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太阳温暖的光穿过桃花林,照射在三人的脸庞上。

    寒酥并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反应,她安静的坐着,冷清的脸上有一抹明显的遗憾。

    不知是为眼前的妖器者,还是为悲剧发生的原因。

    自天地初开,生灵开窍后,通了心智,有了七情六欲,在一代代的发展中,发展出成熟的道德礼法,开始讲究起来。

    时代在进步,人们的心智和需求也在不断改进。

    唯有男尊女卑的思想,是寒酥不能接受的糟粕之一,全然眼前人的悲剧不完全是因为这个。

    她有开明有爱的父母,有一路支持她的师父,追求梦想的路上,她很刻苦,也很幸运。

    因为遇到了最好的人给予她反抗不公的底气,所有她乘风破浪,一往无前。

    只是,她和温清水之间,不仅仅是一两句话可以概括的。

    正因为他们相爱,爱着对方的同时,都希望对方因为这份爱而变得强大。

    温清水明白爱一个人是让对方成为更好的自己,所以他学会放手,让桃子去感受她喜爱的世界。

    桃子也清楚相爱二字不能够抵消所有的世俗,她不愿她的先生因她跌入泥潭,所以她不说五年里独自前行的艰难,只愿能给对方底气。

    “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寒酥拿起手边的桃花酿,喝的干净。

    妖器者,不,桃子见她喝下桃花酿,知道是愿意帮自己的信号,说完自己故事的她,原本久久沉溺过去的,瞬间回神。

    “瓷器店学习的时候,有一次我外出掏泥,不慎迷失方向,正当我不知道该如何办时,是先生找到我,背我走出深山”

    “那时,先生与我约定,以后找不到回家的路时,只需要默念他的名字,他就会出现,并且带我回家”

    “假如他不能第一时间到达我身边,我只需要在原地等他,他一定会来,山高地阔,先生说他会找到我的”

    “现在我迷失没有他的世界中,苦等先生多年,为何他还一直不来?哪怕,只是梦中一瞥,都好,我只是想,再见他一面,而已”

    说完,她泪眼朦胧的乞求寒酥,希望能够再见先生一面,哪怕只是一眼,她心中遗憾都能得到填补。

    桃花林中的桃花在她的情绪波动下,发出沙沙的声音,好像也再为桃子发声。

    执着百年,不过只是想要再见一面,怎么那么难呢?

    先生为何连入梦一次也不愿呢,桃子想着,泪水再次打湿衣裳。

    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凤梧,也随寒酥一样,拿起手边的桃花酿一饮而尽。

    “我这里也有一个故事要讲”,说完她目光同情的看着桃子,眼中有一种终于找到要找的人的喜色,一个悲伤的故事经她的手画上填满遗憾,怎能不令人高兴。

    寒酥眼光转移向情绪兴奋的人,手指轻点凤梧的手背,示意她不要插手。

    妖器者的执念起是能够化为伤人的利刃的。

    看似无害实则是最难揣摩的‘妖’。

    凤梧反过来安抚的拍拍寒酥的手,“这个故事,和你有关”。

    她清灵的目光直射桃子,“你要听吗?”

    桃子不知道世间里还有谁和她有联系,阿爹阿娘百年之后,她因执念自愿困于桃林之中,孤身一人,和这个世界再无联系。

    她脸上浮现矛盾的神色,怕拒绝惹寒酥生气又怕凤梧要说的事,动摇寒酥帮自己心。

    也自己有关,不一定是好事,说来她现在是‘妖’,是不受人喜欢的。

    “昔年,我路过一河畔,乘以为摆渡人的船过河,见那人船头摆放着一瓷器,瓷器上外出踏青的两人画的栩栩如生,活灵活现,画中的其中一人,和摆渡人长相极为相似,好奇之下,我开口问道,瓷瓶的来历”

    凤梧隐下了那条河,名为忘川河,而那摆渡人,也不是普通的摆渡人,实则灵魂摆渡人。

    往往执念深重的人,会因为在世时无法完成心愿,又不肯忘却前生,一直流荡于忘川河畔,最后化为孤魂野鬼。

    去到冥界之后,凤梧见排队等待过河的灵魂众多,忘川河又恶鬼众多,普通的鬼差是抵抗不住恶鬼的侵扰的。

    不过,常年在忘川河畔的孤魂野鬼早就习惯了,经年在河边游荡,他们当中有一些竟然能够有抵抗恶鬼的能力。

    凤梧遂点了几个,她现在要说的便是其中一个。

    “瓷瓶.....”在桃子的嘴里来回的念道,她曾经也做过两人外出踏青的瓷瓶赠予先生。

    莫非,莫非,......,桃子极力控制自己想要上前拉住凤梧的手,深怕自己的激动惹恼了贵人。

    “他说年少时,曾以为终生要和瓷器相伴,没有想到在而立之年,遇到了想要牵手一生的人,只是那女孩彼时不过及笄之年”

    说道这里凤梧停顿片刻,再次续上一杯桃花酿,不急不慢的品尝起来。

    在桃子无声的催促和寒酥的轻敲桌子声音中,凤梧接着讲了起来,“他们之间有着师徒的身份隔离,有着年龄的鸿沟,一开始他也曾犹豫和害怕,最后还是敌不过自己内心”

    “一生随心的他,从未在意过世俗,只有在这一件事上,他无法说服自己不在意,他害怕女孩因为自己的爱,受到伤害,在无数的夜晚中,他彻底未眠,希望有一个两相其美的办法,能够成全他们这段被认为是‘大逆不道’的爱”

    “也曾冲动的想要回应女孩稚嫩的爱,但当他闭门不见的那一月他在女孩父母的允许下,默默无语守在女孩屋檐下,一守便是一夜,所有当他经常见女孩练习刻话的手即使受伤也没有放下瓷刀,他忽然明白,爱是克制和成全,因为年长女孩许多,他更应该明白,女孩对梦想的赤子之心”。

    “女孩阿爹的话不足以让他放弃自己的内心,但女孩专注的眼神,不得不让他开始审视自己的内心,在一次次的自问之中,他下定决心,给女孩该有的时间”。

    “我问他,三年的相伴,最后亲手送她离开,落得孤独病死的结局,后悔当时的决定吗?”

    凤梧说道这里,是感同身受的,如果当年,离渊再也没有任何复活的可能。

    她会后悔吗?后悔放手成全离渊的道。

    不会的,因为爱,她舍不得心爱的人为难,也不愿成为他的拖累。

    “他说,从未后悔”

    “本该在她喜欢的领域发光发热的天才,放弃自己的天赋,深居后院,这才是该他后悔的。”

    “只是,他没想到,他会走的那么快,他心中害怕,百年后,再见,你还会记得他吗?”

    说完后,在场的三位死一般的寂静,没想到不相识的三人,最后都会成为故事中的写手。

    如果,凤梧不来青城,当年的好奇一问,她不会遇到故事另一个主角,填补空白。

    寒酥也没有想到,因为她,让一个故事有了后续,甚至将会圆满。

    最后震撼的莫过于故事的本身,桃子,时隔多年,她再次听到先生的消息。

    悲喜交加下,竟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她安静的坐着,闭上自己哭的红肿的眼睛,任桃花落满全身。

    作为已死之人化为的妖器者,她依稀感受到凤梧身上的气息,她知道,她该走了。

    心中的执念在指尖消散,如今,知道先生一直在前路等着她,那她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她会如百年前那样,扑到他的怀里,告诉他,我记得,先生。

    “修者,送我离开吧”

    事情解决的如此顺利,是她没有想到的,只是在那一瞬间,感觉到身旁人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

    手中平安扣抛向空中的寒酥,略分神看了一眼凤梧,眼底滑过疑虑。

    却见,退到一边的凤梧,直面她的打量,并奉上一个真诚的微笑,笑容和三月的桃花也不丝毫逊色。

    寒酥没有反应,回神后,飞身来到平安扣下方,凌空盘腿而坐。

    《往生咒》自她的嘴中响起,空中梵音响起,在场的人听来,有一种洗涤心灵之感。

    这就是苦修者的魅力啊,再一次见识到苦修者的能力后,凤梧兴味的摸了一下下巴,等将来事情终结,不知寒酥愿不愿意去往冥界一趟。

    忘川河的恶鬼实在吵的人头疼。

    “多谢修者”离开前桃子手掌一挥,“此恩无以为报,并把这桃花林的桃花送与修者”。

    天空瞬间下起了漫天飞舞的桃花雨,美丽烂漫,是人间才看得到的绝色。

    云墨和隐身的离渊便是在这时候,出现的。

    分开多日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迎着来人温柔的笑,寒酥下意识的握紧手中的平安扣。

    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她嘴角嚅动,性格冷清的她做不到给给热情的态度或是拥抱。

    但内心的喜悦是骗不了人的,她因为云墨的回归而高兴。

    好在,云墨也并没有交谈的意思,如此良辰美景,他只想好好的和寒酥一起欣赏。

    “云墨,如果相爱的人,分开多年,你还会记得吗?”桃花雨落尽后,寒酥想起凤梧的叙述,温清水害怕分开多年,桃子会忘记他。

    不知怎么,她也想问一问身旁人的看法。

    因为这个问题心中翻起惊涛骇浪的云墨,面色冷静的看着寒酥,不偏不离,直到寒酥不自在的转过脸,云墨才收回自己的眼神。

    还是寒酥,她并没有完全回来。

    “怎么,很难回答吗?”寒酥不知道为什么,她再询问时,不由的一阵紧张,却无法说出自己紧张什么。

    云墨伸手拿过她肩膀上的桃花瓣,寒酥再没有以前的抵触,不躲不避,任由云墨动作。

    是信任的他了吧,他能感受到,寒酥对他越来越放松的姿态,一切朝着好的方向前行。

    “如果我爱的人,离开了。我会找到她,穷极一生,决不放弃,找到她,然后在她身边,和她相守生生世世,又何谈忘记”。

    是云墨的眼神忽然深情,也或许是眼下的气氛太好,寒酥有一种感觉。

    这话是对她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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