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与雷盼儿抵达曹府时,已经午时。曹夫人招待了二人,但却不见曹之利。不一会儿,曹之利之子曹维从外匆匆回府,只说邀请朱凌霄与雷盼儿日入时分一同游湖赏景。

    朱凌霄与雷盼儿与曹夫人在曹府闲聊,直至下午才随着曹维乘坐马车,前往湖泊。

    雷盼儿心中略有不安,若这是一场鸿门宴,在湖上他们将孤立无援,且不说自己还不善水。但碍于曹维在场,她不便开口,只能朝朱凌霄投向一丝犹疑的目光。然朱凌霄气定神闲,似乎丝毫不畏惧。

    雷盼儿将目光落在曹维身上:曹维十五六岁,同曹之利臃肿发胖的身材不同,他瘦小,气质也有些唯唯诺诺,且目光单纯,倒像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

    朱凌霄问:“曹大人怎么兀地想要邀请我们游湖?”

    “父亲大人听闻朱大人与竹夫人造访鄙府,可他正在梨园应酬抽不开身,便想邀请二位游湖,以表歉意。岐城星辰大海一湖,日入时与入夜后,其景色皆是一绝。”

    朱凌霄又想起昨夜黎禾与祝余乘船飘入星辰大海之中的画面,眸光微暗,“是,确是美景。”

    “大人已经赏过了?”

    “只是匆匆一瞥。”

    曹维露出真诚的笑容,“大人会喜欢的。”忽而他想到了什么,“对了,不若在前往星辰大海前,我们先去寻一位人。”

    “哦?”

    “蒋施怀蒋先生,这位可是咱们岐城文采最好的先生。任何地方、任何景色,在他嘴下,都能璀璨生花。有蒋先生陪同,感受会全然不同。”

    朱凌霄笑道:“说起来我与蒋先生还分外投缘呢。”

    曹维目光一亮,“大人与蒋先生相识?”

    “因缘际会。”

    “如此甚好。蒋先生素来不喜与官宦人家交往,我每次邀请他,他大多拒绝。”曹维露出为难之色,“只有迫于父亲官威,他才会应邀。今日虽父亲未邀请他,但我想借父亲的名义,到时候朱大人可莫要拆穿我。”

    朱凌霄倒没想到曹维言辞竟如此恳切,“这样好吗?既然蒋先生不愿意,又何故强人所难?”

    曹维挠挠头,“我实在敬仰蒋先生。毫不夸张,蒋先生在我心中的地位,就如同济中三贤在文坛的地位。”

    话刚说完,曹维恍然,忙地解释:“这只是我个人之见。蒋先生写的文章故事,尤其是他的传奇话本,真的很好。听闻他最近正在编著新作品,我确实很想找到机会与他交流一二。”

    朱凌霄一笑,“我还未看过蒋先生的文章,可有推荐?”

    “《桃夭传》!”曹维兴奋道。

    “这本久闻盛名。”

    “此书所写为一名为桃夭之女子的事迹。”

    雷盼儿只觉无趣,尽是些莺莺燕燕的文字,“没想到曹公子也喜欢阅读这些闲书。”

    “这可不是闲书。”曹维解释道,“虽是写女子,这本书却没有涉及一点儿男女情爱,而全是有关人生。”

    雷盼儿疑惑:“这倒是有意思,一般写女子的传奇都会写那些莺莺燕燕的情节。写女子不写这些,还能写什么?”

    “这就是蒋先生厉害之处。桃夭是一位海上弃女,故事则侧重于她如何一步一步从地狱般的生活爬出来。虽也涉及情爱,但终究不是故事主要内容。桃夭生于污泥,却始终心向光明,出淤泥而不染。一位身处乱世的女子,竟然有如此力量、如此勇气......她真的鼓舞了我许久。”

    朱凌霄道:“看来曹公子真的很喜欢这个故事。”

    曹维认真点头,“是的。”他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许激动,脸颊浮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马车驶入南水街,停在蒋施怀府中。

    三人下了马车,还未敲响大门,就听见院里传来声响:“耶!庆祝!太好了!”

    曹维迟疑片刻,敲了敲院门。

    “咦?我去开!”少年之声响过后,门开了。一位十五岁、面容清俊的少年打开了门,一脸疑惑地望着三人。目光落在朱凌霄身上,由疑惑转变为惊讶。

    “朱——朱——”展旬惊得说不出话,“你、你你怎么找到这来了?”

    雷盼儿与曹维皆疑惑地看向朱凌霄。

    朱凌霄微蹙眉头,他不记得自己见过此人。

    展旬一慌,对哈!那次是他偷偷看的,对方并未见过自己。他咬了咬嘴唇,“嘶”了一声。

    乐桃拉开门,“谁呢?”

    她挑眉看向门口三人,“你们找谁?”

    曹维双眸一亮,他总觉得乐桃身上的气质很熟悉,像是在哪见过。

    曹维作揖道:“我们寻蒋先生。”

    乐桃朝院内吼了一声,“蒋施怀!找你的!”

    蒋施怀匆匆走来,见是这二人,也有些惊异,“曹公子?朱大人?”

    曹维道:“蒋先生。”

    蒋施怀回礼,“不知诸位大人寻在下所为何事?”

    “今日家父在星辰大海上设宴游湖,特来邀请蒋先生——”

    展旬一惊:“我们不是也要——”

    乐桃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打断他的发言。

    蒋施怀上前一步,“实在不巧,今日正要与朋友在家庆祝喜事。”

    “喜事?”

    “家中病人康复。”

    曹维更来了兴致,“那不正好!今日父亲可是买下了特大的楼船,蒋先生不若邀请你的朋友一同前行庆祝?”

    “多谢公子好意。家中病人才苏醒不久,身子弱着,实在不便。”

    闻此,曹维只好作罢,“既是如此,那只好下次再邀请先生。”

    朱凌霄趁此询问展旬:“公子认识在下?”

    展旬忙地摇头,“刚才认错了。”

    朱凌霄一眼看出展旬再撒谎。

    蒋施怀介绍道:“这位是新上任的县尉朱大人,可是济中三贤朱公之子。”

    乐桃眼睛一亮,瞥了眼身后的房间,八卦地看向展旬,挑挑眉。

    “既是如此,曹公子,我们走吧,莫错过了赏落日的最佳时间。”

    “是是,也不能让父亲等久了。那蒋先生告辞。”

    “慢走。”

    三人离去后,蒋施怀立刻把门关上。展旬压低声音问:“我们不是也要去星辰大海游湖吗?咋办?这还去吗?”

    “去!”乐桃扬声,“咋不去!咱们抓了大水妖,禾儿又获得新生,这么重要的一天,当然得好好庆祝,咋能让别人破坏了我们的兴致?且你们说走就走的,在你们离开之前,这岐城美景必然都得看上一番才是。”

    展旬苦笑,“星辰大海的景色倒是看了很多遍了,也、也不是非得看。”说实在的,他现在听到和水有关的东西就难受,毕竟这几天在水里折腾够了。

    “能一样吗?这次有蒋施怀陪同,感觉会全然不一样的。”

    蒋施怀笑道:“放心,湖那么大,我们未必就能碰见他们。走走,继续收拾。”

    乐桃一把攀着展旬, “人生苦短,需及时行乐才是!”话音还未落,她转而一脸八卦,表情变化衔接之自然,“话说,这朱县尉和咱们禾儿妹妹是不是有什么八卦?都是济中三贤之子,不可能不认识对方吧?都到家门口了禾儿妹妹都不出来一见,两人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

    “桃大姐,你是不是太八卦了?”

    “说说嘛!”

    “我、我也知道得不多。你要不去问禾儿妹妹?”这是实话,祝余跟黎禾一个比一个沉默寡言,闲聊时间少,而且自己不问他们也什么都不会说。

    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蒋施怀无奈笑着摇了摇头。见到朱凌霄与曹维同行,他就觉不妙,岐城之下暗流涌动,曹朱相会难道只是单纯的游湖?这时候就应当不去的好。

    然乐桃很有兴致,她被困一年,好不容易获得自由,整日都想把酒言欢、肆意庆祝,蒋施怀也不愿拂了她的兴致。且祝余一行人不日就要离开,这别离宴设在星辰大海之上是最好的选择。

    几人吵吵闹闹地准备着,就连一向胆怯的小堇也忙忙碌碌地穿梭于众人之间。

    好一会儿,黎禾从房中走出:她身着梨花白的轻衫,衣袂飘飘,仿若自带清香;祝余赠予的珠钗轻轻挽起她一半的青丝,珠光与秀发相互映衬;而另一半青丝如瀑布般垂落,柔顺地披散在肩头。

    展旬眉眼一亮,他觉得禾儿妹妹变了:以前禾儿妹妹像雪山上的冰晶,如今的禾儿妹妹如月色之下的梨花。祝大哥说禾儿身体已彻底妖化,不过怎么看禾儿妹妹依旧像人类。

    “祝大哥怎么还不出来?”展旬刚说完,祝余依旧一身素黑从房间中走了出来。

    “走吧。”

    展旬咧嘴一笑,牵上小堇,“走咯!”

    太阳西斜之时,朱凌霄与雷盼儿应邀来到码头处。码头旁,一艘朱红楼船正在静候。那艘楼船雅致而辉煌,船身宽广,覆盖着朱红色的漆面,阳光下熠熠生辉;船舷两侧刻有金箔图案,形如梨花。楼船共有三层,层层叠叠,错落有致;每一层的檐角皆悬挂风铃,随风摇曳,铃声清脆悦耳。

    不少仆人、舞女正来来往往,准备今日游湖。

    曹维道:“请。”

    “请。”

    刚登上船,就见曹之利与一群人站在甲板上闲聊。曹之利见朱凌霄与雷盼儿,忙地走来,“朱贤弟!”

    “曹大人。”

    “来来,为你引见引见,这些都是岐城官员与名士。”

    朱凌霄与雷盼儿走进人群。曹之利一一介绍,朱凌霄一一回应。忽而,他瞥见了不远处的一位女子,目光一颤。

    曹之利脸色一沉,看了眼不远处的女子,试探性问道 :“朱大人,认识?”

    朱凌霄立刻收敛情绪,微微摇头,“认错了,刚才一瞥一位是位故人。”

    “哈哈,这是在下的义女,名唤徐烟。”他朝那女子招招手,“烟儿,过来。”

    徐烟......朱凌霄盯着徐桑桑一步一步朝他走来,不由地握紧了拳头。没想到她还活着,没想到此时此刻济中三贤之子都还活着,还都在岐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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