的说:

    “其实你将她视作禁脔。现如今,她要和别的男人喜结连理,她要逃脱你的手掌心了,你就心有不甘了。”

    “这点点滴滴,不正是你挟恩图报,名为还债,实则软禁的想要以此引诱她成为你的外室?”

    “审判员,我的作案动机已经陈述完毕。”

    刁汉的这一套演说很是精彩,起码能导致围房外一群吃瓜群众露出了“天啦噜”津津有味的表情。可想而知,完美的契合了八卦狗血强制的特点,能当好久的茶余饭后小料了。

    对手很强悍。

    再看向我方队友。

    钱讼在刁汉一张嘴不停开喷的时候就紧皱着眉,手上在不停的记着笔记,此时正在紧张的擦汗。

    钱讼站了起来,开口就是一串法律条文,专业性打底,就在席文栋充满信任的看着他时,话题开始绕着不应该苛责助人者没帮助其他人。

    意图辩白刁汉所言的帮助论,证明席文栋是真心帮忙的。

    但是这种方法论也将把他的思维禁锢在刁汉的逻辑里。

    席文栋作为事件的当事方,都能明显觉察到钱讼的功力逻辑不及刁汉,辩白到最后有点节节败落的感觉。

    围房外的百姓也都听得心不在焉的。

    刁汉对着席文栋勾了勾唇,像是在说,早知道,你应该选我吧。

    事到如今,席文栋只能自己请求出战!他对着钱讼做了个斗鸡眼。

    钱讼停顿了一秒,想到之前向席文栋了解情况的时候,对方提议过如果自己想要发声,就会对他做个奇怪的表情。请到时候一定要把话语权给过来。

    钱讼卡壳完后顺水推舟将话题引到问席文栋身上。

    席文栋起身,拍了拍衣裳上并不存在的灰,昂起了头四面看了一圈,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论起玩舆论战,钱讼玩不过刁汉。

    而刁汉,也不会有在网络发展迅猛的现代生活多年,观摩了无数次舆论风波的席文栋更熟悉。

    刁汉玩先入为主、贬低人格、舆论欺骗、蛊惑人心,那他就来寓言代入、心理战术、争取同盟、感同身受。

    “说起来,大家有没有听过这么一个故事。一个寒冷的冬天,有条蛇被冻晕了,路过的农夫可怜它就用身体温暖它,好不容易把蛇温暖苏醒了,却被反咬一口!”

    寓言故事,简单生动,形象的表现了因为做人善良,帮助了坏人被反咬一口。

    “在我看来,我是不分善恶做了那个农夫,而她,”席文栋指向了何白筠,“就是那条反咬一口的蛇!”

    何白筠低头听着席文栋讲的故事,当指到她的时候,身子轻轻颤了一下。在场所有人都集中在她身上。

    “照刁讼的观念,好心帮忙一人,你问我为什么不帮天下人?照你的意思,既然帮不了其他人,眼前人你也不必帮了!我帮了一个好看的小女娘,你觉得我贪她颜色,你这意思,是叫我以后看见好看的男男女女,就因为他们长的好看,避免误会,这种人就算快死在我身旁,我都不要去扶一把最好!”

    “那我问在场的一个问题。你擅泅水,你会日日跑河边帮落水的人吗?还是有人在你面前落水了,你去搭一把忙。如果落水的是一个好看的小娘子或者郎君,你要因为刁讼这种人腐朽、可笑的观念而视而不见、明哲保身吗?”

    众人落有所思。

    “长的好看是我们的错吗?”席文栋没忍住,说了句俏皮话。

    围房外传来稀稀拉拉的笑声。

    审判员的脸上也流露出一丝笑意,忍住了,拍了拍堂,“静!”

    席文栋对着审判员、对着众人鞠躬,推心置腹道:“这天下,从来都有帮不完的忙,帮不完的人。我自问,已尽我所能,帮力所能及的忙。”

    “冬日晕倒在车前,我可怜她,安排侍从隆尚送她去医馆。二八年华,正是壮力,有手有脚,理当做工还我看病钱,遂替她解决了工作问题。工作不多日,她阿父去世,虽然怀疑她的动机,使人看着防着使坏,但我还是私自掏了银两借她葬父。每月工作银两都是扣除她支取的,退而求其次才至还款。”

    “何白筠,我自问没有任何地方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冤枉我?”

    掷地有声!直击灵魂!

    往事一幕幕重浮在眼前,何白筠这次没有避开席文栋的注视,缓缓抬起了头,与他对视。

    刁汉见何白筠要说些什么,提前拦住了她,示意下一阶段,上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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