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坐上车温声还是一脸难信,凑近使劲摇他的衣摆:“你真要带我去爬雪山?”不等他说话,眼睛睁大又紧忙追了一句,“确定今晚就走?!”

    太太太突然了。

    正遇红灯,路泊汀随意放了首歌,推开她的脑袋,揶揄一笑:“不是要私奔么。”

    成年前登顶人生第一座五千米的雪山是她十五岁的生日愿望。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记得那张许愿单早就丢了……

    路泊汀开大音乐,他没穿外套,掩进黑T的颈侧依稀能看到浅色吻痕,随着音乐声悠悠吹起口哨,发动车时才漫不经心地偏额瞅向她,笑的很臭屁:“老公比你想象中还要了解你啊宝宝。”

    嘁。

    温声呶起嘴巴装作很不在意的样子看窗外,半晌才偷偷瞄了他一眼。

    怪煽情的。

    到一家24小时营业的户外店时已经是晚上九点钟,距离登机还有三个小时,店长是路泊汀的朋友,提前打过招呼已经准备好了大件装备,两人快速试过后又去了附近的药店和便利店。

    温声挑防高反的药品时眼前递过来一只手机。

    “给家里打个电话报备一下。”

    是她的手机。

    晚上比赛后忘记从橙子那里拿回来了。

    “唔……”

    放学到现在她还没给家里打电话……

    路泊汀拿过两盒暖贴,轻飘飘地瞥她,随口问:“怎么了?”

    温声点开手机,姚书文一个小时前给她打过电话,低下头语气有些蔫:“能不打吗?”

    他撕开一片暖贴伸手扒拉她的衣服领口,贴在她的左肩胛下面后又问了句:“发生什么事了?”

    药店里的两排货架靠的很近,她几乎被他圈在了身前,不用抬头也知道他一直在盯自己,暖贴的热流慢慢淌进心房,身体开始暖了起来。

    温声侧过身浅浅一笑,摇头:“今晚想当个不太懂事的小孩。”挑眉询问,“应该可以吧?”

    路泊汀扫过她的手机屏幕,随即若无其事地耸肩哼笑。

    “Anytime。”

    两人分工很明确,一人挑小物品另一人挑重要必备大物件,不到半个小时就全部搞定了,所有的东西搬上车后,又去附近的茶餐厅取了提前订好的餐,回车的路上温声看见路旁有一家人很多的音游店,电子摇滚乐的机械冲击感隔着玻璃门都能感应到。

    她很久没玩了,想也没想拽着他的胳膊就往里冲,“我们跳一把再走!”

    路泊汀睨着手里的两个食品保温袋后直叹气,又掏出手机看时间。

    啧,距离登机还剩不到两个小时。

    继续摇头叹气。

    店里的音游机设计的都很花里胡哨,温声快速办了一张跳舞机的卡,手指滑动选择了情侣模式,见他在打电话没看这边,于是很坏心眼地挑了首骚气满满的舞曲。

    就还挺配他的。

    “哎宝宝,不太会跳呢。”袋子放在一旁的架子上,路泊汀手里转着手机朝她蛮难为情地一笑。

    “你别装。”

    温声狠狠翻了个白眼,以前江城老牌街舞房第一骚王可不是白叫的。

    早在很小的时候,姚女士就建议他们要多拓展兴趣爱好,让他两抽签选兴趣班,在二十几张抽签纸里,她抽中了街舞,他是拉丁舞,同样都是舞蹈,两人的反应截然不同。

    温声摔进姚女士怀里,皱起小鼻子扁嘴道:“妈妈,我不想学街舞……”

    路泊汀却是一副嬉皮笑脸,在其余三人面前很大方地来了段恰恰的踮脚扭胯,最后朝路康做了一个非常妖娆放浪的摸脖杀,凑近他勾唇谑然一笑:“有您当年的风韵么老爸?”

    少年星眸红唇,盯着他笑时调侃意味十足。

    路康急忙贴紧身后的沙发靠背,嘴唇动了动……

    但……

    说不出一个字,最后只能神情无奈地搓了把脸。

    路家出个无忌不羁的人不容易。

    姚女士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又朝儿子竖起大拇指,笑的很不客气:“你爸年轻的时候如果有你一半凑趣就不会追我那么辛苦了。”

    追了五年才追到老婆的路康坐到一旁假意在看电视。

    一张老脸搓的通红。

    “那阿声和哥哥重新选一次吧。”

    那时候他两关系还不好,哦不对,只是路泊汀单方面不乐意和她处好兄妹关系。

    温声贴在姚女士怀里抬眼看他,见他表情渐渐淡了下来,想说要不算了吧,结果他先搭茬了:“那我换街舞呗。”

    看向她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寡淡。

    后来她去学了芭蕾,他也跳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街舞,两人练舞的舞室还挨在一起,她一直以为他只是丢二郎当地随便跳跳。

    直到,她窥到了那天晚上的他。

    当时练舞结束后温声本来想先回家的,换衣服时听到隔壁舞室传来一阵一阵的叫喊起哄声,火热松弛的氛围和她们这边的静谧迥然不同,犹豫片刻,背着书包走了过去。

    站在玻璃门外她第一眼就看到了被很多学员和编舞老师围成一圈的他,在中间空敞的舞地正放情纵荡地跳着那样一支性感即兴的舞。

    背音是一首90年代的Acid Jazz,风格十分热火欢快,她是在舞曲进行到中途时来的,音乐的旋律不断高频迭进,贴近窗户踮起脚尖,正好看到他在做一组送胯扭腰的动作,漫不经心的律动中带着极具流畅节奏的控制力。

    编舞老师朝他好像说了句什么玩笑话,室内又响起了轰然哗笑声,他弯唇也笑了起来,脸颊的酒窝尤为明显,少年时期的他笑的很好看也很顽劣,弧形漂亮上扬的黑眸很拽皮的扫过镜子里的所有人,又干净利落地作出转胸甩头的定点动作。

    他的肢体发出的每一个颤抖扭的动作,舞感的核心控制和快速发力都极为灵动,那首音乐的劲热节奏正朝尾音转换,他又卡点很准地摆臂转圈,身体力量的释放极致地糅合在每一次阴柔和外放的动作里,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撩惑不拘的气势。

    明明是很柔性的动作,但他作出来却丝毫不显女气,相反很冷艳酷率。

    只知道他平时跳街舞,没想到Jazz跳的也出乎意料的好……

    温声轻咳一声,趁他从镜子里看过来前,背着书包弓腰快速从玻璃门前跑过,直到跑到楼下,身后的喧然笑乐声还隐约从楼道里传出来。

    也是那次,街舞社少年第一骚王的名号就落到了他头上。

    家里在收到国际青少年街舞比赛的报名预录名单时,除了温声,其他人都是一副震惊脸,尤其是姚女士,她还特意跑去医院,给当时刚做完肠胃手术还在休养的老人看那张名单:“妈,这是我儿子吗?”

    路泊汀的奶奶戴上眼镜,两人凑近那张名单看了好一阵,又和上面参赛学员的照片对比了半天。

    最后姚书文不得不承认,这就是她儿子……

    路泊汀被他妈的脑回路逗的很想笑,又挺心酸地叹气。

    他在家里,是真没什么存在感,也是真没什么认可度。

    后面的比赛路泊汀自然而然没有去参加,好像是因为姚书文在他面前随口提了一嘴妹妹最近很讨厌跳舞的男生。

    但这都是后话了。

    “能先奖励个亲亲么?”

    周围人群熙攘,温声撇撇嘴,快速拉过他的衣服踮脚贴向他唇角,退开前又有意无意地用舌尖轻轻勾抵过他的唇隙。

    接着神情不耐地看他。

    可以了吧大哥。

    路泊汀挑眉玩味一笑,收起手机站在跳舞机的另一侧。

    温声选的是Kpop花式模式,本来还在开开心心的玩,结果跳着跳着就开始后悔了,四周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她红着脸边踩键边小声碎碎念:“你收敛点。”

    别太骚了。

    她有点丢不起人啊……

    路泊汀好像没听到似的,故意贴紧她身后,头肩和胸胯蹭着她的肢体不断扭动起伏,舞蹈的节奏动感急促,但配上他妖里妖气的表情。

    就很……

    一言难尽。

    路泊汀招惹完后快速站回自己的位置上踩键回她,笑的格外浪荡,“不是你让我跳的吗宝宝。”

    忍无可忍。

    温声抬手穿过感应键在空中快速给了他一拳。

    “啧——”

    结束后她的脸涨红,垂着头只想拖着他赶紧走人,周围站了一圈人,还有个男姐妹隔着人群朝他喊话:“能加个联系方式吗?!”

    路泊汀提着保温袋似笑非笑地睇他,又给了他一个你别搞老子的警告表情:“哥们铁直啊。”

    说完牵着她就往外走。

    温声抬头无意间瞟到人群里有个熟悉的身影,她蹙眉,想要再看清时,人潮攒动下那抹身影转身消失不见。

    出了店,路泊汀见她突然沉默起来,捏她的脸,“怎么了?”

    “我说你们去爽让我当车夫也就算了,能速度点不?”

    不远处忽然响起一道歪里邪气的声音。

    温声的话音瞬间落回嗓子,看向那个站在车旁说话很野全身很蓝的人。

    路泊汀动作很粗鲁地甩给他车钥匙:“半个小时能到吧。”

    温声看了眼时间,去机场最快也要一个小时,半个小时就很不现实。

    除非他是飞人……

    飞人何让生手里转着车钥匙,指尖的蓝色晃来晃去,瞅着她一副不太愿意相信他的犹疑表情,扯唇笑的很烂:“妹啊,一会儿坐稳了。”

    温声坐上车后才知道他嘴里的坐稳是什么意思,他竟然选了条山路……

    还是一条没怎么开发的崎岖山路。

    “护膝和运动手套戴——”

    砰——

    车子一个捷速压弯漂移,胳膊猝不及防撞上左侧车门,手里的护膝甩了出去,路泊汀扶住胳膊踹前座,语气很凉:“不想开就滚下去。”

    温声上车后就被他扣上了安全带,但她的小心脏还是突突突跳个不停,山上的盘道多是陡嶙的斜坂,水泥雪路严重打滑不说,车速在窄道上如果不降下来很容易翻车,她快速瞄向窗外,黑幽幽的一片看不清任何东西,但视线在黑蒙里很高旷,那旁边肯定就是陡崖……

    这天气他竟然还在飙车!

    何让生降下车窗鬼叫个不停,寒风迅速灌入车内,他从后视镜瞥到路泊汀刚坐稳,在下一个过弯时又快速反打方向盘来了个甩尾漂移,狂劲嚣张的哼笑声在温声耳朵里很吓人:“好久没跑山了,专业赛车手的技术你们怕什么?”

    这是怕吗?

    这是要死啊!

    路泊汀再次被猝然甩上车门,身体撞击发出钝响的嘭咚声,温声肾上腺素飞飙的同时,小眉头当即就皱了起来,张嘴想说话,但这两人的相处模式就是互相犯贱。

    抿唇闭嘴,她管不了。

    路泊汀甩晃被撞疼的胳膊,扯唇笑了笑也不气,手里没穿的徒步鞋砸向他后脑勺,又俯身快速从他衣服里顺走手机,二话不说开了扬声器拨了通电话。

    何让生切了一声满脸不屑,踩下油门打算从缓坡的灌丛冲下去,“你打给谁都不顶……”

    “让生?”

    电话突然被接通。

    刚才还嗡嗡吵个不停的车内顿然一静。

    温声睁大眼睛,这个声音好温柔……

    瞟了一眼骤降的车速,路泊汀挑眉笑的蔫坏,身体靠前伸胳膊很贱地将手机麦克风递近他耳边。

    电话两边都先是无声,隔了几秒——

    “既然已经说清楚了就不要再打扰我了,好不好?”

    语气很柔婉清泠,但细听下又带着坚执的绝然。

    温声下意识屏住呼吸,大眼睛使劲往前面的人身上瞄,结果这人的表情没任何变化,甚至握着方向盘的长指还在不紧不慢地打着拍。

    一副寡趣乏味的轻淡样子。

    但车速却是慢了下来……

    何让生一直没说话,对面也没再说话,动静最大的反而是路泊汀。

    他已经开始抖腿了。

    又隔了几秒钟。

    滴——

    对方挂断。

    这下轮到路泊汀鬼叫了,他迅速降下旁边的车窗,朝黑漆一团的窗外丝毫不客气地嗥声嚎叫了半天,叫喊声在深山崖谷里传来呼噪叫嚣的回声。

    回音一阵又一阵,似嘲讽不断。

    温声也跟着眯眯眼笑了起来,趁车开的慢低头飞快换鞋子。

    叫完还觉得不尽兴,路泊汀又给一齐的兄弟们开始发语音,凑近何让生耳边口吻诨侃声音故意很大。

    哇哦,今晚这个贱人他必须当啊。

    “哎逗死我,猜猜谁被甩了?”

    “啧,讲个今年最好笑的……”

    ……

    有人立马回过来语音,点开:“这还用猜啊,何让生这个死狗呗。”

    庵加河的电话奚落的很是及时:“我等这个老逼翻车等了十八年,何让生——”他大声吼出来,“你也有今天啊——”

    车内又是一阵大呼大叫的嘲笑声。

    温声胳膊推挤过去让路泊汀收敛点,结果自己没忍住也笑出了声。

    何让生诶!

    平时拽的二五八万的还不是被甩了。

    猛踩下油门,何让生支起下巴收下所有的损嘲,笑的还蛮云淡风轻的:“老子给你们都记了一笔。”

    到机场时不多不少刚好半个小时,路泊汀很快换好衣服下了车,留温声一个人在车里吃东西。

    “温志强最近入职了一家成安区的安保公司,他和姚姨这段时间都去过福利院,至于他们查到了多少我就不知道了。”

    领养档案无故被消除,姚书文不用多久就会顺藤摸瓜查到温志强。

    路泊汀看向车内,温声这会脸颊一鼓一鼓的吃的很开心,移开视线淡声道:“她知道是迟早的事。”

    “你舅什么时候能有结果?”

    早在回纽约的当天他就和姚洲远坦白了,想在温志强被路家查出来前独身找到黎雨,难乎其难。

    “最快一周吧。”

    车窗被按下,温声探头递给他手机,语气有些怯生:“妈妈打给你的。”

    揉了揉她的头发,接过手机。

    “喂,妈。”

    “回国了吗?”

    很直接的语气,带着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推问。

    路泊汀扫了一眼温声,朝何让生打了个响指后晃到车后面,漫不经心地回话:“下午刚到。”

    电话那边的姚书文手里好像在翻什么东西,过了一会又问:“阿声呢?”

    “您有话直说吧妈。”

    翻东西的声音忽然停下,路泊汀靠在后备箱目光凝向不远处有人堆的小雪人,个头不大堆得却很精致,鼓圆的脖子还有一圈红色的围巾,有种憨乎乎的喜感。

    很像小时候的温声。

    “福利院的领养档案是怎么回事。”

    来了。

    他浅浅一笑,手指勾起车上的积雪:“什么怎么回事?”

    姚书文的声音始终很低:“你知道的儿子,我不是在问你问题。”

    “那您既然都知道何必再问我?”

    “我知道什么?”

    他突然就被问住了,指尖又无意识地扫开刚才那处雪融的地方。

    “我不同意,你知道我不同意什么,福利院的事情我等你主动来和我谈,我给你一周的时间。”

    机场大厅内的登机广播响起,路泊汀呼出热气,湿濛白雾在眼前疏开后又快速被风覆在脸上,片刻,声音生涩:“我没懂,您不同意什么?”

    隔着电话,翻东西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听见她突然生笑:“这两天好好玩吧。”

    温声背着包从车里出来时,看到他靠着车盯向远处的小雪人在发呆,“路泊汀……”

    他忽而转过头,眼圈泞着红。

    心口倏然一抽,酸哽感瞬间从四肢百体冒出来,她当作没看见慢步走过去,牵起他的手,很凉:“我们走吧。”

    他轻笑,指腹还泛着冰水沾湿的红,抬手蹭她的脸颊:“好冷啊宝宝。”

    “都和你说了要多穿点!”

    温声解开背包拿出暖贴,撕开一片去扒拉他的领口,认真贴在他的左肩胛,又替他整理好衣领,再次抓住他的手:“走吧。”

    她的眼圈也冒出潮气,眼睛一直低敛着没看他。

    何让生从旁边走过来啧了声开始赶人,又在擦过路泊汀身边时低声说了一句。

    “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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