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这本是一天之中客栈最忙乱的时候。

    就连像在这里,这样的一个小小的镇子上,一个连名字也没有的客栈也不例外。

    这间客栈没有名字,只有客栈两个字。为什么没有人把它与其他客栈弄错?因为这个镇子实在有点太小,小得只有这么一家开的是客栈,因而这客栈才能这么大剌剌又嚣张的将客栈两个字挂在大门口。

    不止是客栈,还是酒楼,因为这个小镇上不说酒楼,就连小茶铺也没有。

    但就是这么个寒酸的小镇,却恰恰卡在通往大城的必经之路上。过了这个小镇,就要再走上三天两夜才能到城里,因而每一个人都会选择在这里停留歇脚。

    而这个客栈上下统共二十八间客房,住了起码有半满。这十四间房里,又起码有一大半人是佩着刀剑的,又有一小半人是带着佩着刀剑的人住下的。

    此时日头已沉没在西边,大红的灯笼已被打杂的提早点亮挂到大门上头。

    大厅里热闹不减,喝酒吃肉打尖的数不胜数。

    在这大厅的一角,掌柜的早已注意到有一人坐在那张桌子上喝了大半天的酒。

    若不是这人还会喝酒,八成会被人误认成一座石雕。

    若不是这人一杯接着一杯喝酒,背还挺的很直,八成会被人认作醉鬼。

    因为没有一个醉鬼的背能挺的那么直,也没有一个醉鬼的眼神能那么清明。

    客栈的掌柜差点要以为自己卖的是水而不是酒。

    但这个人一边喝酒,偶尔还要咳嗽,看起来身体似乎还不是太好。

    若不是这个人给足了银两,掌柜的怕这个时候就要出来把人轰走了。

    不过,这样的一个人,想要不引人注意其实很难。

    除了客栈的掌柜以外,已经有很多人在偷瞄这个角落。但又没有一个人敢主动上前问一问这个人姓甚名谁,目的为何。

    被这么多探究的视线关注,除非这个人的感觉出了问题,不然一定很难受。但他还是一个人喝酒,目不斜视,除了举杯喝酒,动也不动。

    直到突然间。一个人从大门窜了进来,一下子就扑上了那个角落。竟好像十分慌张,这么一扑,恰巧就把桌子上的酒壶打翻在地。

    一直坐着的会喝酒的“石雕”一身白衣被溅了半身酒,但却是叹了一口气,对着一地碎片,轻声说了句“可惜”。显然他看起来并不是在可惜衣服,而仅仅是可惜打翻了的酒壶。

    他坐了这么大半天,一句话也不说,最后竟是为了半壶打翻的酒说了两个字,真不愧是个酒鬼。

    那扑到了桌子上的人听到他说话,两手撑在桌上,勉力直起腰,也对着他说了两个字:“救我!”

    这个声音十分清脆好听,竟是一个女人。

    不只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十分好看的女人。就算此时她披头散发,穿着粗布麻衣,衣衫破旧凌乱,可以说非常狼狈。但也丝毫不减她的美貌。

    她的眼睛不是特别大,但恰到好处。

    她的嘴唇不是特别殷红特别可人,但却也刚刚好。

    她的脸并不特别小巧,但那张脸的轮廓却十分温柔可爱,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能完美。

    此时她神色有些惊惶,但却让这张脸添上了一些脆弱无助的可怜,让人不得不动恻隐之心,不得不心甘情愿去帮助她。

    而这个时候,就有四个戴着斗笠蒙着面的人站在了客栈大门口,灯火的光罩在他们身上,让他们的影子投在了地上。看起来有一股肃杀之气。

    “想要活命,就不要多管闲事。”

    带头的将这陡然安静下的大堂扫视了一圈,便将目光钉在了角落那张桌子上。

    那个女人还保持着两手撑着桌面的姿势。用那双含着薄雾,透着可怜与无助的眼神的眼睛看着仍旧坐着不动的这个人。

    她知道这个人不会不救她,因为她看到了一双极温柔又多情的眼睛。

    这双眼睛竟仿佛是碧绿色的,仿佛春风吹动的柳枝,温柔而灵活,又仿佛夏日阳光下的海水,充满了令人愉快的活力。

    这个人对她笑了笑,也是极温柔的。这样的笑容仿佛充满了奇异的力量,安抚了她惊惶的心,让她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

    他像是恋恋不舍的看了地板上的碎片一会,又叹了口气,才把目光转向了问话的人,轻柔的说道“不知你们与这个柔弱的女人有什么仇怨?”

    “我们与她有何仇怨与你何干?还不让开!”

    这个人只摇了摇头,“的确与我并不相干,可惜她向我求救。而他人的求救,我一向是没法当作看不到的。更何况是这样柔弱可怜的美人。”

    两劝不得,恼也应该,那带头的沉喝道:“你若执意作对,就休怪我剑下无情!”话音未落,手上长剑竟已出鞘。

    但他的剑只送到一半,就已然再不能往前再递半分。

    因为死人是不能再使剑招的。

    他的咽喉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钉上了一柄小巧的飞刀。

    他出剑虽然已经很快,但有人比他更快。其余的人站着只能眼一花看到他的长剑已经递出,却是连那柄飞刀是什么时候出手又什么时候钉在他的咽喉上都不知道。

    这把小巧的飞刀竟好像是从他的喉咙上长出来的一样,匪夷所思得叫人害怕。

    和他一起来的人早就被吓破了胆,虽怕到了极点,两脚却像生了根似的一步也挪不动。

    “你们是来找人的?”

    这个射出了这样一刀的人却轻轻巧巧的微笑。

    站着的其余三人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傻傻的看着他。

    “他是来找人的,你们若不是,就散了吧。”

    这句话让三人如梦初醒,左右看看,头也不回作鸟兽散。

    大风刮过,除了留下的那具尸体,竟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本来安静的大厅也重新热闹了起来。

    这个时候,女子才敢完全松了口气,坐到了救了她的人的对面。

    “小女子江心,多谢恩公相救,不知恩公高姓大名?”

    “一点小事,不足挂齿。恩公这个称呼可不敢当。”这边说话,那边就立刻叫上了一壶竹叶青,一边给自己斟了酒,一边又笑道,“我姓李,李六如”

    李六如?

    有心人早就伸长了耳朵去听这桌的声音。

    早在这个人使出那飞刀的本事时候,就有许多人在暗暗猜测。但谁都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名字。

    似乎有些耳熟,但似乎又不是那么熟。似乎像在哪里听过,又好像只是一种“好像在哪里听过”的幻觉。因为没有人会认为有这样的功夫的人,竟能够籍籍无名。

    但即便再仔细推敲,却也没有人能想出当今江湖,有什么人能使出这样的飞刀功夫来。

    江心不是江湖人,她自然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有多想。她只看着这个人在她面前慢慢的喝酒。

    现在她有闲工夫去看,才知道除了那么一双极温柔极美的眼睛之外,这个人也是极俊俏好看的。可以说是一个世间十分难得的美男子。

    他看起来不像那些舞刀弄剑的江湖人,他坐在这里倒像一个有些文弱的书生。但举手投足间又自有一份洒脱,没有书生的迂腐,却有天生的贵气。

    看了半天,也沉默了半天,江心终于还是没有忍住,问:“你不问我为什么被那些人追杀?”

    李六如摇了摇头,“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比喝酒更重要。”

    江心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怕麻烦上身。”

    她的确很聪明,一下子就猜到了别人不问的理由。因为一旦问了她这些,就等于要插手管她的事。

    李六如放下酒杯,看着她,“其实就算怕麻烦,麻烦也总是要来找我。为什么你不能认为我在等你自己说?”

    江心道:“你就不怕救错人?”

    李六如笑道:“我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况且一群藏头露尾的江湖汉子,竟要追杀你这样一个不会武功的漂亮女人,就不该是你的错。”

    江心又叹了口气,声音里透着幽怨。

    “李大哥,其实,我也不知道。”

    李六如笑了,天底下竟然有人被追杀却不知道自己被追杀的理由,真是罕见!

    江心姣好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我家在东边的小渔村,离这里得走上四天三夜,不知道怎么回事,四天前有人找上门来。当时我与我夫君回家时恰巧远远看到,见来者不是善类,就打算避一避风头。没想到他们眼力极好,老远竟也能看到,也幸亏我们逃的快,否则恐怕已经命丧黄泉。只是半路逃亡,我与夫君失散。现在我正打算找他。”

    她说完拢了拢头发,一双仿佛含着秋水似的眼睛看着李六如。

    这双眼睛里满含着叫人不忍拒绝的希望。

    李六如仍旧带着温柔的微笑,他的确不忍拒绝这样一个既可怜又柔弱,但其实又极其坚韧的女人的请求,因而点了点头。  江心孤身一人逃亡了四天,也不知是什么能支撑她一直坚持到这一步,她是温柔又十分坚强的。这样的女人,总该值得人尊重。

    “你既然叫我一声李大哥,那么作为你的朋友,我自然应该帮你。”

    其实,仔细想来,他自从来到这个江湖,就没有什么事可以做,漫无目的漂泊虽然也不是什么坏事,但遇到这样可以去帮助的人,他总不能够去拒绝。

    而且,这件事若不是他直觉有错,那么一定不会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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