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惊诧地看着寇芸在梳妆台前一通乱扫,将摆在外面的银梳、胭脂、发簪、耳饰全部都扫到了地上,而寇芸却视若无睹,连看都不看一眼,只一味疯狂地用手扒拉梳妆台。

    她双手骨头凸出,枯瘦如枝,皮肤毫无血色,手指甲疯魔般地在黄花梨梳妆台上刮划出几道血痕,发出刺耳的声音,可见用了死力气,一定要把里面的什么东西给挖出来。

    众人见到这一幕,皆觉毛骨悚然。

    这时,霍彦先示意绣衣察事司几名司众上前,将寇芸拉开。

    而又有一名司众围在梳妆台前,搜搜按按,似是在找什么微小的东西。

    “快给我住手!”阮云薇被霍彦先牢牢扣住,依旧冲那司众破口大喊,脸色很是难看,完全不顾王妃威仪。

    煜王看她这般样子,心中更加鄙夷。

    霍彦先笑道:“王妃放心,若是梳妆台有什么损坏,我绣衣察事司照价赔偿。不过,这位是我司中最精通机括机关的,他一定会非常小心不弄坏您的梳妆台。”

    话音未落,只听黄花梨梳妆台“咔哒”一声,骤然从抽屉下方弹出一个夹层,里面放着几排密密麻麻的小木盒子。

    所有人都十分惊讶,包括婢女,没想到这梳妆台下还暗藏玄机。

    “佛弥陀佛,罪过罪过。”一人念着佛号走进屋来。

    正是灵骅寺方丈成智大师。

    那名擅长机括的绣衣察事司司众只将夹层找出来之后,就默默退下,显然霍彦先早已安排好一切。

    只见成智大师走到夹层前面,一面口中念着什么咒语,一边用手将密密麻麻的盒子一个个打开。

    众人不禁伸长脖子去看盒子里面到底藏着什么宝贝。

    这一看,不要紧,差点呕出来。

    原来有几个盒子里面只有一只虫子,而另外大部分的盒子里面挤满了蛆虫般大小各色蠕动的虫子,正在里面缓慢爬挤在一起,盒壁上沾满各种无法言说的黏.液,令人作呕。

    煜王大骇,一想到跟自己同床共枕的女人,竟然暗中豢养了这么多黏腻恶心的虫子,距离床榻不过几尺的距离,浑身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亏她每天早晨还能安安稳稳地对镜梳妆!

    盒盖一一掀开,这些虫子一见到光线就拼命想往外爬飞,但在成智大师的咒语控制之下,它们被束缚在盒内,动弹不得。

    成智大师将有虫的盒子一一妥当密封到自己带来的工具箱内,另外一些没有虫子、内里只有药粉膏丸的盒子还留在夹层中。

    “霍大人,这些蛊虫已经控制住了,另外那些应该是解药,寇芸自己应该就能选出来需要哪些。”

    “多谢成智大师。”

    霍彦先示意一名司众将解药盒子拿到被制住的寇芸面前一一让她过目。

    发现只除了一种放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没有任何反应,其他的一放到她面前,她便躁动不安,目光疯狂贪.婪地盯着那盒子,恨不能连盒子都一起生吞活剥下去。

    灵智大师将寇芸需要的解药一一记下,给她一点点服下。

    “好了,大家想必很想知道,为什么远在深山的寇芸,竟然会知道王妃屋内的梳妆台中还藏着这么多的宝贝吧,王妃,不给大家解释解释么?”

    阮云薇面如白纸,摇摇欲坠,根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霍彦先示意几个司众过来看住她,自己则走到刚才给她禀报的眼线旁边,那眼线正伸长脖子看寇芸服药。

    他一脚踹向眼线,眼线“扑通”跪地,地砖传来隐隐的“咔嚓”碎裂之声。

    霍彦先冷声说:“王妃不想说,那就你说!”

    眼线看看阮云薇威胁的眼神,不敢言语,刚才被霍彦先踹那一下,他的膝盖骨已然碎裂,此时是又痛又怕,瑟瑟发抖地极力忍着,但什么也不敢说。

    霍彦先见他还死鸭子嘴硬,在旁幽幽补上一句:“我们近日处斩了一批重刑犯,绣衣察事司现下腾出很多牢房,空荡得我心甚为难受,正好请你进去坐坐,我一定盛情招待。”

    眼线一听,吓得三魂没了五魄,连忙哐哐磕头:“大人饶命,小人不想去绣衣察事司,不想去……”

    他专事打探消息一职,绣衣察事司那些刑罚他可是太听说过了。

    此刻霍彦先只是让他跪碎了膝盖,他还能忍,但要真进了那“沉命司”的大牢,可就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了。

    煜王怒道:“我问你,你做的这一切是不是王妃授意的?!”

    “是、是,都是王妃授意小人做的!但小人也是不得已,王妃她、也给小人下了蛊毒……”眼线一边磕头一边委屈哭喊,完全不顾阮云薇飞来的眼刀。

    “全部交待,就给你找蛊毒的解药。”煜王道。

    眼线疯狂磕头谢恩,一五一十将实情全部交待了,没有看到阮云薇的一丝冷笑。

    “王妃一直视煜王殿下中意的女子为眼中钉,怕她们会登堂入室,为了让她们不能够再入殿下的眼,因此要一一将殿下最中意她们的地方毁掉。

    普通的坊间女子,很好处理,只需暗中将其手脚弄残即可。

    但还有些贵女,身份尊贵,不可伤得太过,所以就只下了些慢性毒药,让身体不适但又不伤害性命,浅浅教训她们一下。

    但王妃一直觉得给贵女们下的毒效果不够理想,直到前不久煜王殿下去禾阳县,我回来禀报,王妃给了我一种蚀颜蛊,说是新研制的,让我用禾阳贵女试一试,反正不在桓安,不容易被发现,我便潜入她们身边,将蛊虫放在她们的衣服上,就可以趁其不备钻进她们的脸部,将其毁容。

    但我虽然是王妃派去跟踪殿下的眼线,也不能跟着殿下去所有地方,于是,便试图买通殿下身边的随从寇楠,让他告知我殿下各府中见了哪些贵女,并以傀儡术控制了他的心智,让他深夜潜入煜王接触过的贵女身边下蛊。”

    “那寇芸是怎么回事?”

    “是、是小人为了威胁寇楠,将寇芸带回来关押在一处远郊别苑,王妃知道后,就让我给她下蛊……”

    煜王怒不可遏,冲着阮云薇吼道:“我都没见过她,你也要害她?!”

    阮云薇紧抿着嘴,唇色苍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煜王又踹了眼线一脚,“你说!”

    这一脚直接让眼线吐了血,他呕了呕,虚弱地说:“王、王妃是想用她试一试新研制的蛊虫效果,开始只下了一种蛊,后来为了图方便,就将每种新蛊都在她身上试了,不过也会定期给她解药,让她不至于死掉。”

    “成智大师,寻常人中蛊本不会对解药反应这么大,但因为寇芸体内有多种蛊毒同时作用,才加剧了这种反应,所以你才说她可以自己找出解药,对吗?”霍彦先问道。

    成智大师点头应是。

    煜王听得一阵恶寒,怒问眼线:“都有什么蛊?!”

    “太多了,小人也记不清全部的,但记得有噬心蛊、蚀颜蛊、乱情蛊……”

    后面那一连串蛊虫的名字,个个都活似春.宫图的描述,众人听了都不禁十分尴尬。

    “住口!别再报了,一会儿留着进牢里说!” 煜王越听越觉得离谱,心想这些东西放在这里,该不会是用在他身上了吧,越想越觉得浑身难受,一会儿得让成智大师好好给自己看看!

    霍彦先出来打圆场,继续审问眼线:“照你所说,噬心蛊、蚀颜蛊也都是王妃豢养的?”

    轻轻一句话,让煜王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又炸裂开来,胸口“腾”地一下血气翻涌!

    这是楼映真在灵骅寺遇到蛇妖那晚,被闻寰居士发现的蛊虫,当时他明明记得,楼映真和阮云薇二人是手挽着手走的,后来又遇到幻境,没想到她竟心肠如此歹毒,都已经命在旦夕了还想着怎么害人!

    “是……”眼线道。

    事已至此,阮云薇也不再挣.扎,不再杏眼圆睁柳眉倒竖,只安安静静地坐在茶几前,疑似失去了全部气力。

    霍彦先见该说的都说了,便道,“这里的蛊虫,比我预想的还要多,幸好成智大师不辞辛苦赶过来帮我们处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成智大师双手合十,谦虚回礼。

    原来,霍彦先在抓获寇楠之后,审出他替煜王妃助纣为孽,是因为妹妹寇芸被王妃的眼线绑架,他不得不从。

    绣衣察事司顺藤摸瓜找到寇芸的藏身地点,但见她身上似乎有中蛊迹象,霍彦先本来想找阿婵帮忙。

    结果阿婵有事外出,并不在蓬莱春,还留信给他——若遇捉妖问题,可找灵骅寺方丈。

    霍彦先出来便觉不对劲,自己怎么下意识总找阿婵,似乎真把她当成绣衣察事司的一员了,这个习惯可不好。

    于是转头去找了成智大师来帮忙,幸好成智大师法力高强,可以控制住这些蛊虫。

    顺便,霍彦先令人去信给各大玄门,准备建立一个应急对接人名单,专门用来应对突发的妖鬼事件,最近大桓不太平,得早做准备,方便这些玄门高人能够随叫随到。

    顺手搞了这件事之后,他便马不停蹄地将调查结果告诉煜王和玥宜公主,于是,众人便来到王府跟煜王妃当场对峙。

    这一对峙不要紧,不仅弄清楚了伤害酒楼歌舞琴姬婢女、给禾阳贵女下蛊毁容的罪证,还顺带着将灵骅寺那晚给楼映真下噬心蛊、后来又用蚀颜蛊毁她容貌的事也揭了出来。

    而且听眼线话中之意,除了禾阳贵女,还有其他地方的许多贵女都曾受到过阮云薇下慢性毒物报复,可谓是意外收获。

    煜王还记挂着楼映真的脸:“蚀颜蛊为什么在不同人脸上的症状不同?解药是哪个?”

    “小、小人听说,蚀颜蛊有两批,第一批用在了禾阳县贵女脸上,但王妃觉得效果不好,后来似乎又改善了一批,但新的蛊虫王妃还没有给我,说是自己先找人试试。而且这个好像……没、没有解药……”

    眼线越说声音越小,但煜王还是听到“没有解药”四个字。

    他心下凉透,一想到楼映真听到这个消息会有多失望,他简直气急,恨不能撕扯着阮云薇的衣领道,“你这毒妇,竟歹毒至此……”

    他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每当他觉得已经够毒的了的时候,她总能毒出新的下限!

    “三皇嫂,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此时,屋外传来玥宜公主的声音,她入宫禀报圣人此事,才姗姗来迟。

    “三皇嫂,从我小的时候,阿娘就一直对我说,身为女子本就不易,见到有苦处的,能帮扶便帮扶一把,万不可同类相戕。若是阿娘如今还在的话,她看到你做的这些事情,一定会非常的伤心的!

    阿娘走得早,我幼时觉得你温柔可亲,待所有人都和善,便一直拿你当做榜样,要成为你这样的人,可如今,你这是……”

    玥宜公主痛斥阮云薇,她虽一向娇纵,但因嘉善皇后的教育,在大事上还是拎得清的。她和阮云薇关系亲近,但阮云薇做的这些事,刚好桩桩件件戳到了她最痛恨的点,她绝不原谅!

    阮云薇本觉得仗着关系亲近,能跟玥宜公主求求情,但见她此番话中搬出嘉善皇后的名头,心下绝望,自知今天已难逃一劫。

    大桓显贵被揭罪,若有家世背景,或许会从轻处罚,唯独嘉善皇后虽已逝去,但圣人依旧奉其行事原则为金科玉律,如今公主拿出嘉善皇后的名头来压她,看来是半点不给她留转圜的余地。

    她只幽幽地说:“殿下,我做这些,不过是因为想留住你的心……”

    煜王已经不再想听到她任何的辩解,沉声道:“来人,将王妃送到西偏院,等候发落!”

    阮云薇的脸色“唰”地一下变了,西偏院,那曾经是她整治后院那些小妾的地方,荒草满院,酷暑难耐,她如今怀有身孕,如何能够遭这个罪!

    她低头咬唇,看向小腹,此时,这是她唯一的筹码了。

    “王妃!王妃您怎么了!”

    阮云薇正往外走着,突然脚步虚浮,软软倒地,昏厥过去。

    煜王皱眉问道:“她这是怎么了?”

    婢女跪地道:“方才郎中来过,说王妃刚有了身孕,只是脉象有些混乱,需要好好安胎,方可不惊动胎气。”

    “什么?!”

    晁元肇闻言震惊,蹙眉看向倒在地上的阮云薇。

    十年了,竟在这个时候有了孩子!

    他嘴唇微动,想说些什么,看向在一旁的霍彦先和玥宜公主,神色为难。

    半晌,他内心似乎天人交战,最后闷声道:“先把王妃关在这间屋子里面,外面加强守卫,不许任何人接触她,等候发落。”

    她有了他的血脉,这是皇室的血脉,也是他日后入主东宫的筹码……

    一想到这里,煜王最终还是犹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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