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下起了雪。

    张启凌独自一人走在一望无垠的白茫茫雪中。

    他放野的时候正是春暖花开,回来的时候却是漫天飞雪。

    不知道小丫头会不会忘了他。

    毕竟她的年纪还那么小,要忘记一个人很容易的,也是非常快的。

    望着越来越近的张家,他的脚步也快了起来,因为那里面有他魂牵梦绕的小丫头,在等着他回家!

    张启凌走进张家本家,来到他们的院子里,就看到小丫头在廊下拿着梳子慵懒地给长生梳着毛发。

    隔着漫天雪帘,他就看到小丫头好像身量长高了一点,眉眼也逐渐张开了,眉心处的米粒大小的桃花印记灼灼盛放,衬着她上挑的眼尾,像是勾人魂儿的小妖精。

    正在享受着小丫头舒服伺候的长生,耳朵和鼻子一嗅一动,立马抬起头,就看见站在门口的张启凌,连忙用狼头拱着眯着眼的小丫头。

    张起真这会正犯困呢,就拍了拍闹脾气的长生:“长生乖,别闹,要玩雪你自己玩去。”

    见她还是不搭理它,长生就向门口吼着,低低的狼吟还是提醒了张起真,有外人入侵,于是她抬眸向门口望去,就撞进一双淡然如水的眸子里,再也出不来了。

    漫天飞雪,一道欣长的身影正对着她,皎洁的雪花撒在张启凌修长单薄的肩膀上,仿佛那片片雪花为他渡上了一层薄雾似的光芒。

    她慢慢地站起身,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面前的他是虚幻的,万一眨了,他就不见了,让她上哪去找他。

    张启凌翘起精致的薄唇,笑得极尽温柔,好像要把他所有的温柔都捧给她。

    他蹲下身子,张开双臂,眸光是那样的深沉,又是那样的温柔,撩人心怀,温柔地呼唤:“真真,我回来了。”

    张起真怔怔地凝视着大门口的张启凌,嘴巴颤抖,眼泪缓缓地滑落下来,听到他温柔的唤她。

    她毫不犹豫地朝他飞奔过去,扑进了他的怀里,勾住他的脖子,细细弱弱地哭着:“你怎么才回来?我都快成孟姜女了。”

    张启凌嘴边浮现出一抹笑意,他不过才一年没回来而已,她就成孟姜女了,是要准备哭倒张家吗?

    抱着她进到屋里,屋里烧着地龙,到处都是暖烘烘的。

    小丫头的泪水就像早晨花瓣上的露水,他手指那么轻轻碰碰就会掉下来。

    他垂着眸子,细细地打量小丫头的模样。

    她的衣裳一般都是最精致的,因为天冷的缘故,衣裳周边都用兔毛滚了边,雪白的绒毛簇拥着她娇嫩的小脸,可爱的不像话。

    张启凌没忍住咬了下她嫩嫩的脸颊,果然很好吃,软滑细腻,还有一丝香气,让他还想再咬一口。

    张起真看他又要咬她,立马用小手捂住她的脸,乖软地说:“哥哥,你不要吃我,我让婶子给你做好吃的。”

    看把哥哥饿的,都快把她当成食物吃起来了。

    听着她稚气的语言,张启凌抿嘴一笑,眼中柔情闪动,难得好心情地逗着她:“好,不吃,留着以后再吃。”

    张起真一听还是要吃她,小鹿般清澈的凤眸瞪了张启凌一眼,但对于放野回来的张启凌而言并无任何威胁,反倒更像是小女儿家的娇嗔。

    拿起他的手腕,细细地把着他的脉象,脉象平稳,没有什么波动,就往他身上瞅:“你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有没有伤口?”

    张启凌心神一紧,他身上是有伤口,万一让她看到肯定又要哭了,悄悄地掀起眼皮,倒是有点心虚的模样:“不用了。”

    张起真背后好像长了眼睛似的,知道他不情愿,翻着她的医药箱,凶巴巴地说:“什么不用了,快脱衣服。”

    这丫头怎么越来越凶了,是不是被三叔养歪了。

    张启凌只好乖乖地脱下他的上衣。

    张起真拿着医药箱转过身来,就看到他背上大大小小的新伤和旧伤摞在一起,格外的醒目,气得她一巴掌拍在他身上,奶声奶气的怒气里夹杂着更多的是心疼:“上药怎么就对你没用了,你已经成仙了?我这凡人的治疗手段已经不适合你了?”

    这丫头的嘴皮也越来越伶俐了,说的张启凌无从反驳,淡然的语气里夹着一些宠溺和无奈:“听你的。”

    他安静地坐在罗汉床上,望着窗户外面大雪纷飞的世界。

    张起真站在罗汉床上,她本来是想坐在床上给他上药,可哥哥的身高对她来说太高了,只能站在他背后给他上着药。

    小丫头柔嫩的指腹抹着药膏,轻手轻脚地在他背上涂抹着药,还轻轻地在他伤口周围轻柔地用小嘴给他吹着。

    还真怕他当小孩了,还给他伤口呼呼。

    那轻如羽毛的微风,吹的他心头酥软,连骨头缝里都透着微微的痒意。

    张启凌只能祈祷她快点给他上完药,不要再“折磨”他了。

    终于他背上的伤全上完了,小丫头就跑到前面,给他胸口上抹着药,忽然发现他的麒麟纹身出来了,伸手一抹,他的体温好烫,立马又摸到他额头上冰凉冰凉的,不烧呀,怎么麒麟纹身出来了,纳闷地问:“哥,你的纹身怎么出来了,是不是地龙太热了?”

    张启凌瞥了一眼懵懂的她,伸出手把她圈到怀里,深邃的眼眸里闪着丝丝亮光,声音低哑:“不热。”

    “不热就好。”张起真正要从他怀里起来,准备把医药箱收拾起来,耳边就传来哥哥有点温度的嗓音:“不要管它,让我抱抱你。”

    张启凌把娇小的小丫头全部抱在怀里,精致俊美的下颌埋进她肩窝里,深吸了一口她身上的清香,然后就像喝了烈酒一般有点微醺。

    这时候语言已是多余的东西,一大一小就这么身体贴合在一起相互取着暖。

    他俩倒是温馨甜蜜,而张家的正厅里却是忧愁万分。

    忧愁谁来当张家的族长,谁来收拾如今烂摊子的张家。

    因“圣婴”事件导致家族内斗,信仰崩塌,此时张家就是一堆烂摊子,无人再愿意当上族长去收拾这个破烂不堪的张家。

    就有人来说:“让那个孩子来当族长吧!”

    张盐城冷冷一笑:“我大哥的女儿当了族长夫人,你们还想让他的养子当族长,是当我不存在吗?”

    这些人竟然将责任都推给了张启凌。

    另外一人幽幽的说:“他原本是张家的未来,是长生之神,可神灭了,他就是张家的祸源,收尾送死的族长舍他其谁?”

    “是呀,那个孩子还有纯正的麒麟血,就凭这一点,谁敢与他争!”

    二长老黑眸深沉,自带一股冷冽的气场:“张家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现在对于张家的当务之急来说,就是要立刻选出新族长来以此来安抚整个家族。”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了,也不吵了。

    张盐城微微一顿,眸光越发阴冷。

    他也知道现在的张家是一定要选出族长的,可大哥临走前交代,让那个孩子远离张家,而不是让他当族长,还是一个分崩离析的张家,是一个烂摊子,没人愿意来当的族长。

    张启凌淡然地站在正厅门外,听着里面的争吵声,想到小丫头说的话。

    “哥,你想当族长吗?”张起真抬起头,幽幽的问。

    “你想我当吗?”张启凌眉目疏淡,凌乱的刘海垂在眼睑,长睫如蝶翼般轻微颤动,在摇曳的烛火中投下淡淡的阴影。

    让张起真猜不透他话里的意思,她垂下眸子,整个人透出淡淡的哀伤:“想你当,又不想你当,想你当,是因为嫁谁不是嫁,还不如嫁给你,知根知底的,不想你当,是因为现在的族长是个烫手山芋,是一个烂摊子,没人愿意来当这个破烂不堪的张家族长。”

    张启岚不知教她医术和琴杀,还教她分析如今的张家是个什么样子,让她如何应对,“让她不可以轻视人心,更不能践踏人心,否则,你必为其所败。”

    如今的张家就是日薄西山,垂死挣扎而已。

    她慢慢地离开张启凌的怀抱,极小声地说:“你走吧,离开张家,好好去过你的人生。”

    这屋里明明是暖和的,可她的心口却是一阵雪凉。

    她曲起腿双手抱着,下巴搁在膝盖上,双眼无神地瞅着某一处,特像一只湿了羽毛的孤鸟般蜷缩在自己的窝里,独自舔伤口。

    张启凌眼里闪过刺痛的光,喉结在细长的颈项上下起落:“我走了,你怎么办?”

    张起真淡笑着,歪着头在膝盖上淡淡地说:“还能怎么办,我有手有脚当然会好好的活下去。”

    父亲给她说过:命运来了,不要抗拒,坦然接受就行,因为不管是祸世还是济世,不在命中注定,而在你心中所想!

    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一定要坚守自己的底线和三观,要端正自己的心态,做好自己的事情,静待事态变化,才是正道和大道,那些钩心斗角,尔虞我诈只是邪道和小道。

    因不争就是争!

    父亲的教导一直像启明灯一样引导着,她做一个合格的张家族长夫人,也做一个坦坦荡荡的人。

    她的心智早就不是孩童的心智了,是她自己刻意保留了那份童真。

    张起真静静地埋着脑袋,明明没有风吹过,但她那漆黑秀丽的长发却微微飘了起来。

    张启凌伸手抓住那根不听话的头发,就像抓住了不听话的小丫头似的,大手一伸,干净利落地又把她抱到怀里暖着。

    他唇角勾起淡淡笑意,眸中锋芒隐现:“我当。”

    他也知道此时的张家已经衰败,面临着危机,没人愿意当族长。

    而他愿意背负上张家的使命,就算那使命是个烂摊子,他也甘愿背负。

    因为使命里有她,他愿意为了小丫头,为了自己的小丫头和父亲,母亲,三叔,二爷爷,他们一生都在努力奔波的张家,他心甘情愿地戴上起灵的桎梏。

    甘之如饴!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一旦当上了族长起灵,你就不再是你自己。”

    张起真的眸子瞪的溜圆。

    张启凌慢慢抚过她的怒眼:“我知道,”俯下身子,在她的桃花印上落下虔诚一吻,喃喃自语:“只要有你在,我就不怕。”

    你还小,只是把我当哥哥而已,而我却把你当成了我的信仰。

    信仰就是从今以后,我的妻子只能是你。

    张启凌推开了正厅的大门,外面的风雪争先恐后地进到了屋内。

    屋内的众人被风雪吹的下意识地往门口看去,一道身影立在门前,阴影交错,那身影如风雪般清冽,像是要带走一室的烛光和温暖。

    烛光点点,在张启岚脸上烂漫汇聚,他看着屋内的众人,那双眼睛幽深如夜,像是一头兽安静地打量着它刚捕获的猎物。

    他神色从容,若无其事地走到中央,淡淡地拿出,他在泗州古城下,成功取到的定魂铃铛。

    “叮铃铃”——清脆锐利的定魂铃铛声响,瞬间镇住了在场众人,所有人都停了动作,目瞪口呆地看着张启凌手里象征着族长身份的定魂铃铛。

    此铃铛一出世,张启凌就被众人推举出来,当了族长起灵。

    随即,他就进入张家古楼的顶层房间,知道了张家的使命和目的,也知道了“终极”的存在。

    守青铜门,独自承担起了张家的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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