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禾一袭黑衣,却在阳光下那般刺眼。风扬起她的长发,压弯匍匐在她四周的芦苇。

    黎禾回首,瞥见徐桑桑血流不止的伤口。她朝徐桑桑走去。徐桑桑有些吃惊,眼前这人还是以前那个文弱的女孩?

    黎禾走到徐桑桑跟前,蹲下身子,打量她的伤口。没有长留的能力,她不知道如何为他人疗伤。她施展法力,附着在徐桑桑伤口上,以求止血。效果还算不错,

    徐桑桑惊愕,黎禾竟然成了修炼之人?

    黎禾道:“我只能为你止血。”

    徐桑桑回过神来,立刻割下一块布料扎在伤口上,“谢、谢了。”

    黎禾又看向朱凌霄朝他走去,上下打量,确定他没有受伤。朱凌霄愣愣地站起身。

    “禾、禾儿。”一时间,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如今的黎禾,依旧似他记忆中那般,却又不尽相同。她好似也长大了,纵使眼神依旧清澈。

    “此地不宜久留。”黎禾道,“我有船。随我来。”

    黎禾转身,朱凌霄立刻询问:“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黎禾回首,眸光清冷,“我不希望你出事。”

    朱凌霄惊愕,眉眼里既有喜悦又有疑惑。黎禾转身朝前走。朱凌霄跟了几步,又立刻折回去扶受伤的徐桑桑。徐桑桑一把推开他,忍着疼痛,跟上黎禾。

    一只小船飘在河边。三人登上船。黎禾撑浆,推船入湖。有法力相助,划得快而轻巧。

    曾几何时,三位少年也曾一起划船。那时候朱凌霄还是手拿折扇的温柔少年,徐桑桑还是个大大咧咧、喜欢穿着艳丽衣裙的少女,黎禾还是那个沉默寡言、坐在一旁静视他们的女孩。然后当这艘记忆里的小船穿过那滩芦苇后,走出的,却是这般景象。

    朱凌霄望着黎禾的背影,忍不住想:如果济中三贤没有遭受迫害,如果这个时代不是这样的,他们现在是不是已经在一起了?

    徐桑桑靠着船舷,脸色苍白,热烈的阳光更是照得她恍惚。她抬头,瞥见朱凌霄凝视黎禾的眼神,不禁冷笑一声,“这么多年,你看她的眼神倒还没变。”

    朱凌霄一愣,看向徐桑桑。

    徐桑桑嘲讽道:“你是故意的,对吗?你早就知道有杀手尾随,却故意去杀手方便下手的地方,不就是想用他来牵制我,然后逃走吗?怎么犹豫了?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在意起我的生死了不成?”

    朱凌霄无可辩驳,不可否认,在他心里深处,徐桑桑的生死确实没有那么重要。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听到朱凌霄说这话,她更加觉得可笑,“是。我就该是一土灰。”

    黎禾听着二人的谈话,她微微侧首,看见徐桑桑的身体里浮出一丝蓝烟,缭绕着她。徐桑桑露出了破绽,只要吸入这股蓝烟她就能窥探到徐桑桑隐藏心底的欲望。

    但她没有这么做。

    朱凌霄无言,他转而问黎禾:“禾儿,你如何知道我在这儿?”

    “雷盼儿告诉我的。”

    朱凌霄一惊,“你见到她了?”

    “嗯。”

    “她在哪?”

    “不知道。”

    朱凌霄沉默,他默默注视着黎禾的侧脸,再次希望能从她的眼眸里看出其它情绪。

    一旁的徐桑桑再次冷笑一声。

    穿过星辰大海,大抵用了近一个时辰。船停泊到岸时,徐桑桑已然虚弱不堪。

    黎禾道:“她需要立刻治疗。”

    朱凌霄立刻道:“禾儿,可否麻烦你带她去治疗?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黎禾看向朱凌霄,隐约嗅到他身上的欲望气息的晃动。意识迷糊的徐桑桑倔强地呢喃:“不、不可,我、我要盯着你。”

    黎禾问朱凌霄:“你想做什么?”

    朱凌霄沉默片刻,朝黎禾露出由衷温柔的眼神,“放心,我一定能活下来,我们都能活下去。”

    朱凌霄的身上散发出一缕清香,这股清香不自觉地钻进黎禾鼻翼里。善意,这是朱凌霄对她发自内心的善意。

    “需要我的帮助吗?”

    朱凌霄一愣。说实话,他需要。如今的黎禾强大,确实能够保护自己。可是她好不容易摆脱了济中三贤之子的身份、从世俗中抽身,何必再将她牵扯进来?

    “快去吧,桑桑更需要你。”

    黎禾抱上试图反抗的徐桑桑,跳上岸,片刻就消失在街巷之中。而在远处一颗柳树后,祝余正默默注视着她。

    本来是担心她出事,没想到她倒是跑出去救别人了。祝余挑眉,怎么变得这么喜欢多管闲事?

    他看向朱凌霄,眸光一沉。思忖片刻,他转而去追黎禾。

    黎禾跑进一条街巷,钻进一家医馆。医馆里,几个病人正排在药柜前,等大夫抓药。黎禾闯进医馆前,已将法术撤回。一离开术法的帮助,徐桑桑的伤口立刻不停往外渗血。

    大夫见状,忙地走来,“这边,这边。”他指引黎禾讲徐桑桑放在床上。

    “小古!搭把手!”大夫喊了一声,一个学童跑来。学童推了推黎禾,“别在这杵着。”

    黎禾见状,转身走回医馆大堂。那些被遗忘的病人,看向衣衫被鲜血染红的黎禾,窃窃私语。

    黎禾这才意识到,自己身无分文。正在她犯难之际,一个高大身影来到她身后。

    黎禾愕然转身,“祝余?”

    祝余抬手按住她的脑袋,“多管闲事?”

    “以前的......朋友。”

    “你朋友还挺多。”

    忽而,黎禾抬头望向祝余,眼神诚恳:“你带钱了吗?“

    祝余挑眉,摁下她的脑袋,轻飘飘说道:“在你身上可花的钱不少。”

    一边说他一边解下腰间的荷包,递给黎禾。

    “谢谢,我会还你。”

    祝余压低声音道:“不必,不若拿你去赏金屋换钱?”

    黎禾眉头一蹙,一脸犹疑,好似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祝余无奈笑道:“别当真。”

    “我觉得可行。”

    “嗯?”

    “你把我卖进去,我再逃出来找你。这样就能得好大一笔钱,对吗?”

    祝余一愣,一时不知道她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不,她定然是认真的。

    “倒——也是个办法。”

    两人言语之间,吸引了不少人的主意。不少病人被祝余自带的煞气与他们之间的谈话吓住了,忙地病也不看、直接溜走。不一会儿,医馆里没剩下几个病人。

    大夫治疗完徐桑桑后,走出来见空旷的医馆,愣了愣,将目光落在祝余与黎禾身上。

    “她伤口太深,需要观察一段时间。”

    黎禾上前一步,直接将整个荷包递给了大夫,这动作看得祝余瞳孔一颤。

    “麻烦大夫照料一下我的朋友。”

    大夫收过荷包,掂了掂,“嗯”了声。

    黎禾嘱托大夫几句,拉着祝余离开,而祝余的眼睛还留在远离的荷包上。出了医馆,祝余的手不轻不重地摁在黎禾的脑袋上,“你是想让我们接下来都喝西北风?”

    黎禾推开祝余的手,“我记得蒋大哥给我们了不少钱。帮蒋大哥带回桃大姐,我也算出了力,这份钱里定然有我的一份,你把我那份拿去就是了。”

    “你倒是算得清楚。”祝余盯着黎禾认真的表情,一时觉得颇有意思,本想继续捉弄她,却听黎禾催促。

    “好了,你快回去吧。”

    “你要去哪?”

    “我担心凌霄哥哥。”

    这四个字有点刺耳,“多管闲事。”

    “不是闲事。”黎禾一脸严肃,“朱家于我有恩,且朱伯伯又是爹爹最重要的朋友。爹爹定然不希望凌霄哥哥出事。”

    祝余见状,知黎禾已经下定决心。转念一想,这倒是难得她自己想要去做一件事。

    “行。我与你一同——”

    “不必。”黎禾断然拒绝,“人多眼杂,且这事与你无关。”

    祝余忽而有一种吃瘪的感觉,盯着黎禾,欲言又止。

    “你不必为我担心。”

    祝余无奈,这事怕是没有她想得这般容易,“我同你一起,不是商量。”

    黎禾盯着祝余,眉头紧锁。祝余慵懒地耸耸肩,“走吧。不过你怎知朱凌霄在梨园?”

    “昨夜为雷盼儿送信,见到雷驹。雷驹似乎知晓朱凌霄要做什么,说了句他一定是混进了梨园。”

    “梨园......”祝余思忖,朱凌霄究竟想做什么?

    朱凌霄摆脱了徐桑桑,径直去寻雷驹。但他料到此时此刻雷驹住所外定全是眼睛,雷驹也不可能蠢到在雷府等他。

    他想他应当知道雷驹在何处。

    雪街岐河旁的墨香酒肆里,除了老板外,全是雷驹之人。王老板战战兢兢地守在门外,见一个头戴帏帽的男子走来。

    走进时,王老板立刻认出朱凌霄,“公子快请。”

    朱凌霄走上二楼厢房,雷驹与雷盼儿正在房中等他。雷盼儿盯着他,眼神阴冷。虽然正如她哥哥所言,朱凌霄并不是真的背叛,但行动之前,他为何不告知自己?为何不与自己商量?本来雷盼儿很是生气,可转念一想,她立刻明白,只不过是不信任而已。她与朱凌霄之间的交情,也确实谈不上能真正地相互信任。

    朱凌霄见雷盼儿并未受伤,松了一口气。

    雷驹开门见山,“你要如何做?”

    朱凌霄从怀中掏出曹之利给的木牌与图纸,道:“目前找到了勃破人的联络点,但还是没有抓到曹之利的尾巴。我需要单独渗透进去,寻找证据,你们在外面等我信号。一旦证据得手,你即可围杀曹之利。”

    “万一根本没有你所谓的证据,又当如何?”

    “没有证据,就创造证据。”

    雷驹与朱凌霄对视,片刻,道:“好。”

    雷盼儿立刻道:“你?你又不会武功、进去送死?”

    “本就九死一生,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雷盼儿哑然,她眸光闪着愤怒又无可辩驳。

    雷驹道:“这地方在北水街。那里多是岐城下层人民居住之地,狭窄、布局稍显复杂,倒是个藏身之所。不过曹之利是个谨慎之人,这令牌给得有些轻易。”

    朱凌霄点头,“是,我担心他有后手。你可查到了虞山山匪的藏身点?”

    “查到了。”

    “好,如此一来,我们兵分两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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