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中心区域的官邸里,有人正悠闲的躺在藤椅上,晃悠着打瞌睡。

    马上就要去找周公赴会了,又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乱了呼吸。

    那人眉头一皱,把盖在脸上的蒲扇一扔,望着眼前的门吏,喝道:“干什么!干什么!”

    被人喝着,那门吏谨小慎微道:“顾知州,外面有位大人找您。”

    他不耐烦道:“什么样的人还要你这样匆匆忙忙的来通报!好好一场觉全让你给搅了!你是活腻了吗!”

    唾沫星子要蹦到脸上了,那门吏低头不语,埋头翻找着物件,把东西递了过去。“那位大人说让我把这个拿给您瞧。”

    “什么东西?”

    “他说您见了就知道了。”

    见到东西,顾知州心中大骇,赶忙道:“快快快!赶紧去把人请进来!”

    门吏对着他这瞬间反转的态度感到不解。

    “愣着干嘛,快去!”门吏脚步极快的转身去府外请人。

    这会儿子功夫,春华无聊到跟门外的那两尊石狮子大眼瞪小眼。“公子,这石狮子不错,办完事我能要走吗?”

    沈诀把那俩狮子来回看了一番,虽然不知道他要这有什么用,还是回道:“你背得动就行。”

    得了同意,春华走到石狮子前摩拳擦掌,他撸起袖子试着搬了一下,纹丝不动,又试了一下,还是没动静。

    他甩了甩袖子走回来说:“我仔细看了一下,那石狮子的做工一般,我不想要了。”

    秋实站在一边,轻笑一声,“是搬不动吧?”

    “我不想要了。”

    “就是搬不动。”

    ……

    两人就着这个事又吵个没完,沈诀无奈扶额。这两人跟了他三年了还是这么幼稚,因为这么小的事吵来吵去。

    幸亏门吏及时来请了。

    春华秋实重整威严,跟着沈诀进了府。过了二堂,到了私邸,顾知州在厅堂门外侯着了,拱手作揖,刚要喊到“陛下”就被沈诀抬手打断了,兀自进了厅堂。

    其余人等微微一愣,在顾知州眼色示意下,在一侧侯着了。

    顾知州亲手斟了杯茶问道:“不知陛下此次到访所为何事?”

    沈诀坐下后单刀直入,“悦来客栈掌柜十七的户籍册在哪?”

    早该想到直接来找知州,做什么非得费力的大海捞针,挨个去查。

    顾知州见人未接茶,道:“户籍册都收在户房里了,陛下着急要看吗?”

    沈诀面露不悦,眼皮一抬,“你觉得呢?”

    他赶忙催着下人去找。

    等到茶快凉了的时候,户籍册被送了过来。沈诀翻了一通,整一份户籍册上只有寥寥几笔:户主柳忆安,侍婢玉隐、十七。

    “就这些?”

    “全在这儿了。”

    这线索跟没有一样。

    他气恼的把册子甩到桌上,问道:“柳忆安是什么人?”

    顾知州答道:“是个商人。”

    沈诀一脸用你说的表情。

    他又赶忙道:“柳忆安此人虽是个商人,但他的产业颇大,可谓富甲一方了。他不仅在杭州开了悦来这样红火的客栈,京城也有他的买卖,据说最近又去了苏州发展。”

    秋实捕捉到关键信息,十分疑惑,开言道:“我在京城怎么从未听说过他?”

    他爹娘也是经商之人,专做京城的买卖,人脉也广,若真有此号人物,他不会不知。更何况,若京城有柳忆安的手笔,一定也会有十七的消息,陛下又怎会在眼皮子底下找不到人。

    顾知州道:“这是因为柳忆安此人之前一直寂寂无名。三年前开了悦来客栈才突然暴富,这才慢慢遍布到各处,京城的买卖也是近两年才扎稳过去的。”

    “三年前?”春华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个三年前了。

    顾知州点头应是。

    又是三年前,客栈三年前建的,玉隐三年前声名鹊起,十七三年前做了掌柜,柳忆安三年前变得富甲一方。三人关系又是一主二婢。

    沈诀问道:“玉隐和十七一直都跟着柳忆安吗?”

    顾知州摇摇头,“不是。听闻二人是他在行商途中救下的,皆受过他的救命之恩,故而尽心竭力,死心塌地跟着他。”他又琢磨道,“要说那玉隐和十七可是帮了他不少——一个琴技超群,专司招揽宾客;一个心思活络,总揽内外事务。那生意想不红火都难,多少商人艳羡他有这样的好运气。”

    “运气?”沈诀哼笑一声,“柳忆安此人,倒是颇有识人之明,用人之能。”拿我妻子给你当仆人使唤,更是手段了得。

    顾知州真当他是夸赞,顺势奉承道:“可不是嘛。他如今缴纳的税银都比从前多了三倍不止,这杭州的税银大半都要仰仗柳忆安的产业缴纳。”

    沈诀一挑眉,“顾知州知道的不少啊。”

    顾知州一脸心虚样。因为他也曾为玉隐一掷千金。但万不敢在圣上面前说这些,故而回道:“悦来客栈菜品不错,常去光顾便听了些。”

    沈诀一直盯着他看,直到他的头低的快钻进地缝里才移开了眼,落了一句,“确实不错,可以常去光顾。”随即便离开了。

    线索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失忆的缘由还是没找到,但他敢肯定和柳忆安脱不了干系。

    他下令让春华秋实去找柳忆安,自己旁敲侧击的去问本人。

    但春华有话要问,“陛下为何那么相信十七就是你要找的人?”

    沈诀蹙眉。

    春华拍了下嘴,觉得自己问的不妥当,又补充道:“毕竟她不记得你,而且还将自己的身世说的一清二楚。”

    沈诀反问道:“天上的星星有那么多,你分得清吗?”

    春华摇摇头,他分不清,所以他才这么问。

    “我也分不清。”他笑道:“但她是月亮。”

    “月亮只有一个。”

    只是暂时被乌云遮蔽了而已。很快就会散的,很快就会好的。

    在人经过廊坊的时候,他拦住人问道:“今日有时间吗?”

    “有事要忙。”十七拨开他的手,从他身侧走过,匆匆拐去了另一间房。

    沈诀挥了挥落空的手,笑了一下,跟上去,等在客房门口。

    等结完账出来,十七却是看都没看他一眼,又匆匆下楼。

    沈诀又跟了上去。

    从三楼到二楼,从西阁楼到东阁楼,从膳厅到后厨,从大堂到马厩。十七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甩也甩不掉。

    她回头看他一眼,人一副散漫样,当她要把人赶走的时候,正巧马夫过来回话,“掌柜的,马料送来了,那边等着您去结账。”

    暂时放过他,十七往刍秣商那处走。

    先是清点了一遍数量,没问题,再拆开看品质,人阻挠,换另一袋,还是阻挠。

    十七抱臂看那刍秣商,“赵老板这是什么意思?”

    那人摩拳擦掌,讪讪道:“掌柜的,咱们都这么熟了,何必再麻烦呢?”他指着那些草料,邀功似的,“这草料可都是我亲自监督的,绝不会出岔子!您直接给钱就行。”

    十七一脸狐疑。滑头还能亲自监察,绝对有鬼。她笑道:“赵老板亲自监督当真是辛苦,但货齐才能给钱,我必须要清点一遍。赵老板同是生意人,可不要耍赖。”

    那人见推脱不成,找了个借口:“这数量可都对上了,我还能框您不成?再说了,这里面可都是鲜草料,拆开就不新鲜了。”

    说这话分明就是要框我。“赵老板的为人我自是了解。但往日也是清点数量,拆开验货,这也是一开始就说好了的,也签了契的。怎的就今日的草料金贵,见不得人?”

    那人说不过她,恼羞成怒,“掌柜的今日怎么如此咄咄逼人?”

    十七气的叉腰,“赵老板何出此言?银货两讫本是商道根本,今日我不过依约验货。您推脱不成,竟还要拿话来抨击我?”

    “你一个小丫头伶牙利嘴的!”

    两人争论不休,沈诀摆弄着脚底的两枚石子,稍一用力,一个打到那人的小腿上,一个飞溅到装满马料的布袋上。人顿感一痛,屈腿倒在了地上,布袋则被划了一个口子,马料散了一地。

    这下不用拆也能看了。十七冷笑一声,难怪阻挠不让拆,原来全是下等货,还说什么新鲜草料。

    沈诀往十七旁边一站,抱臂看着地下那人,凌冽道:“赵老板怎么解释?”

    那人气的手抖,指着沈诀道:“你你你你你!”

    沈诀一脸无所谓,那人又指着十七,沈诀眸色瞬间一沉。指谁呢?

    他攥着那根手指往后一撇,只听“嘎嘣”一声,应该是断了,冷冷道:“赵老板话不会说,手也不老实?”

    那人哎哎呦呦的嚎,贪小便宜不成又吃大亏,为保最后一丝面子,他扔下一句,“我不做你这生意了!”又慌乱逃窜。

    沈诀甩了甩手,唾了他一句,又转身向十七。

    想着能求一句夸赞,但人并没有兴致。

    “怎么了?”

    十七叹了口气,无奈扶额,“悦来客栈近处就这一个刍秣商。”

    ……好心办坏事了。

    可他是为了帮她才把人得罪的,她又不能怪他,哭丧着脸问:“怎么办啊?”

    看她面上很为难的样子,沈诀问:“这种事还要你费心啊?”

    “不止,”十七伸开双臂,抱怨道:“还有好多好多好多事都要我费心。”一边说一边挥臂,好像有无边无际的比天高比海远的大小事务都要她费心。

    沈诀浅浅一笑,“没事,我帮你解决。”

    十七嘟囔,“你能怎么解决?”

    “你不用管。”总归是有办法,大不了把官府的马料调过来就是了,也不过写个旨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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