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夜的雨,果然在第二天早上就停了,和煦的阳光,透过软烟罗的窗纱洒落进来,成了一片朦胧的金色光芒。

    张起灵睁开眼眸,看着眼前的人儿,还在睡觉,睡的很熟,粉润的小脸上渡着一层自然如珍珠般的光泽,软软的弹弹的,小手握成拳头状摆放在脸侧,像小婴儿般毫无防备的让人想好好保护。

    他目光深深,修长白皙的指尖温柔地拂过小丫头眼角的泪痕,柔声道:“真真,我走了。”

    熟睡的张起真感觉脸上有异物袭来,舒展的眉眼微微皱了皱,摇了摇脸颊就又睡了过去。

    张起灵见她又睡了过去,才起身洗漱,换好衣服,来到奁台前,看着桌面上摆着的一对小绢人,伸手拿起小绢人女孩,用大拇指缓缓地抚摸着。

    以后还是你来陪着我吧。

    这是母亲亲手按照他们二人样子做的小绢人,他带着女孩,小丫头带着男孩,就好像他们一直都陪在彼此的身边,从来就没分开过。

    把小绢人放到怀里揣着,来到床边,拿起她一缕秀发剪下去,打成结放进了口袋里。

    他俯下身子,犹如虔诚的信徒,膜拜般地吻上他爱极了那双凤眸,最后落在她柔软的唇上,久久不愿离开。

    有一种立刻把她抱入怀中的冲动,可是后来却只是用力的握紧了拳头,硬生生地将自己这样的念想压了下去。

    若有人能看到他的样子,会看见那平时淡然如水的眸子,此时已眼角泛红,眼里满是不舍。

    但是没有办法——张家对他来说,和她同样重要。

    他终于狠下心来起身,拿起背包,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房间。

    如果让她看着他走,肯定是哭的梨花带雨,他怎么舍得?

    因为七岁那年的离别,小丫头就哭的不能自已,他至今都记忆犹新。

    至此他便记住了,他的小丫头从小就受不了悲欢离合的场面。

    早上醒来的时候他就点上了安神香,就让她在梦中送他走吧。

    我的小丫头,等我回来,我带你去看尽世间繁华!

    张起灵刚下楼,长生仿佛知道男主人又要走了,就摇着尾巴亲昵地蹭着他的腿。

    他低头看着腿边不断狼吟的长生,就俯身蹲了下来,伸手揉着长生毛茸茸的狼头,轻声道:“我又要走了,你要保护好你的小主子。”

    长生一听顿时狼眼汪汪,伸着狼嘴不断地亲吻着张起灵的大手。

    “我会的,你要早点回来,我和小主子都等着你回来。”

    张起灵仿佛听到长生的话,笑容温淡地抱住长生的狼头:“好。”

    “族长,吃了早饭再走吧。”冬月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一身黑衣的张起灵跟长生告别。

    寂静的院中,冷风拂脸,愈发显的他人影孤独凄凉,纵使他身边有一只白狼,也掩不了他万分之一的寂寥冷清。

    张起灵淡淡地看了一眼红了眼眶的冬月,淡淡一笑:“好。”

    冬月擦掉眼泪:“你赶紧坐那,马上就好。”

    她连忙转身去了厨房。

    接着张启岚和阿齐都下楼了,三人坐在一起吃着早餐。

    这时张日山走了进来,朝张起灵微微颔首,态度十分恭敬:“族长,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了。”

    他说完话时,眼角不着痕迹地扫着二楼,像是在寻找什么似的。

    他也要离开长沙了,想再见她一面,进来的时候就只见了他们四人,没有见到他想见的人儿,却还是忍不住期待能看见。

    张起灵将张日山的动作都看在眼里,心里窃喜道:“还好点了安神香,没有让人窥见他的宝贝。”

    他淡淡地瞥了一眼心神不定的张日山,淡淡道:“走吧。”

    “哦。”张日山垂下了眼睑,遮住了失落,不死心道:“真真不来送你吗?”

    阿齐一听,顿时扶住额头偷笑不已。

    这个张日山还真是不死心,明明是他想看那小丫头,却偏要拿着张起灵当幌子。

    张启岚笑了笑:“那丫头最爱赖床了,送不送都一样,你们赶紧走吧,别误了时辰。”

    张起灵没管张日山,背着包自顾自地出了大门,伸手摸上口袋里的秀发,触手一片滚烫,这秀发似乎比他的体温还要高。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他想到了这首诗,唇角扬起不甚明显愉悦的弧度。

    张日山恋恋不舍地又看了一眼楼梯口,才耷拉着脑袋也出了大门。

    张启岚擦了擦手,对着冬月和阿齐道:“收拾行李,我们也走。”

    他已经走了,长沙已经没有留恋的了,只剩下悲风寒凛凛,绵绵思远道的哀愁。

    “是,二爷。”冬月屈膝一福,就去收拾行李了。

    阿齐看着满是悲风寒凛凛的长沙,心里惆怅黯然,叹息一声:“是该走了。”

    便和张启岚一起往二楼去。

    张启岚推开小丫头的房门,他眉头倏然一皱,望着那冉冉升起的熏香,便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他点了安神香,所以小丫头才迟迟醒不过来。

    他眉眼流露出一层伤感,缓步来到香熏炉,熄灭了熏香,就坐在椅子上等小丫头醒过来。

    快到中午了,张起真才睁开慵懒的眼睛,挠挠乱乱的头发,半睡半醒的眼神很是朦胧。

    她嗅了嗅鼻子,闻到了张启岚的味道,很可爱的抬起手,揉了揉眼睛,软软地问:“启岚哥哥,你怎么在我房里,我哥呢?”

    “走了。”张启岚眉眼俊秀温和,透着一股儒雅书生气,即使未笑也带了三分柔和,一双漆黑的眸子带着笑温柔地来到床边。

    “走……”

    张起真瞬间清醒过来,心里咯噔一下。

    今天是哥哥启程的日子,她竟然也能睡过头。

    “我去送他。”她心中一急,脱口而出,她猛地从床上起来,赤脚就往外面跑。

    张启岚一把拉住把她抱在怀里,温柔的嗓音低沉有磁性:“来不及了,现在是中午了。”

    他的一番话,让张起真不由得微微一怔,难以置信地听着“已经是中午了”,惊的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急切的眸子瞬间暗淡下来,整个人看起来是那么颓丧萎靡,仿佛陷入了寒冬。

    张启岚心疼地抚摸着她秀发,柔声哄她:“他点了安神香,就是不想让你看着他走。”

    他理解张起灵的心思,换成是他,他也会这么做。

    她肩膀微微塌下去,眉目间流露出茫然,软弱得让人心疼。

    张启岚眉心皱的更厉害了,心底泛出一丝心疼,抿了抿嘴,悠悠道:“人间别久不成悲,不送也罢。”

    听到这句话,张起真神情一怔,心里的委屈和绝望如潮水般泛滥,眼泪随即夺眶而出,嗓音里带着哭腔:“可我还是想送他。”

    她失魂落魄地倒在张启岚的怀里,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一样,先是笑了,而后笑着笑着就哭了,最后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起来,只顾自言自语道:“我想送他,我想送他……”

    眼前的小丫头如同一只受伤的小鸟,瑟瑟发抖,张启岚紧紧的抱住她,像一把遮风挡雨的伞,默默守护在她的身旁,用力地抚摸她的背,温柔地安抚她的伤痛,柔声道:“真真,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无论生死,我一直都在。”

    她的眼泪湿透了他的衣衫,传来一丝滚烫的潮湿,一路烫到他的心底,烫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是我的妹妹,是我的徒儿,也是我的……

    他不敢说出那神圣的三个字,他怕亵渎了那三个字,更怕亵渎了纯净如水的小丫头。

    因为在小丫头心里,他是兄长也是师父,唯独不是他想要的那个。

    她是光芒万丈的神明,而自己却配不上她,他只要能够护她无恙,为她付出,为她牺牲,为她倾尽一切,对于他来说,那已是梦寐以求的荣耀。

    过了半晌,张起真穿了一身天青色碎花蝴蝶盘扣旗袍,衬着脸庞如白玉般干净清透,长发仍是绾在脑后,露出的耳垂娇嫩小巧,白的近乎透明,脸上的笑容很恬淡,淡的像天边的浮云,淡的毫不沾染眼眸。

    她扶着张启岚的手缓缓地走出来,让张启晴他们眼睛一亮。

    她皮肤苍白,宛若冰雪,失神的眼眸空洞而虚无,令人心中发疼,一身天青色的旗袍,衬的她容颜完美至极,那张苍白的脸色,明明那么娇弱,却又那么坚强,就像是照进黑暗中的一束光明,美得耀目。

    “真真”

    “姑娘”

    冬月和张启晴同时上前喊着她,担忧看着如今的张起真。

    她负手而立,水润的眸子里结满了愁绪,像一朵幽幽绽放的清荷,清冷又疏离。

    张起真唇角微微上扬,却没有笑意,只有一份无奈和苦涩:“走吧。”

    “快中午了,要不吃了再走?”冬月看着如此瘦弱的小丫头,眼角泛起一丝泪光,却被她强忍下去。

    “你们吃吧,我没胃口。”张起真嘴角勾起一抹牵强的笑意。

    冬月眼睛湿润地看向张启岚,他微微一笑:“走吧,路上吃一样。”

    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阿齐开着车行在长沙的街道上,向杭州的方向开去。

    张起真坐在车里,缄默不言,耳旁的人声,都已飞快的抛在了身后,一股悲伤袭来,爬满了她的身心。

    放在裙子上的手缓缓地攥紧,此情此景让她想起了一首诗“红豆不堪看,满眼相思泪”。

    她凭窗而望,微微仰起脸庞,泛着点点湿意,想把眼泪送回眼眶里。

    眼泪可以收回去,心却不可以。

    昨夜的他,一直缠着不让她睡,就像失控的熊熊烈火一般,肆意妄为地燃烧着她每一寸肌肤,好像要把她烧成灰,再一口一口的吃下去,带着她远赴千里之外。

    张启岚看着小丫头握成拳头的小手,叹息一声,伸手放在那小拳头上,轻轻地安抚着她,望着车窗外阴沉沉的天色,一层层的乌云铺天盖地,遮住了整座城,而在乌云之上隐藏着谁也不可知的东西。

    一如命运。

    只怕这次人间一别,又是各行风雨,再见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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