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小酒呛得辣喉咙,席文栋收回了观察上座那个“和谐”大家庭的目光。

    怕再被呛到。

    又有点像回到了过年那会亲戚满座论长短的时刻。

    他略一偏头就见到裴姝垂眸沉静的模样,她今日戴了他送的鎏金蝴蝶簪,还是穿的一身素雅衣裳,却更显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了。

    他女朋友真是最最最好看啦,也最最最好啦。

    只是看着裴姝,席文栋就自我攻略的笑了起来。方才那唇枪舌剑的暗斗也离得他远远的,他能看到的只有今后平平安安时快乐的二人世界。

    裴姝垂眉,换别人可能以为她在发呆,不过席文栋知晓她一定又是在思量着什么,便不去打搅。

    另外几个好友的座位都离得有些远,此时高朋满座,宴席待开,他也不敢像上学那会串桌聊天。

    总之,人怂且封建压迫感强。

    席文栋最终还是乖乖的待在座位上,偶尔和右边的学子聊上那么两句。

    很快,家宴正式开始。天子在上笑着说了几句祝酒词,底下的大臣和学子们举杯恭祝,席文栋混在其中,主打的就是一个凑热闹。

    觥筹交错间,歌舞声起。

    席文栋看着古代的歌舞,比较着和现代歌舞剧的区别。

    区别就是…他也看不出来。

    他这个人的艺术天赋好像都点在了画画上,不大能对舞蹈品鉴出个一二三。

    垫脚,旋转,飞舞。

    只能说三声“牛逼!”

    另外,为难得的vvip座感恩。

    歌舞秀结束后,在周旁引经据典的夸赞声中下,席文栋小海豹式鼓掌。

    再多的,他也不会了。

    “好看吗?”

    忽尔听左边人问。

    扭头,就见裴姝正笑盈盈的看着他。

    席文栋正襟危坐,莫名有些紧张,顶着裴姝的视线,手也不知道怎么放了,点点头,又摇摇头,否认道:“不不不。”

    他的脑子里浮过一些恋爱禁忌,别跟女朋友夸别人。

    他眨着眼睛看着裴姝,无比真挚,最终还是破功,实话实说道:“她们的舞跳的很厉害,感觉还蛮好看的。”

    顺便加了句,“我是说舞好看,人我一个都没看清。”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轻盈身姿,道尽春夏秋冬四季之时,实乃有洛神之美。”裴姝倒是真心实意的赞道。

    席文栋这会没有跟着接上去夸赞,反而突发奇想,“也不知她们月银几何?”

    这话成功的把裴姝问住了。她猜测席文栋一定又在发挥他的奇思妙想了。

    其实还是受了进宫之前所宣布的比试结果成绩的影响。

    十六州之比前一百名可以免费进太学,在这之下名次的学子就都要缴学费方能入学。而成功面圣的学子不仅不需要缴纳学费,太学还会每月奖励十两银子。

    马上入太学,就能拿到来到这个时代的第一份工资,因而席文栋对这儿人的普遍薪资很好奇,见人就想问问“你工资多少?”

    当然,之前他拿到的银两属于分成,两者不能相提并论。

    “她们没有银两。只要天子高兴,”裴姝看着高台上笑逐颜开的帝王,为所赏金银感恩跪拜的舞姬,“自然马上就有无数财宝涌来。”

    “啧。”席文栋看着天子大方的打赏,感慨要是在现代,天子就是直播间的大哥吧,应该满屏刷着“老铁666”。

    自觉效果很好的转移了话题,他忍不住为自己点了个赞。

    裴姝眼里,只觉得心思写在了脸上的席文栋有些可爱。

    *

    燕安平挥手退下了歌舞姬,新一道美食又依次端上了桌,热气腾腾的石锅羊肉汤飘散着香味,水蒸气遇冷液化,白气蒙蒙升起。

    他看着底下右侧的老面孔,一张张对了几十年,又看向左侧那批新鲜的脸蛋,都是十六州之比胜出的佼佼学子。

    双方对面而坐。

    他抿了口酒,心里又有了新的计量,酒饱饭足下眼睛微眯,看起来像匹小憩的狮子。

    闲适,又不容小觑。

    “用的可好?”燕安平和气的问底下的大臣和学子们。

    在此起彼伏的恭维声中,燕安平一下就点到了正在大口喝汤的晁鸿云。

    “这孩子就是鸿云吧?”

    晁鸿云突然被指到,马上放下了手中的汤碗,站了起来,“是!陛下。”

    他站的如松柏挺直,整个人就像出鞘的重剑一样锋利而稳当。少年英气勃发,不外如是。

    “宜欣,你瞧,这就是你小时候常一起玩的晁家的鸿云哥哥。”燕安平对着坐在下首的宜欣说道。

    宜欣公主早前就被母妃通知了这件事,父皇有意下旨给她和晁鸿云赐婚,因而这次才对十六州之比感兴趣。

    兰州苦寒,她才不要去呢!

    更何况,她之前见过人,不是她所喜欢的类型。

    这会便全当不知,在父皇面前嘟起了嘴,撒娇卖痴道:“父皇,这都是好早以前的事了,欣儿哪里还能记得啊!”

    “不记得没事。”燕安平慈爱的看着宜欣,“如今鸿云正好回京,入太学半年,正好在京都,你们二人又可以重温一下青梅竹马的情谊。”

    哪里就是青梅竹马了?

    宜欣内心吐槽,她与晁鸿云也不知道前世是不是仇人,两人打小就彼此看不顺眼,今日你抢我糕点,明日我丢你书籍。

    青梅竹马的情谊是半分没有,耿耿于怀的心结倒是长满心间。

    宜欣公主和晁鸿云对视一眼,彼此迫不及待移开了视线。

    话到这,也能感受到天子欲撮合的心了。

    文夫人了解自己的女儿,更了解皇上的想法。她没有说什么拒绝的话,反倒是将才两三岁由奶娘带着的小女儿招呼过来,抱在手里捂嘴娇笑道:“梓玥这是怎么啦?”轻而易举就把众人的视线拉到她身上,“瞧着这些十六州的俊才眨都不眨眼睛了。”

    梓玥长得虎头虎脑,格外可爱。燕安平平时就很疼她,这会见她看着学子们目不转睛的模样,笑着抱过来逗趣。

    “这孩子打小就像宜欣,爱俊俏的少年郎。梓玥,你最喜欢哪个哥哥?”文夫人不经意的问。

    燕安平的目光在文夫人脸上停顿了一秒,文夫人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才移开了目光,逗梓玥回答。

    席文栋坐在餐桌前看着这个场面,自觉不会引火烧身,拿这当下酒菜,甚至打了个饱嗝。

    直到梓玥公主的手指指向了他。

    夹着水晶饺的筷头一松,晶莹剔透的饺子滚落到桌上。

    席文栋沐浴在众人的目光下,意识到自己变成了中心,对着上位的几人尴尬的露齿一笑。

    梓玥公主却咯咯咯的笑出了声。

    文夫人打量着席文栋的品貌,燕安平有些意外的看着他,点头笑道:“文栋却是一副好样貌。”

    被几道不明所以的目光看着,席文栋停下了

    箸 ,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心里默念:别看我别看我别看我。

    在他放下筷子后,梓玥公主的视线被裴致远吸引过去,指着裴致远那“咿呀咿呀”的说着话。

    众人的目光又都看向了裴致远。

    席文栋挠挠头,总觉得这时候成为焦点好像不小心被卷入了什么似的。

    潜在的直觉告诉他。

    *

    蒋丞相回到家时,蒋鸿祯正被蒋父压着跪在祠堂。

    最得宠的小孙都被关了,家里人人都紧张得很,氛围可想而知。

    蒋丞相瞥了眼自作主张的儿子,端着水盆的侍女恭候在旁,他净完手,伸出让侍女擦干净,在不缓不慢的动作下,恭候在一旁的蒋父额角滴汗,却又不敢抬头看父亲。

    直到蒋丞相不轻不重的说:“走。”,蒋父才吁了口气。

    蒋丞相踏入祠堂,就看见跪在黑暗中蜷成了弯曲的蒋鸿祯。

    看着疼爱的小孙子这副低沉的模样,蒋丞相叹了口气。

    蒋鸿祯结束比试名次宣布后,回到家就被听闻他在比试和面圣中表现的父亲关进了祠堂,此时见到祖父,半是羞愧半是委屈,低声喊了句,“祖父。”

    蒋丞相没有立即答,他一一上完香后,背始终挺得笔直。

    蒋鸿祯呐呐道:“祖父,我错了。今日高台之上,我给您丢脸了。”

    “如今你可服?”

    蒋鸿祯咬牙,不开口。

    蒋丞相并没有责怪蒋鸿祯,他的语气始终淡淡的,“有些话,陛下看在我的面子上没有说。但你不能当作无事发生。”

    “我问你,能参与到这十六州之比的学子是不是每个州的头几名?”

    蒋鸿祯抬头,看向了祖父,半晌回答道:“是。”

    “你以为拿着皇家园林的地图,就能胁迫他们就此听你的指挥,是不是?”

    “那席文栋同样画了出来,你不好奇他的地图是从哪里来的?”

    “已经尽失人心,还沉不下心,静不下气,把你本就该完成的工匠活做好,拿到了你们队伍里的最低分!”

    “急躁失和,丢盔弃甲,还不坦然接受自己的名次,闹到了御前。我们蒋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蒋鸿祯被蒋丞相这一句句问下来,脸越发惨白,头低的不能再低。他这次在十六州之比中的表现真的很差劲。

    “我错了。”他认错道。

    蒋丞相叹了口气,在幽静的祠堂里发出来格外的响,“起来吧。”

    蒋鸿祯却羞愧道:“祖父,我愿罚跪认错。”

    “你既知道认错,罚跪有什么作用?该去好好的道歉才是。我不求你成为你兄长的助力…”蒋丞相说到这,顿了顿,“那个叫裴致远的…陛下可能有新的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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