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云延直到看到这个行动怪异的书童,以及他身上连着的数条傀线后,才从脑海中扒出来一个身影来。

    原来是那个和他一同卷进画皮幻境的书生。

    他倒是命硬,遇事只知道求人帮忙,竟也能活到现在。

    他还以为他早该喂妖了呢。

    他将目光转向躺了一地的匪徒,挑了挑眉。

    这些匪徒明显也不是活人了,他们身上也有零星傀线的痕迹。

    那么问题就来了,他控制这么一群匪徒陪他演这一场戏,是想做什么呢?

    他不可能知道他们在这座城里,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离开的,但他就是这么做了。

    遇上他们是凑巧,若是没遇上他们呢?他又打算做什么。

    因为太过好奇他的目的,所以他也并没有拆穿这出拙劣的戏。

    书童已经飞出去几次了,落小梅就纳闷他怎么能如此锲而不舍的。

    玄云延上前拦住了她:“别费劲儿了,他并非活人不知疲累,你是耗不过他的。”

    “哈?”

    落小梅看着再度朝她扑过来的书童,经这一提示,她才发觉这人的面色确实不对。

    行吧,她就说咋能有人这么难打的呢。

    反正祸首被她揍了一顿她气也舒了,没打断腿是有点儿遗憾,不过影响也不大。

    然而他们准备走人,李卓却不打算放人。他直接扑下来就抱着玄云延的大腿了:“玄兄,看在我们至少同行了一道的份上,你可千万要帮帮我啊!”

    玄云延难得眼角露出一丝烦躁,不过他向来注重自己的形象,倒没像落小梅一言不合就动手,只是不动声色将他震了开来。

    然而李卓也实在顽强,被震开了又扑过来抱。反复多次后,确定了有他拖着这路是走不了半点后,只能停下。

    他低头微笑着看着他:“不知李兄究竟有什么难处呢?”

    李卓觉得身上有些发寒,还纳闷这天气怎么忽然就降温了。

    不过既然他拖住了人,也是松了口气,面作苦色:“实在非我勉强,我此前意外救了一个女子,她说愿以身相许,我应了,她却又说我身染污秽,要带我去她家乡除祟。我未防备跟她去了,本以为她是名门望族,然而她却带我去了一座山洞,她赠我衣物吃食,若非我心有疑虑去她屋外窥视,见她给我的吃穿竟是山上随处可见的落叶,现在想想她那样貌美的非同凡人,又孤身一人住在山洞,定是妖物无疑!怪道我在她那里便神魂颠倒,必是她使了什么妖邪手段。我在她那儿吃了这么久的这些东西,若非命硬,谁知会被她祸害成什么模样!”

    落小梅听他的这话,就觉得有些稀罕了。

    你说你不勉强,你都勉强完了才说这话不觉得有些不要碧莲嘛?

    就那乱七八糟的故事,人家说要以身相许,你就真信了,颠儿颠儿地就跟着她走了,掉坑里了,怪谁?

    还名门望族,名门望族的好姑娘是你随随便便就能捡到的吗?就算真有危险了,轮得到你帮?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你占够了人家的便宜,反口又说是人家迷惑你,当我没看到你说她貌美的时候的垂涎啊,自己定力不足倒好意思把锅赖到别人身上了,还装的这么可怜,好像真吃了大亏似的。

    所以落小梅就越看他越不顺眼了。

    玄云延倒是滴水不漏的:“虽然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你既然已经跑了出来,应当也没什么需要帮助的吧?”

    然而他却是说:“我是逃出来了,但她那样的妖物长期盘踞在那里,总有过往旅客被她迷惑,我想请人同去那山头除妖。”

    虽然他说的情真意切,但有先头印象在哪儿,落小梅依旧觉得他不是个好人。

    他说的这段话,谁知道又有多少“艺术”加工在里边。

    但是对他口中那个女子裁叶成型的技能,她还是挺感兴趣的。

    虽然其他的话存疑,这个应该是确有其事。

    而倘若这女子真有如此能力,又怎会轻易就让他跑了?

    所以她还是更倾向于这个女子是没什么害人心思的。

    所以,虽然是被这书生赖上了有些不爽,为了那女子她决定暂且忍他几天。

    玄云延不知有何思量,最后也没有拒绝他。

    按李卓所说,他们要去找那女子,还得坐几天的船。

    落小梅自小长在山中,还真没见过几次水,头一遭坐船,还真新奇得很。

    只是过了几天她就不这么想了。

    她也没想到,她竟然还晕船。

    这下子,对水的期待性就被在船上脚底发飘的感觉给盖过去了。

    恹恹地躺了几天,忽然听得船头有落水声。

    他们租的是商船,自是不止他们几人,不过大多数时候他们宅在自己的房间里,倒是真没什么遇上的机会。

    本来只有一声还问题不大,兴许是不慎落水了,然而紧接着又是扑通几声,这可就不对了。

    一探究竟的冲动战胜了晕船的眩晕,她猛地起身,跑出舱外,只听得人声紊乱:“水匪来了!”

    人群混乱,有个小娘子在人群中到处拉人:“我夫君不见了!你们见到我夫君了吗!”

    然而她的力道实在太小,逃生的本能让他们把人推开,是以她寻了一圈儿也没人理她。

    落小梅看她实在可怜,本打算去帮她一把,然而有人先他一步。

    一个公子上前搀住了她,低声安慰:“莫要惊慌,我也算这船半个东家,你先回仓避着,我帮你寻寻。”

    那女子看到他,不知为何忽然镇定了下来:“多谢。”

    但不知为何,落小梅总觉得她走之前那个眼神儿有点沧凉。

    唔,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她现在的状态很微妙呢。

    她看了眼那女子离开的方向,沉思片刻,跟了过去。

    船头的混乱渐渐平息,适才有人记起先前掉下去的人,行有余力的几人便下船去打算寻寻人。

    然而此处水流湍急,估计也很难找到人了。

    她找到那女子的舱房,就见她掩面哭泣。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边,她应当是以为来的是另一个人,忽然止住哭泣:“夫君公婆都没了,我该去哪里呢?”

    “我看你之前动作,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在耳边响起的是一个清润的女声,她这才抬了头,看到了落小梅。

    虽然不知道这姑娘是从何而来,但她心中实在委屈,只想找人好生哭诉:“我早便见那王公子不对劲了,我还劝夫君不要与他同船,未想终究还是没有逃掉,白白搭上性命!”

    落小梅挑了挑眉,继续询问:“这是什么意思?”

    女子说:“早在码头遇见时,我就见那王公子看我的眼神不清不白,而且码头那么多人,他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我们,过来寻我夫君搭话,没多久就亲热地称兄道弟,白日我还见他与他妻子争执,直接把她推到河里去了,夜里他又约我夫君出去,我就知他不安好心。我劝过夫君,他也应了,谁知他晚上怎会出去!而且那水匪来的突兀,怎的偏生就将我公婆他们推进河里了!定是他与那些水匪是一伙儿的!”

    ……

    这故事越听越耳熟,落小梅总觉得自己应当是在哪里看到过。

    嘶,好烦,关键时刻就掉链子。

    她当了一会儿那女子的情绪垃圾桶,安慰了她一下,便依旧满脑子疑问地走回去了。

    直到洗漱过后在床上翻来覆去,忽然猛地灵光一现。

    烈女报仇的故事多了去了,这个发展方向……

    她一个激灵,连忙起身去找那女子。

    之前倾泻了一番情绪,她现在看着倒平静多了,她从妆奁中寻出一套最好看的首饰,正在收揽自己。

    见到她来,竟还能向她笑一下。

    落小梅郑重地拉住她:“不瞒娘子,我实则是个半仙,我算得你家人生机未逝,你若信我,便去淮河边寻一位尹老汉,千万不要太过冲动。”

    女子不知信没信,只是温柔地把她送出门:“谢谢姑娘,我省得的。”

    次日听闻那女子跟着那个劝她的公子下船了,落小梅实在很纠结:她到底信了没信啊!真是的,早知道她做什么那么冲动,现在好了,真是想得抓耳挠腮。

    不过很快,她也没有烦躁的功夫了。

    她寻思,既然这河上已经出了一次事,后半程应该是平稳了才对,然而事实是他们没顺多久,忽然又碰到了大风浪。

    落小梅多少觉得有些沧桑。

    这船也实在是命途多舛了。

    本来风浪吧,其实还好,只要船没翻万事好说,奈何风浪里又不知带着些什么妖风,硬生生被刮的解了体。

    玄云延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身边,虚虚揽住她的肩膀。

    落小梅纳闷地瞅他一眼,恍然大悟:他肯定是被吓着了。

    念及此,她怜惜地摸了摸他的背:好小子,没想到你还有怕的!

    不同于落小梅只能怀疑是不是带了妖风,玄云延看的真切,层层翻涌浓稠的乌云之中有黑影涌动,随着它的动作,就有风刃落下来。

    虽然它自己可能意识不到他的破坏力有多大。

    这些风刃隐藏在浓稠的天色中,一道就得以使船板七零八落。

    大船是靠不住了,好在还有几条小船。

    然而抢的人实在太多了,挤不过去,船上的人倒是跟下饺子似的扑通扑通往下掉。

    落小梅决定不去抢那概率抢不到还有可能被挤下水的小船,端详了一下已经渗水的甲板。

    底下裂了,甲板也凸起几道棱。

    她寻了一些比较宽的,试探了一下硬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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