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闵允其很奇怪。

    云沫走在前方,一张脸就算变得跟花猫一样,也抵不过她若有若无瞟在闵允其身上的视线。

    他看穿了她的想法?为了让他和岳母好好聊聊所以特意把黑球留在了军营,为了让闵允其放宽心,所以故意做夜行服且故意在墨汁沾染到脸上的时候露出大惊小怪的样子。

    闵允其有那么聪明吗?

    云沫的视线不算显眼,但架不住闵允其的视线也一直放在云沫的身上,两双眼睛对视的一瞬间又慌张地移开。

    为什么他看见云沫的眼睛就感觉到心脏乱跳啊?

    闵允其羞恼地咬唇。

    在出客栈之前不是做得很好吗?那么温馨的氛围才是他和云沫之间应该有的氛围!而不是现在这样,温馨过后只是对视都觉得害羞!

    强行压下自己内心涌上来的莫名情感,闵允其加快步伐朝云沫的身边走去。

    “云沫。”

    “嘘。”

    纤细的指尖虚虚地抵住唇型饱满的嘴唇,云沫的眼神从最开始的慌张到现在的镇定只需要一秒钟。

    “看来岳母大人知道我们来了。”

    夜晚的军营本该是只有几名兵卒去巡逻,但此刻的军营却是灯火通明,不难看出,军营里的似乎在等待什么人,当然,也有可能是在等待什么战役。

    无数的兵卒被聚拢在一起,男兵为一列,女兵为一列,他们身上的尖枪或鲜艳或破旧,无一例外地是他们严阵以待的神情。

    “今晚不太好过。”眯起了眼睛,云沫开始沉思,“允其,你和岳母大人的关系竟如此不好吗?”

    从白日闵允其和闵千夫长的争吵中,云沫是看不出闵允其和闵千夫长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可是现在的云沫不确定了。她在白日里,已经暗自和闵千夫长对过信号。

    ‘岳母大人为何不问问允其的想法呢?’

    这句话后,云沫把黑球留在了军营,目的也只为了有借口带着冷静下来的闵允其再次来到军营,如果闵千夫长足够聪明的话,应该听得懂她的言下之意,但听懂了之后,还这样做,她就不得不考虑另一条路子了。

    “......我和我娘亲从前关系不差,只是近几年才逐渐变得针锋相对。”闵允其的话语轻轻,手指不安地扭动,又想起云沫不准他撕扯手指的事情,只能将手放在云沫的腰上,暂时缓下这股冲动。

    “......你说就说,揽我腰干什么?”云沫偏过头,看着闵允其的眼睛,却没有看到闵允其眼睛里有任何不正经的神色,他是严肃的,不安的。

    “你知道什么?”

    云沫的问话和闵允其的动作一起进行,军营不远处唯一的一棵树后,闵允其把云沫压在树干上,用树的身躯挡住了两个人的身影。

    “今晚不简单。”她的眼神自始至终放在他的身上,闵允其舔了舔唇角,“你知道军营半夜不让兵卒休息代表什么吗?”

    代表什么?

    云沫蹙眉。

    如果没有白天里她对闵千夫长的暗示,她会觉得是——面对敌袭的整备。

    “没错。”肯定了云沫没有说出口的想法,闵允其用眼神观察着不远处的军营,他们已经开始最后的鼓舞,他的娘亲正站在所有兵卒的前方,说着振奋人心的话。

    这明明是该由真正的将军去做的,可惜......

    闵千不是个傻子,她当然明白云沫白日里话下的意思,但最后她也给出了回答。

    无论云沫和允其来多少次,从她嘴里得到的答案永远只能是——‘我是不会同意你们两个一起进军营的。’

    她没办法接受让自己疼爱长大的孩子进入军营,这个血和尸骨堆积的地方,尤其是在娆国并没有好将领的情况下。

    一个贪污军粮、尸位素餐的将军,又怎么能带领好手下的兵将?更何况,如果这兵将是她的孩子,或者她孩子的妻主,她就更不能让他们一脚踏入火坑。

    本来她就为了军粮,将自己疼爱的孩子抵出去了。

    兵卒们一张张脸庞本该是平静的,但现在他们的脸上都充满恐慌。

    蛮夷本该在冬季草原无粮草的情况下,才会在娆国肆虐,可今年秋季才刚开头,他们就已然开始小范围进攻,今日更是张狂到射出箭信,明面对着娆国发难。

    他们该热血的,可是......

    一张张或年轻或壮年的脸在闵千的视线里也只能停留短短一瞬,就如同兵卒的一生。

    她记得站在最前头的兵卒,那是一个男兵,他叫李春,他曾在闲聊时说过,他的爹亲给他起名叫春,是因为想让他像春天的花朵一样,永远鲜艳,漂亮。

    但现在他因为爹亲的重病,也只能站在最苦最累的兵营里,赚得那一份不多的卖命钱。

    在李春的不远处,另一列由女兵组成的队伍里,打头的女兵叫张翠,是很普通的名字,如同张翠这个人一样,她不显眼,但私底下的志气比天高。

    闵千常常打趣张翠,问她,若是永远没办法当上百夫长,成为她正经的左膀右臂该怎么办?

    张翠一张脸黑红黑红的,只是冲着闵千笑,“总有一日,我相信我可以的。”

    张翠很有志气,就像现在。

    “将军!”破旧的尖枪倒插在地上,张翠的声音动听,和她日日训练后被晒到黑红的脸庞完全不一样,她的语气铿锵有力,“蛮夷如此看不起我们,我们定要给蛮夷一个教训!”

    闵千笑了,不只是因为张翠的话。

    她的视线扫过两个躲在军营外的小儿女,微微颔首,也不管小儿女看不看得见。

    “既如此!列队!出发!”

    由千夫长打头,又是被兵卒们认定的将军,兵卒们当然无所不从。

    整齐的步伐,盔甲在移动中也发出整齐的脆响,每一步都仿佛震在云沫和闵允其的心里。

    云沫的眼睛亮到发光。

    这就是她一直期待的战场,而现在她将近距离地看到战场,和战场上的兵卒一起拼杀。

    “走!”闵允其的衣角被云沫扯住,云沫语气兴奋,“我们跟上去看看!”

    “......你真想去看?”闵允其的脚步没有因为云沫的牵扯挪动半分,他只是认真地看着云沫激动的侧脸,“战场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战场上常常有生离死别,作为闵千的儿子,闵允其从小就知道这个道理。

    “爹亲。”小小的闵允其依偎在闵父的怀里,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门口,“娘亲什么时候回来?”

    “我们允其想娘亲了啊?”闵父抱着闵允其往上颠了颠,又捏捏闵允其粉嫩的脸颊,用无数的小动作来掩盖自己内心的焦灼。

    “嗯!”小小的闵允其不懂闵父的想法,眼神里永远都充满光芒,“娘亲说了!这次回来会给我带小马驹!”

    可惜那一次的闵允其没有等到他的小马驹,只等到了重伤垂死的闵千。

    “娘亲!!”

    孩童凄厉地哭嚎声在房间的门口响起,闵千心疼地想从床上坐起来,又被胸口的疼痛压制着只能躺着。

    “大夫说了,你得好好静养......”闵父的眼中带着泪水,满眼只有脸色苍白就连嘴唇也毫无血色的闵千。

    “不管这些。”闵千轻咳了两声,引起胸口的一阵钝痛,“这次我没给允其带他想要的小马驹,又这样,允其会害怕。”

    “你总是这样!”闵父的眼泪终究还是没忍住,“允其还小,他不懂这些。”

    可惜闵允其早慧。

    房间内的话一字字一句句都让在房门口哭泣的闵允其听了个清楚。

    所以闵允其才会格外珍惜那一匹名叫赤枣的马,也同时,想上战场。

    如果他能成为将军,代替了闵千,是不是闵千就永远不会受那样重的伤?

    闵允其的视线太认真,云沫也不由得收起了自己激动的神色,正经地回答闵允其,“我知道战场不简单,即便没有亲身经历过,但也能从云家传下来的书中透过只言片语看到战场的残酷。”

    “可是,娆国没有好的将领,这无论是娆国上下,还是如今的蛮夷,他们都清楚的一件事。”

    闵允其目光轻垂,只是这样的话,云沫又怎能确定她就是好将领?

    他的怀疑不加掩饰,云沫却没有感觉到冒犯。

    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人,对着一个武将出身的人说‘我以后一定是好将领,比你们家要强。’这换了谁来都会嗤笑,只是怀疑还是太仁慈了。

    军营里的兵卒早已渐行渐远,就连那整齐的盔甲声也变得几不可闻。

    云沫郑重地牵住了闵允其的手,“无论我想或者不想,总得要试一试,如果连试都不试,又怎么能说成功或者失败?”

    更何况,她从来都清楚,她们家永远处在刀尖上,就连当初从京城出逃,京城的城门打开,如果她想不出是谁的手笔,她也就不用在京城混了。

    这一条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她不只代表了她,也代表了背后的云家,现在......或许还要加上闵家。

    脚步在黑夜中格外显眼,军营里的大部队离开后,只有一小部分的兵卒在留守,云沫很轻易地找到了黑球。

    淡蓝色的衣角纷飞,云沫高坐在马背上朝闵允其伸出了手,“走?”

    哪怕她的脸上墨迹依然存在,但掩不住她身上散发出的光芒。

    闵允其唇角微翘,两双手交叠在一起,“走!”

章节目录

[BTS]七夜爱人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7只敦敦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7只敦敦并收藏[BTS]七夜爱人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