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结束了。
中野用木盆装水冲洗完身体后，走到浴池里坐下。
温热的水包围着身体，不到一会雪白的皮肤便泛起淡淡的粉色。
她舒适地叹了口气。
现在这个时候汤屋的人很少，阿希莉帕没有跟她一起，而是跟其他人一起去卖之前猎棕熊拿到的熊胆。
她喜欢清洁干爽的身体，不像杉元他们久久才洗一次，每次到了有澡堂的地方她都要去洗澡，久而久之杉元他们对自己这个习惯也见怪不怪，约了个时间和集合地点中野就一个人离队了。
这是难得的自由时间。
虽然说她很擅长融入人群，但不代表自己喜欢团体活动，身边同行的人多了起来，掣肘跟约束也日益增加。
“我想去那边看看。”说着中野就往前走，却被基罗兰可一把拉住后领。
“不行，那边是花街，小姑娘不要随便去那种地方！”
“……”
啪沙——
“杉元，你为什么一个人蹲在地上？”中野从草丛中露出一个头，脸带疑惑。
“啊啊啊啊我在上厕所娜娜酱不要看！”杉元大惊失色，差点一脚踩到自己的排泄物上。
泡在水里的中野露出有点郁闷的表情。
需要收集的刺青人皮数量比她想像中要多，代表旅程尚有很长一段时间，比她以前的冒险长了很多。这也不是不好啦，目前发生的事都很新奇，也见识了前所未有的事物，对她来说都是有趣的。
只是——
她把头埋在水里，嘴里吐出一串泡泡，脑海里浮现了白石的脸孔。
“嘿——！老子可是逃狱王哟～”
脑海里的白石双手比起大拇指，面目可憎。
憋屈的情绪和扭曲的杀意是消除疲劳的热水也带不走的。
这个家夥……
抹杀了她的乐趣……！！
偏偏这个人有他的用处，所以必须得在这个队伍里面。
其他人也很鄙视他，相比之下因为她要维持人设态度会对他好一些，下场就是他经常走过来跟自己搭话，每次都挡住自己的视线！
有趣的事情都被他弄得不好玩了。
热热的水和潮湿蒸汽令人昏昏欲睡，中野闭上了眼睛休息。
尘封的回忆不受控地湧现——
——
神明是存在的吗？
小时候的她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
神明既看不见也摸不着，但无论是圣经也好，亦或是其他人的口中也好，
彷彿祂有着实体，无处不在一样。
修道院外围墙壁的角落有一窝蚂蚁，最近被她发现了。
蚂蚁每天十分勤奋地到处找食物，然后搬回巢穴。
就算她在旁边看着，也无动于衷，一心一意地搬运着芝麻点大的东西。
看着列队回巢的它们，心里浮现了好奇。
每天都是同样的生活，找食物，搬食物，然后回巢穴。
这样的生活蚂蚁会开心吗？
这样的生活蚂蚁会累吗？
如果蚂蚁的生活突然有所转变，它们会怎么样呢？
于是她吃午饭时偷偷藏了一点食物，然后把食物放在巢穴口的旁边。
蚂蚁们围着她给予的食物乱转，彷彿有些不知所措，最后还是欢欣地接受了食物，有些甚至当场大口吃了起来。
蚂蚁看起来非常开心。
所以她也每天去餵它们。
直至她发现，蚂蚁不再出去找食物，不再列成整齐的队伍。
而是每天都在巢穴口等着她的出现。
等着未知来客的恩赐。
好像不是那么有趣了。
她想。
所以她拿了一壶热水浇了上去。
看着一无所知，还在等着食物的蚂蚁奋力地挣扎，惶恐地逃跑，犹如首次被投餵般的手足无措和混乱，回归了之前充满活力的生气。
脑海中彷彿听见蚂蚁们的尖叫。
这样才有趣啊，她想。
“娜娜酱，你在墙角干什么呢？”柔和的女声从后方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这里有一窝蚂蚁，不处理的话会爬得到处都是，我刚刚把它们清理干净了。”
“真是个好孩子。”
她睁开了眼睛。
澡堂的人还是很少，中野起身离开浴池。
“蚂蚁……”
——————
“好久不见啊白石，不给我介绍一下其他人吗？”精神抖擞，气质不输给青壮年的老人说。
这位就是土方岁三啊……
中野怀里抱着猫，站在杉元和基罗兰可的身后，探头好奇地打量着高大老人的银白长发和腰间佩刀。
似乎在她去洗澡的期间发生了某种事情，到集合地点的时候只有基罗兰可在，然后就带她来到了夕张镇内的洋式木造房子里。
一进屋中野就开心起来了！屋子里面放满了各种各样的动物标本，看得她眼花缭乱，她摸了摸不知名鸟类标本的翅膀，拔了根羽毛下来挥了挥，一只猫咪从桌下窜了出来，追着羽毛又跳又咬。
猫咪！她喜欢！
欢欢喜喜的她抱起了那只头顶和背上都有黑班的白猫，一边摸着猫咪软软的毛，一边看着其他人说话。
杉元对于土方岁三十分戒备，因为按照情报土方岁三跟无脸男有一定程度上的合作，企图透过寻找黄金以建立政权，更不用说基罗兰可之前带来的消息，无脸男是阿希莉帕的父亲了。
“你是企图用阿伊努人的宝藏，再次重建所谓的虾夷共和国吗？”杉元说。
现场的气氛凝滞而紧张，只要谁说错一句话，便会演变成流血事件，所有人都绷着身体，随时准备好发动攻击。
中野兴致勃勃地观察着每一个人的表情，从满脸杀气的杉元，扫到眼神坚定平静的土方，脸埋藏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的基罗兰可，最后到满脸冷汗，神情焦躁的阿希莉帕。
杀害了其他阿伊努人的是她的父亲。
阿希莉帕拒绝相信这个情报。
土方岁三跟无脸男联手合作。
她的视线在阿希莉帕蓝色的眼睛上停留了一会，年幼阿伊努女孩看起来似乎有话想问，所以中野打算走近一点好方便观察。
就在这个时候，白石慌张地后退了几步，挡住了路，也遮住了她看向阿希莉帕的视线。
啧，晦气。
咦？
随着白石的移动露出的空隙，中野看到房间的角落站着的男人，抱着枪静静地听着其他人说话。
中野刚进屋子的时候，这个人也在，好像有跟其他人说了几句话，不过当时他披着斗篷的兜帽，存在感很低，而且中野那时候顾着看标本，没空理会别人。
现在这个人把兜帽褪了下来，中野终于有机会好好打量他。
他穿着军服，看来也是军人，外面披了个斗篷，抱着枪的模样看起来有点随性。
他留了一个油头，有几根发丝翘起来垂在额头，久不久就用手捋一下。
中野瞇了瞇眼，想看清他的五官和表情，不料视线刚移到对方的脸上时，对方看着别处的眼神迅速地望了过来，穿越了人群，准确地捕捉到自己的目光，黑白分明的眼睛带着探究和警惕。
被发现了。
有时候只需要一点点的火星，就能引燃兴趣的火焰。
真有趣。
中野朝着对方露出一个熟练的笑容，又低头望向了怀里的猫咪。
有点像啊。
她看着着猫咪的脸孔静静地想着。
“你要和我联手，还是就此打个你死我活？”*土方岁三说。
咕噜噜噜噜噜——
不知道是谁的肚子发出了声响。
“如果只是为了钱的话，我可以买下你们手上的刺青人皮。”站在土方后面的光头老人补充了一句。
咕噜噜噜噜噜——
肚子的声响很大，所有人都听见了，但都很有默契地忽视这点尴尬的声音。
“我们必须去亲眼无脸男的身份，在这之前金块不能给别人找到。”杉元冷静了下来，沉稳地回应。
“杉元……”阿希莉帕怔怔地看着站在身前的人，忍不住伸手抓紧他的衣袖。
咕噜噜噜噜噜——
如同打雷一样响的声音在阿希莉帕的肚子发出。
“吵死了啦！！”实在是太尴尬和丢脸了！“你的肚子什么回事啊！”杉元脸色涨红，又气又恼转身向阿希莉帕叫道。
“我饿了。”女孩表情平静的说。
“我也饿了！”中野马上举手，好像肚子饿的问题比什么事情都重要一样。
“杉元，我和阿希莉帕要吃饭。”她很认真地说，阿希莉帕也跟着点头。
“……”就不能晚点再吃吗！！所有人的视线都聚在杉元身上，在这种严肃场景下突然来这一出，他觉得十分不好意思。
“啊呀，既然如此，我来做个饭，大家边吃边谈吧？”穿着洋装的美艳妇人从门后走了出来，化解了现场的僵化气氛，他热情地招呼众人坐下，妇人的容貌相当眼熟。
“家永！？”
——————
约翰与彼得。
中野看着座位上的白石和杉元，又看向阿希莉帕和基罗兰可。
耶稣和犹太……
基罗兰可叔叔，你真是坐在了不得了的位置上啊。她想。
餐桌的椅子总共有十三张，数字非常不详，中野看到油头猫男（她决定暂时这样叫他）坐在了马太的位置上，她想了想，挑了末席倒数第二的椅子坐了上去。
她又看了眼阿希莉帕，心里为自己所选的这个位子感到洋洋得意。
这个方向可以看到所有人的表情。
她把视线投回油头猫男，这次在对方再次回看她之前，就把目光移到别处。
脸上有两道疤痕…跟触须一样，这不更加像猫了嘛。
家永煮了饭，之前在旅馆遇见这个刺青逃犯的时候，白石曾经提及这家夥喜欢吃人以形补形，所以大家对他端上来的东西感想微妙，有点不太想吃，不过得知他煮的是马肠之后，除了基罗兰可的脸色变得更差之外，都开始吃了。
“你们还真敢让这家夥加入啊——”不知道为啥杉元十分不待见油头猫男，中野从碗里抬起头来认真听他说话
“这个人以前可是在为鹤见中尉办事，贸然让他加入，就不怕被背叛吗？”
……咦？
油头猫男曾经在第七军团待过吗？
中野望向猫男，只见对方顺了一下头发，把手放在胸前，用一种调侃的语气回答
“这话真令人伤心啊杉元，虽然之前差点死在你的手上，可我这个人一点也不记仇呢。”猫男摸了摸胸口，眼睛撇向杉元那边，不料却扫到中野捧着饭碗，一眼不眨地看着他。
“……”
视线相交后，对方没有像头几次那样转移视线，而是直直地盯着他，从脸上完全看不出对方在想什么。
“吃饭不要吵架。”白石举起筷子，阻止了想要回呛的杉元。
“月岛军曹的尸体没有找到，也就是说赝品刺青人皮已经流出了，必须寻找分辨的办法。”土方岁三也出声了，其他人纷纷开始加入讨论。
即使是这样中野也没有收回视线，猫男最后只好借着众人谈话的空隙移开了目光。
中野在思考。
从那个对话中，推测杉元跟油头猫男之前有过不愉快的见面，她已经完全忘记，当初就是看见他们斗殴才升起好奇加入的起因了。
无论怎么想都不明白，她歪了歪头继续看着那个留着油头的男人，也许换了个角度会不会比较容易看懂。
她把视线移到杉元，脸上有着疤痕的他大口大口吃饭，丝毫没有发现自己的注视。她又看回猫男，视线一碰上对方马上就回望过来，刚才好几次都是这样。
中野朝着对方露出比刚才更加灿烂的笑，这回真情实意了不少，可是猫男丝毫不领情，马上就把头撇过去不看她。
中野更开心了。
好好玩啊。
吃饱喝足的大家（基罗兰可除外），部分人留在房子里搜索制造赝品人皮的原材料，以便找到分辨真假刺青人皮的方法，另外部分人出去寻找月岛军曹的踪迹。原本在杉元的建议下中野是要跟他们出去外面的，可当准备出门的时候，她不小心听到土方跟猫男说的话
“尾形，你去检查那边的房间。”
刚开始中野对这句话没什么反应，直到她的脚步将要跨出大门时，尾形这个名字像是姗姗来迟的闪电般劈中了脑袋。
！！
“啊！”她大叫一声，然后转身往房子内跑去！
“娜娜酱！？你怎么了？？”不明所以的杉元疑惑地喊了中野，可她没有停下脚步，而是急匆匆地大声说
“我要去摘朵花（上洗手间的隐喻）！！好急好急！你们不用等我！！”少女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房子的转角处。
“……”中野跑得太快，杉元一时摸不着头脑，伸出来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
阿希莉帕把杉元的手拉了下来，非常体贴地说
“看来是要去拉奥索马呢！不要让娜娜酱不好意思了，杉元我们出发吧！”说罢就拉着他走了，杉元还有点不放心，边走边回头。
“是吃坏了肚子了吗？有没有什么药可以治拉肚子啊？”
“我知道有种草可以治拉稀，等等去路边摘一点回去吧！”
“好！”
“……”
一同随行的牛山无言地听着他们的对话，温柔又关怀同伴的两人完全不知道他们谈论的话题已经足够让一个女孩子羞耻至死了。
此时的中野完全不知道她随便找的借口将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她欢快地在房子的走廊上奔跑，脑子回想起来的记忆令她感兴趣对象的有趣程度提升了150%！
尾形！这个名字她在兵舍计程车兵名册里见过，不就是当初和杉元打架掉进河里计程车兵嘛！原本以为他没死也要终身残废了，结果脸上只多了两条疤痕，换了个阵营就再次登场了！
太棒啦！这个旅程太好玩啦！
她按照之前听到的对话跑到相应的房间，在将要抵达房间门前的时候急停脚步，安静地站在门前好一会，发现门缝和钥匙孔的空隙不足以让她偷看之后，整理了一下仪容，挂上亲切的表情后，缓缓推门进去。
高大挺拔的老人背对着她，听到门打开的声音转了过来，锐利的眼神落在中野身上。
……咦？
中野呆住了，怎么是土方岁三？
尾形呢？
“……”
面前的人出乎意料，中野不知要如何开口，直接说要找尾形的话非常奇怪，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也让她知道，这不是随便撒谎就能糊弄过去的对象。她维持住推门的动作，愣愣地看着这位老人。
然而与他身上带有威压感的气质不同，土方岁三看到中野推门进来，也没有问为什么她会在这里，只是看了她身后的枪一眼，以閒聊的口吻说
“不错的枪。”
“呃…啊…谢谢，这是妈妈的遗物。”中野结结巴巴地回答。
啊，她说这个干嘛。一时之间自己也不知道要如何应对，在对方的注视下中野的脑袋一片空白。
“这样啊，要进来坐一下吗？”
身为长者的土方岁三，无论是外形还是说话的方式都带着不怒自威的凛然气息，有种上位者的气势，可是跟她说话的时候流露出来平和又自然的态度，就像跟邻居的小孩聊天一样，使中野不知所措，她不敢拒绝，同手同脚地走进房间，浑身僵硬坐在椅子上。
这太奇怪了，得快点找个借口赶紧离开房间！
“呃…那个…这个…我——”
她试图组织语言，可是吭吭哧哧了一阵也说不出话来，额头流下一滴汗。
年老仍然眼神锐利的土方岁三彷彿看穿了中野的心思，
“尾形不在这个房间，等等调查完会过来。”他温和地说。
！！
中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为什么他会知道！！
这种看似严厉实质亲切的老人让她觉得又熟悉又焦躁，她更紧张了，眼神左右扫射身边的东西，就是不看前方的人。土方岁三也不在意她的反应，说完就继续巡视柜子上的东西，直到半晌，中野才磕磕巴巴地开口
“那、那个——”
“怎么了？”
老人说话时，跟之前和杉元对峙或在餐桌时的语气分别很大，一点也让人感觉不出是鬼之副长土方岁三。
中野露出忐忑的表情走到土方的跟前，举起手中的笔记本和铅笔。
“可、可以请您帮、帮我签个名吗？”她的脸颊微微发红，似乎很不好意思，眼神向上瞟了一下又马上移开。
与中野相反，土方岁三倒是非常镇定，不如说他很习惯这种情况，没有多问什么，非常痛快地接过了本子签了自己的名字，然后还给女孩。
中野拿回笔记本的时候表情还有点不敢置信，她呆呆地看了看上面的签名，然后抱住本子弯腰标准地鞠了一躬
“实、实在非常感谢！打扰您了不好意思！”
“你在这里坐一下吧，尾形很快就来。”土方岁三平和地说道，还摸了摸中野的头顶，他好像已经搜索完这个房间，说完话就出去了。
“……”
中野独自在空无一人的房间中，头上彷彿还存留手掌温暖的触感，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心情复杂，刚才莫名其妙就冲口而出跟土方岁三要了签名，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可心底隐约的喜悦却十分微妙。
在发呆的空隙家永捧着茶过来了，他开始对着中野的细嫩的皮肤大夸特夸，中野看着对方的红唇一张一合，脑海里还在纠结刚才发生的事情。
她想出去找尾形，可土方岁三要她在这里等，要是随便出去找人，再遇到他的时候也不好解释……
直到家永提出想要舔舔她脸颊的时候——
噼啪——！
一个塞着燃烧油布的酒瓶砸碎窗户被扔了进来！落在房间的地上，瞬间带起一片火焰，房间外似乎也有浓烟湧入！
敌袭——
中野马上把桌上的茶壶打翻，然后从椅子上卧倒趴到地板，以免被窗外的人看见，她悄悄地从窗台上伸出望远镜，想要观察情况，一个子弹马上击中她所在的那块窗户，斜斜地从她的望远镜上飞过！
“趴下！身体不要超过窗台的高度！”中野朝着不知所措的家永喊道，同时爬到旁边解开窗帘扣子，一把拉上。
做完这些事情后，她才站了起来，拿着湿掉的桌布盖上火源扑熄火焰，但房子似乎不止这一处着火，烧焦味越来越大，她走出客厅，拉住想要冲到门口的家永，这时土方岁三跟尾形也分别过来了。
土方和尾形一来，中野马上瞧着两人猛盯，土方注意到他们俩，眼神扫了一下确认两人无事后，扭头跟尾形短暂交流了一下战略，而后者始终十分专注如何解决目前的问题，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中野，即使知道对方正在凝视着他。
“窗户都装了铁条，对方只能从门口进来，我去把他们逼到玄关。”他简洁交代自己要做的事，接着在中野的视线中，消失在前往二楼的阶梯。
中野见状也拉下枪带想跟上去，土方注意到动作看了过来，她抱着枪连忙说了一句
“我、我要去帮忙！”
“好，那就拜讬小姑娘了。”土方没对中野的行动发表什么意见，爽快地应了一声就提着自己的温彻斯特□□准备对门开火。对方毫无质疑的态度导致中野在跑楼梯的时候心里有点受宠若惊。
上到二楼，除了走廊这里只有左右两个房间，门都开着。听枪声的话尾形应该在左边的房间，中野往左边房间走了几步，突然看见猫从右边的房间冲了出来，飞奔到尾形所在的房间。
“……”
中野歪了歪头，趴下把头靠在地板倾听了几秒，起身后走进了右边的房间。
还要再等一下。
她想。
食指扣动扳机，子弹便朝着楼下的军人飞去，打中树木溅出大量木头渣子，军人们纷纷缩头躲在庇护物后或屋簷下。击发完后中野马上侧身藏回窗帘遮蔽处，敌人的子弹马上在她身旁的窗户玻璃上开了一个大洞，她拉了一下上膛杆退出弹壳，插入新的弹夹，然后再次把头靠在地板感受。
木造的房子都有个特点。
当有一定重量的物体在接触到木头时，会引起某种程度的震动。
而这些振动会在木板之间游走，把力量散掉，这样房子才不会在地震后倒塌。
人的心脏会振动，活着的时候无法控制。
声音也是振动。
所以她只要像蚂蚁那样用触角接收这些振动，就能了解到有趣的信息。
嗵嗵嗵嗵嗵嗵！
微而急促的波幅与沉闷的声音进入了中野的耳朵，敲动她的鼓膜。
有人上来二楼了。
一个人。
楼下的枪声还在继续，上来的人不是土方岁三。
嗵——嗵——嗵——嗵——
中野改变了位置，躲在门后，耳朵靠在墙壁。
上来的人放轻了脚步，可中野靠着木板还是听得见。
那个人进了尾形的房间。
中野露出一个喜悦的笑容。
时机到啦——
她背好枪，抽出自己的刀往另外一个房间走去。
在走廊就能清楚听见搏斗的声音。
中野走到房间门前，毫不意外看见尾形和一个军人扭打在一起，那个军人压制着尾形，拿着枪柄朝着他的头部猛击，尾形举起双臂格挡，脸上除了鼻血还有对方喷溅出来血迹，看起来有点狼狈。
“去死吧！！你这臭蝙蝠——！”*那个军人愤怒地大骂出声，手上的动作不见减慢。两人在激烈的打斗中都没有发现门外少女的无声到来。
她没有贸然出手，而是饶有兴趣地在门外看了十几秒，骤然发现尾形在军人的怒骂后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咦———？
被骂也没有生气呢，看起来还好开心的样子。
真是奇怪的人啊。
好有趣。
她这样想着，看着眼前军人的背部正对着自己，悄悄地走前，毫不犹疑地把手中的短刀往前一送。
锋利的刀刃无阻碍地刺入身体。
跳动的三个心脏变为两个。
军人抖了一下，就软软地倒在尾形身上，随着掉落的重力刀子也离开了对方，稳稳地被中野拿在手上，带来一串血珠，她后退了一步，让血不要沾到自己身上。
浓烈的铁锈味在几乎是愉快地飘散在空气中，她快乐地看着尾形费力推倒身上的尸体，露出最为熟练的亲切笑容，弯腰朝着他伸出了左手。
“没事吧，尾形？”
“……”
男人没有回握她的手，他只是用那双漆黑得透不进光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中野，鼻子上的鲜血缓缓流了下来，滴到衣襟上。
不擦擦吗，血迹很难洗的哦。
中野突发的洁癖打断了她要说的话，等她再次准备好的时候——
急促脚步踏过走廊，伴随着熟悉的声音响起
“娜娜酱！”
杉元抱着枪冲进了房间，赫然发现除了抱着猫的中野，尾形也在房间，旁边还有一具尸体，两人的视线投注在他身上。杉元先满警惕地扫视了房间，然后一脸敌意地瞪着中野身后的尾形。
“……”尾形默默地与他对视，什么都没说。
“娜娜酱你没事吧？哪里有受伤吗？”杉元视线移回中野，一脸关切地说。
中野左手抱着猫咪，右手背在身后，抬头看着杉元答非所问地说“房子着火了很危险，我要保护猫咪酱。”
见中野浑身干净整洁，气色很好，一点也没有受惊的样子，杉元放心了，他说“这房子不安全了，我先带你出去。”说后眼神凶狠地看了站起来的尾形一眼，转身带路。
中野趁着杉元转身的时候，把右手上的短刀插回腰间的刀鞘。她回头看向尾形，俏皮地对他眨了眨眼，也跟着杉元走了。
独留房间里的尾形拿起了枪，瞄准窗外的目标。
室内的尸体流出一大滩血液，血腥的气息十分刺鼻。
二楼的室内传来他低低的嗓音。
“……哼。”
砰——————！
枪声响起。
中野用木盆装水冲洗完身体后，走到浴池里坐下。
温热的水包围着身体，不到一会雪白的皮肤便泛起淡淡的粉色。
她舒适地叹了口气。
现在这个时候汤屋的人很少，阿希莉帕没有跟她一起，而是跟其他人一起去卖之前猎棕熊拿到的熊胆。
她喜欢清洁干爽的身体，不像杉元他们久久才洗一次，每次到了有澡堂的地方她都要去洗澡，久而久之杉元他们对自己这个习惯也见怪不怪，约了个时间和集合地点中野就一个人离队了。
这是难得的自由时间。
虽然说她很擅长融入人群，但不代表自己喜欢团体活动，身边同行的人多了起来，掣肘跟约束也日益增加。
“我想去那边看看。”说着中野就往前走，却被基罗兰可一把拉住后领。
“不行，那边是花街，小姑娘不要随便去那种地方！”
“……”
啪沙——
“杉元，你为什么一个人蹲在地上？”中野从草丛中露出一个头，脸带疑惑。
“啊啊啊啊我在上厕所娜娜酱不要看！”杉元大惊失色，差点一脚踩到自己的排泄物上。
泡在水里的中野露出有点郁闷的表情。
需要收集的刺青人皮数量比她想像中要多，代表旅程尚有很长一段时间，比她以前的冒险长了很多。这也不是不好啦，目前发生的事都很新奇，也见识了前所未有的事物，对她来说都是有趣的。
只是——
她把头埋在水里，嘴里吐出一串泡泡，脑海里浮现了白石的脸孔。
“嘿——！老子可是逃狱王哟～”
脑海里的白石双手比起大拇指，面目可憎。
憋屈的情绪和扭曲的杀意是消除疲劳的热水也带不走的。
这个家夥……
抹杀了她的乐趣……！！
偏偏这个人有他的用处，所以必须得在这个队伍里面。
其他人也很鄙视他，相比之下因为她要维持人设态度会对他好一些，下场就是他经常走过来跟自己搭话，每次都挡住自己的视线！
有趣的事情都被他弄得不好玩了。
热热的水和潮湿蒸汽令人昏昏欲睡，中野闭上了眼睛休息。
尘封的回忆不受控地湧现——
——
神明是存在的吗？
小时候的她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
神明既看不见也摸不着，但无论是圣经也好，亦或是其他人的口中也好，
彷彿祂有着实体，无处不在一样。
修道院外围墙壁的角落有一窝蚂蚁，最近被她发现了。
蚂蚁每天十分勤奋地到处找食物，然后搬回巢穴。
就算她在旁边看着，也无动于衷，一心一意地搬运着芝麻点大的东西。
看着列队回巢的它们，心里浮现了好奇。
每天都是同样的生活，找食物，搬食物，然后回巢穴。
这样的生活蚂蚁会开心吗？
这样的生活蚂蚁会累吗？
如果蚂蚁的生活突然有所转变，它们会怎么样呢？
于是她吃午饭时偷偷藏了一点食物，然后把食物放在巢穴口的旁边。
蚂蚁们围着她给予的食物乱转，彷彿有些不知所措，最后还是欢欣地接受了食物，有些甚至当场大口吃了起来。
蚂蚁看起来非常开心。
所以她也每天去餵它们。
直至她发现，蚂蚁不再出去找食物，不再列成整齐的队伍。
而是每天都在巢穴口等着她的出现。
等着未知来客的恩赐。
好像不是那么有趣了。
她想。
所以她拿了一壶热水浇了上去。
看着一无所知，还在等着食物的蚂蚁奋力地挣扎，惶恐地逃跑，犹如首次被投餵般的手足无措和混乱，回归了之前充满活力的生气。
脑海中彷彿听见蚂蚁们的尖叫。
这样才有趣啊，她想。
“娜娜酱，你在墙角干什么呢？”柔和的女声从后方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这里有一窝蚂蚁，不处理的话会爬得到处都是，我刚刚把它们清理干净了。”
“真是个好孩子。”
她睁开了眼睛。
澡堂的人还是很少，中野起身离开浴池。
“蚂蚁……”
——————
“好久不见啊白石，不给我介绍一下其他人吗？”精神抖擞，气质不输给青壮年的老人说。
这位就是土方岁三啊……
中野怀里抱着猫，站在杉元和基罗兰可的身后，探头好奇地打量着高大老人的银白长发和腰间佩刀。
似乎在她去洗澡的期间发生了某种事情，到集合地点的时候只有基罗兰可在，然后就带她来到了夕张镇内的洋式木造房子里。
一进屋中野就开心起来了！屋子里面放满了各种各样的动物标本，看得她眼花缭乱，她摸了摸不知名鸟类标本的翅膀，拔了根羽毛下来挥了挥，一只猫咪从桌下窜了出来，追着羽毛又跳又咬。
猫咪！她喜欢！
欢欢喜喜的她抱起了那只头顶和背上都有黑班的白猫，一边摸着猫咪软软的毛，一边看着其他人说话。
杉元对于土方岁三十分戒备，因为按照情报土方岁三跟无脸男有一定程度上的合作，企图透过寻找黄金以建立政权，更不用说基罗兰可之前带来的消息，无脸男是阿希莉帕的父亲了。
“你是企图用阿伊努人的宝藏，再次重建所谓的虾夷共和国吗？”杉元说。
现场的气氛凝滞而紧张，只要谁说错一句话，便会演变成流血事件，所有人都绷着身体，随时准备好发动攻击。
中野兴致勃勃地观察着每一个人的表情，从满脸杀气的杉元，扫到眼神坚定平静的土方，脸埋藏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的基罗兰可，最后到满脸冷汗，神情焦躁的阿希莉帕。
杀害了其他阿伊努人的是她的父亲。
阿希莉帕拒绝相信这个情报。
土方岁三跟无脸男联手合作。
她的视线在阿希莉帕蓝色的眼睛上停留了一会，年幼阿伊努女孩看起来似乎有话想问，所以中野打算走近一点好方便观察。
就在这个时候，白石慌张地后退了几步，挡住了路，也遮住了她看向阿希莉帕的视线。
啧，晦气。
咦？
随着白石的移动露出的空隙，中野看到房间的角落站着的男人，抱着枪静静地听着其他人说话。
中野刚进屋子的时候，这个人也在，好像有跟其他人说了几句话，不过当时他披着斗篷的兜帽，存在感很低，而且中野那时候顾着看标本，没空理会别人。
现在这个人把兜帽褪了下来，中野终于有机会好好打量他。
他穿着军服，看来也是军人，外面披了个斗篷，抱着枪的模样看起来有点随性。
他留了一个油头，有几根发丝翘起来垂在额头，久不久就用手捋一下。
中野瞇了瞇眼，想看清他的五官和表情，不料视线刚移到对方的脸上时，对方看着别处的眼神迅速地望了过来，穿越了人群，准确地捕捉到自己的目光，黑白分明的眼睛带着探究和警惕。
被发现了。
有时候只需要一点点的火星，就能引燃兴趣的火焰。
真有趣。
中野朝着对方露出一个熟练的笑容，又低头望向了怀里的猫咪。
有点像啊。
她看着着猫咪的脸孔静静地想着。
“你要和我联手，还是就此打个你死我活？”*土方岁三说。
咕噜噜噜噜噜——
不知道是谁的肚子发出了声响。
“如果只是为了钱的话，我可以买下你们手上的刺青人皮。”站在土方后面的光头老人补充了一句。
咕噜噜噜噜噜——
肚子的声响很大，所有人都听见了，但都很有默契地忽视这点尴尬的声音。
“我们必须去亲眼无脸男的身份，在这之前金块不能给别人找到。”杉元冷静了下来，沉稳地回应。
“杉元……”阿希莉帕怔怔地看着站在身前的人，忍不住伸手抓紧他的衣袖。
咕噜噜噜噜噜——
如同打雷一样响的声音在阿希莉帕的肚子发出。
“吵死了啦！！”实在是太尴尬和丢脸了！“你的肚子什么回事啊！”杉元脸色涨红，又气又恼转身向阿希莉帕叫道。
“我饿了。”女孩表情平静的说。
“我也饿了！”中野马上举手，好像肚子饿的问题比什么事情都重要一样。
“杉元，我和阿希莉帕要吃饭。”她很认真地说，阿希莉帕也跟着点头。
“……”就不能晚点再吃吗！！所有人的视线都聚在杉元身上，在这种严肃场景下突然来这一出，他觉得十分不好意思。
“啊呀，既然如此，我来做个饭，大家边吃边谈吧？”穿着洋装的美艳妇人从门后走了出来，化解了现场的僵化气氛，他热情地招呼众人坐下，妇人的容貌相当眼熟。
“家永！？”
——————
约翰与彼得。
中野看着座位上的白石和杉元，又看向阿希莉帕和基罗兰可。
耶稣和犹太……
基罗兰可叔叔，你真是坐在了不得了的位置上啊。她想。
餐桌的椅子总共有十三张，数字非常不详，中野看到油头猫男（她决定暂时这样叫他）坐在了马太的位置上，她想了想，挑了末席倒数第二的椅子坐了上去。
她又看了眼阿希莉帕，心里为自己所选的这个位子感到洋洋得意。
这个方向可以看到所有人的表情。
她把视线投回油头猫男，这次在对方再次回看她之前，就把目光移到别处。
脸上有两道疤痕…跟触须一样，这不更加像猫了嘛。
家永煮了饭，之前在旅馆遇见这个刺青逃犯的时候，白石曾经提及这家夥喜欢吃人以形补形，所以大家对他端上来的东西感想微妙，有点不太想吃，不过得知他煮的是马肠之后，除了基罗兰可的脸色变得更差之外，都开始吃了。
“你们还真敢让这家夥加入啊——”不知道为啥杉元十分不待见油头猫男，中野从碗里抬起头来认真听他说话
“这个人以前可是在为鹤见中尉办事，贸然让他加入，就不怕被背叛吗？”
……咦？
油头猫男曾经在第七军团待过吗？
中野望向猫男，只见对方顺了一下头发，把手放在胸前，用一种调侃的语气回答
“这话真令人伤心啊杉元，虽然之前差点死在你的手上，可我这个人一点也不记仇呢。”猫男摸了摸胸口，眼睛撇向杉元那边，不料却扫到中野捧着饭碗，一眼不眨地看着他。
“……”
视线相交后，对方没有像头几次那样转移视线，而是直直地盯着他，从脸上完全看不出对方在想什么。
“吃饭不要吵架。”白石举起筷子，阻止了想要回呛的杉元。
“月岛军曹的尸体没有找到，也就是说赝品刺青人皮已经流出了，必须寻找分辨的办法。”土方岁三也出声了，其他人纷纷开始加入讨论。
即使是这样中野也没有收回视线，猫男最后只好借着众人谈话的空隙移开了目光。
中野在思考。
从那个对话中，推测杉元跟油头猫男之前有过不愉快的见面，她已经完全忘记，当初就是看见他们斗殴才升起好奇加入的起因了。
无论怎么想都不明白，她歪了歪头继续看着那个留着油头的男人，也许换了个角度会不会比较容易看懂。
她把视线移到杉元，脸上有着疤痕的他大口大口吃饭，丝毫没有发现自己的注视。她又看回猫男，视线一碰上对方马上就回望过来，刚才好几次都是这样。
中野朝着对方露出比刚才更加灿烂的笑，这回真情实意了不少，可是猫男丝毫不领情，马上就把头撇过去不看她。
中野更开心了。
好好玩啊。
吃饱喝足的大家（基罗兰可除外），部分人留在房子里搜索制造赝品人皮的原材料，以便找到分辨真假刺青人皮的方法，另外部分人出去寻找月岛军曹的踪迹。原本在杉元的建议下中野是要跟他们出去外面的，可当准备出门的时候，她不小心听到土方跟猫男说的话
“尾形，你去检查那边的房间。”
刚开始中野对这句话没什么反应，直到她的脚步将要跨出大门时，尾形这个名字像是姗姗来迟的闪电般劈中了脑袋。
！！
“啊！”她大叫一声，然后转身往房子内跑去！
“娜娜酱！？你怎么了？？”不明所以的杉元疑惑地喊了中野，可她没有停下脚步，而是急匆匆地大声说
“我要去摘朵花（上洗手间的隐喻）！！好急好急！你们不用等我！！”少女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房子的转角处。
“……”中野跑得太快，杉元一时摸不着头脑，伸出来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
阿希莉帕把杉元的手拉了下来，非常体贴地说
“看来是要去拉奥索马呢！不要让娜娜酱不好意思了，杉元我们出发吧！”说罢就拉着他走了，杉元还有点不放心，边走边回头。
“是吃坏了肚子了吗？有没有什么药可以治拉肚子啊？”
“我知道有种草可以治拉稀，等等去路边摘一点回去吧！”
“好！”
“……”
一同随行的牛山无言地听着他们的对话，温柔又关怀同伴的两人完全不知道他们谈论的话题已经足够让一个女孩子羞耻至死了。
此时的中野完全不知道她随便找的借口将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她欢快地在房子的走廊上奔跑，脑子回想起来的记忆令她感兴趣对象的有趣程度提升了150%！
尾形！这个名字她在兵舍计程车兵名册里见过，不就是当初和杉元打架掉进河里计程车兵嘛！原本以为他没死也要终身残废了，结果脸上只多了两条疤痕，换了个阵营就再次登场了！
太棒啦！这个旅程太好玩啦！
她按照之前听到的对话跑到相应的房间，在将要抵达房间门前的时候急停脚步，安静地站在门前好一会，发现门缝和钥匙孔的空隙不足以让她偷看之后，整理了一下仪容，挂上亲切的表情后，缓缓推门进去。
高大挺拔的老人背对着她，听到门打开的声音转了过来，锐利的眼神落在中野身上。
……咦？
中野呆住了，怎么是土方岁三？
尾形呢？
“……”
面前的人出乎意料，中野不知要如何开口，直接说要找尾形的话非常奇怪，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也让她知道，这不是随便撒谎就能糊弄过去的对象。她维持住推门的动作，愣愣地看着这位老人。
然而与他身上带有威压感的气质不同，土方岁三看到中野推门进来，也没有问为什么她会在这里，只是看了她身后的枪一眼，以閒聊的口吻说
“不错的枪。”
“呃…啊…谢谢，这是妈妈的遗物。”中野结结巴巴地回答。
啊，她说这个干嘛。一时之间自己也不知道要如何应对，在对方的注视下中野的脑袋一片空白。
“这样啊，要进来坐一下吗？”
身为长者的土方岁三，无论是外形还是说话的方式都带着不怒自威的凛然气息，有种上位者的气势，可是跟她说话的时候流露出来平和又自然的态度，就像跟邻居的小孩聊天一样，使中野不知所措，她不敢拒绝，同手同脚地走进房间，浑身僵硬坐在椅子上。
这太奇怪了，得快点找个借口赶紧离开房间！
“呃…那个…这个…我——”
她试图组织语言，可是吭吭哧哧了一阵也说不出话来，额头流下一滴汗。
年老仍然眼神锐利的土方岁三彷彿看穿了中野的心思，
“尾形不在这个房间，等等调查完会过来。”他温和地说。
！！
中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为什么他会知道！！
这种看似严厉实质亲切的老人让她觉得又熟悉又焦躁，她更紧张了，眼神左右扫射身边的东西，就是不看前方的人。土方岁三也不在意她的反应，说完就继续巡视柜子上的东西，直到半晌，中野才磕磕巴巴地开口
“那、那个——”
“怎么了？”
老人说话时，跟之前和杉元对峙或在餐桌时的语气分别很大，一点也让人感觉不出是鬼之副长土方岁三。
中野露出忐忑的表情走到土方的跟前，举起手中的笔记本和铅笔。
“可、可以请您帮、帮我签个名吗？”她的脸颊微微发红，似乎很不好意思，眼神向上瞟了一下又马上移开。
与中野相反，土方岁三倒是非常镇定，不如说他很习惯这种情况，没有多问什么，非常痛快地接过了本子签了自己的名字，然后还给女孩。
中野拿回笔记本的时候表情还有点不敢置信，她呆呆地看了看上面的签名，然后抱住本子弯腰标准地鞠了一躬
“实、实在非常感谢！打扰您了不好意思！”
“你在这里坐一下吧，尾形很快就来。”土方岁三平和地说道，还摸了摸中野的头顶，他好像已经搜索完这个房间，说完话就出去了。
“……”
中野独自在空无一人的房间中，头上彷彿还存留手掌温暖的触感，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心情复杂，刚才莫名其妙就冲口而出跟土方岁三要了签名，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可心底隐约的喜悦却十分微妙。
在发呆的空隙家永捧着茶过来了，他开始对着中野的细嫩的皮肤大夸特夸，中野看着对方的红唇一张一合，脑海里还在纠结刚才发生的事情。
她想出去找尾形，可土方岁三要她在这里等，要是随便出去找人，再遇到他的时候也不好解释……
直到家永提出想要舔舔她脸颊的时候——
噼啪——！
一个塞着燃烧油布的酒瓶砸碎窗户被扔了进来！落在房间的地上，瞬间带起一片火焰，房间外似乎也有浓烟湧入！
敌袭——
中野马上把桌上的茶壶打翻，然后从椅子上卧倒趴到地板，以免被窗外的人看见，她悄悄地从窗台上伸出望远镜，想要观察情况，一个子弹马上击中她所在的那块窗户，斜斜地从她的望远镜上飞过！
“趴下！身体不要超过窗台的高度！”中野朝着不知所措的家永喊道，同时爬到旁边解开窗帘扣子，一把拉上。
做完这些事情后，她才站了起来，拿着湿掉的桌布盖上火源扑熄火焰，但房子似乎不止这一处着火，烧焦味越来越大，她走出客厅，拉住想要冲到门口的家永，这时土方岁三跟尾形也分别过来了。
土方和尾形一来，中野马上瞧着两人猛盯，土方注意到他们俩，眼神扫了一下确认两人无事后，扭头跟尾形短暂交流了一下战略，而后者始终十分专注如何解决目前的问题，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中野，即使知道对方正在凝视着他。
“窗户都装了铁条，对方只能从门口进来，我去把他们逼到玄关。”他简洁交代自己要做的事，接着在中野的视线中，消失在前往二楼的阶梯。
中野见状也拉下枪带想跟上去，土方注意到动作看了过来，她抱着枪连忙说了一句
“我、我要去帮忙！”
“好，那就拜讬小姑娘了。”土方没对中野的行动发表什么意见，爽快地应了一声就提着自己的温彻斯特□□准备对门开火。对方毫无质疑的态度导致中野在跑楼梯的时候心里有点受宠若惊。
上到二楼，除了走廊这里只有左右两个房间，门都开着。听枪声的话尾形应该在左边的房间，中野往左边房间走了几步，突然看见猫从右边的房间冲了出来，飞奔到尾形所在的房间。
“……”
中野歪了歪头，趴下把头靠在地板倾听了几秒，起身后走进了右边的房间。
还要再等一下。
她想。
食指扣动扳机，子弹便朝着楼下的军人飞去，打中树木溅出大量木头渣子，军人们纷纷缩头躲在庇护物后或屋簷下。击发完后中野马上侧身藏回窗帘遮蔽处，敌人的子弹马上在她身旁的窗户玻璃上开了一个大洞，她拉了一下上膛杆退出弹壳，插入新的弹夹，然后再次把头靠在地板感受。
木造的房子都有个特点。
当有一定重量的物体在接触到木头时，会引起某种程度的震动。
而这些振动会在木板之间游走，把力量散掉，这样房子才不会在地震后倒塌。
人的心脏会振动，活着的时候无法控制。
声音也是振动。
所以她只要像蚂蚁那样用触角接收这些振动，就能了解到有趣的信息。
嗵嗵嗵嗵嗵嗵！
微而急促的波幅与沉闷的声音进入了中野的耳朵，敲动她的鼓膜。
有人上来二楼了。
一个人。
楼下的枪声还在继续，上来的人不是土方岁三。
嗵——嗵——嗵——嗵——
中野改变了位置，躲在门后，耳朵靠在墙壁。
上来的人放轻了脚步，可中野靠着木板还是听得见。
那个人进了尾形的房间。
中野露出一个喜悦的笑容。
时机到啦——
她背好枪，抽出自己的刀往另外一个房间走去。
在走廊就能清楚听见搏斗的声音。
中野走到房间门前，毫不意外看见尾形和一个军人扭打在一起，那个军人压制着尾形，拿着枪柄朝着他的头部猛击，尾形举起双臂格挡，脸上除了鼻血还有对方喷溅出来血迹，看起来有点狼狈。
“去死吧！！你这臭蝙蝠——！”*那个军人愤怒地大骂出声，手上的动作不见减慢。两人在激烈的打斗中都没有发现门外少女的无声到来。
她没有贸然出手，而是饶有兴趣地在门外看了十几秒，骤然发现尾形在军人的怒骂后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咦———？
被骂也没有生气呢，看起来还好开心的样子。
真是奇怪的人啊。
好有趣。
她这样想着，看着眼前军人的背部正对着自己，悄悄地走前，毫不犹疑地把手中的短刀往前一送。
锋利的刀刃无阻碍地刺入身体。
跳动的三个心脏变为两个。
军人抖了一下，就软软地倒在尾形身上，随着掉落的重力刀子也离开了对方，稳稳地被中野拿在手上，带来一串血珠，她后退了一步，让血不要沾到自己身上。
浓烈的铁锈味在几乎是愉快地飘散在空气中，她快乐地看着尾形费力推倒身上的尸体，露出最为熟练的亲切笑容，弯腰朝着他伸出了左手。
“没事吧，尾形？”
“……”
男人没有回握她的手，他只是用那双漆黑得透不进光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中野，鼻子上的鲜血缓缓流了下来，滴到衣襟上。
不擦擦吗，血迹很难洗的哦。
中野突发的洁癖打断了她要说的话，等她再次准备好的时候——
急促脚步踏过走廊，伴随着熟悉的声音响起
“娜娜酱！”
杉元抱着枪冲进了房间，赫然发现除了抱着猫的中野，尾形也在房间，旁边还有一具尸体，两人的视线投注在他身上。杉元先满警惕地扫视了房间，然后一脸敌意地瞪着中野身后的尾形。
“……”尾形默默地与他对视，什么都没说。
“娜娜酱你没事吧？哪里有受伤吗？”杉元视线移回中野，一脸关切地说。
中野左手抱着猫咪，右手背在身后，抬头看着杉元答非所问地说“房子着火了很危险，我要保护猫咪酱。”
见中野浑身干净整洁，气色很好，一点也没有受惊的样子，杉元放心了，他说“这房子不安全了，我先带你出去。”说后眼神凶狠地看了站起来的尾形一眼，转身带路。
中野趁着杉元转身的时候，把右手上的短刀插回腰间的刀鞘。她回头看向尾形，俏皮地对他眨了眨眼，也跟着杉元走了。
独留房间里的尾形拿起了枪，瞄准窗外的目标。
室内的尸体流出一大滩血液，血腥的气息十分刺鼻。
二楼的室内传来他低低的嗓音。
“……哼。”
砰——————！
枪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