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章倚在案边,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这些年断断续续有传闻顾弥私藏金矿。

    当年梁帝逼顾弥交出金矿,顾弥却坚称川沙荒芜,并无矿产。梁帝忌惮顾家三代掌兵,唯恐其拥兵自重,故意迟发半年粮饷,顾弥爱军如子,不能坐视将士饿死,不知使了什么办法,硬生生熬过那半年,在梁帝那里,便如坐实了坐拥金矿的事。

    后来顾家父子殒命,三族流放,川沙金矿,至今仍是谜。

    方进山道:“传闻顾弥当年曾绘制一幅藏宝图,随身携带。顾弥战死后,藏宝图也随之失踪。梁帝查抄顾家,一无所获,又派江湖术士前往川沙,却始终未能寻得金矿踪迹。”

    宋章唇角勾起一抹讥讽:“德不配位的昏君,不配得此金矿。”

    方进山见状,狡黠道:“王爷或许能从钱青青处探得线索。”她是顾弥的外孙女,顾家唯一剩下的嫡系血脉……

    宋章拍案:“你把本王当什么人了。”去□□钱青青吗?!

    方进山连忙低头,额上渗出冷汗:“属下昏了头了,钱青青此人虽有些姿色,却是水性杨花,金陵豪门皆知她多番求嫁昌王府不成,便进宫办差,妄图从宫中觅良婿。顾弥怎会把藏宝图的秘密托付给她……”

    “闭嘴。”

    宋章莫名火光,抬起壁上剑,利剑出鞘,直指咽喉,方进山吓得连忙后退,跌坐在地,脸色苍白如纸。

    “王爷息怒!”宋明溪赶来,宋章方冷冷瞥了方进山一眼,吐出一口浊气:“滚。”

    方进山如蒙大赦,连忙起身,踉跄着退出去。

    宋章收起长剑,神色恢复平静,仿佛方才的失控从未发生过。他转身看向宋明溪手里的鸽子:“宫里的暗桩来信了?”

    宋明溪点头,从中取出一张纸条,放走了鸽子,递过去:“瑞升王遇刺,凶手不明,凰卫司被卷入此案,严曼御前领罚。”

    宋章扫了一眼纸条:“老皇帝震怒,必会彻查此案。”

    “王爷,那我们……”

    “静观其变,无非处置几个倒霉鬼。”宋章一副与己无关,沉吟片刻,“加紧调查赤龙阁。钱青青带回来的药材,我猜是从赤龙阁拿的。”

    宋明溪点头:“属下明白。不过话说回来,嫂子为了您的药,可真是拼了命了。”

    宋章闻言,神色微微一滞,随即淡淡道:“她不过是为让赤龙阁松懈罢了,她若无所求,才令赤龙阁不放心。”

    宋明溪眨眨眼,不敢反驳,却是头一次觉着自家王爷薄情。人家可是冒着谋逆之罪的风险在帮他,哪能这么说呢?

    *

    半个时辰前,瑞升王便被接骨的剧痛生生疼醒。

    他半倚在榻上,受伤的右脚被高高吊起,身后的窗棂被秋风吹得嘎吱作响,仿佛随时要散架。

    马球场上的惊险一幕,如果是场噩梦该多好。

    只是眼前这个凰卫司女人,打破了他的幻想。

    “洛冰是阉童,自小便跟了本王,我不信他有什么坏心思。有人行刺我,你们不去追查刺客,反倒抓我的奴才,算什么本事?”瑞升王带着几分不耐。

    “凰卫司只是奉旨将人送到殿前司手中。”钱青青顿了顿,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锋芒,“陛下已经下旨,将今日出现在马场的极乐帮成员悉数收押,王爷想必也不想因此误伤帮中兄弟。”

    瑞升王闻言,忽地嗤笑一声,抬手指着人。

    “少要挟本王!”

    瑞升王视女人如衣服,却将那些酒肉朋友视作手足。钱青青的话正中他的痛处。

    “问吧,本王也想知道,究竟是谁想害本王!”

    “洛冰,王爷的贴身内监,是王爷让他去马球场捡球的吗?”钱青青直入正题。

    “算是,也不算是……”

    “也算是?”钱青青敏锐地捕捉到他话中的迟疑。

    “这么说,这并非本王第一次遇刺。”

    “刺客早已动过手?!何时、何地?”

    “许是本王招了小人。”瑞升王自嘲地笑笑,“半年前,我在醉红楼喝酒,便有人在我酒中下毒,多亏运道好,酒杯洒了,被酒楼养的猫舔去,小畜生当场身亡。两月前,我去淮河游船,睡在了画舫,差点船沉,经查,是有人趁夜色,在船底砸了一个大口子……”

    钱青青眉头微蹙,仔细打量瑞升王,只见他双目无神,眼下两片乌青,身形精瘦如猴,一看便是纵欲过度,早已掏空了身子。

    “王爷屡次遭刺,何不禀奏陛下?”钱青青追问。

    “哈,行刺皇子,这话可不能随意乱讲……”

    钱青青听出言外之意——他是最不受宠的皇子,若因私怨惊动皇帝,查吧,纯属小题大做,老皇帝和朝臣只会嫌他碍事;若不查,抑或没查到凶手,岂不是有损天家威严?

    瑞升王是酒囊饭袋,却并非无知愚蠢。

    “洛冰知道王爷难处,不想此事牵扯到王爷,故而私自跑进马球场寻找行刺的证据,且要闹得人尽皆知,逼陛下不得不管。”钱青青分析道,“至于我们,不过是凑巧在场,被洛冰拿来当了人证……”

    “本王也委屈。”瑞升王戏谑地看了看自己被架起的脚。

    钱青青沉吟片刻,又问:“王爷所说的两次行刺,皆有人证?”

    “废话,本王难不成自己孤身饮酒作乐、画舫寻欢吗?极乐帮里人证多的是。”

    “王爷可曾怀疑过谁?”

    “范阳卢氏。”瑞升王咬牙切齿,“我不过是碰了他们一个女儿,就要跟我拼命!”

    “荣安王呢?”钱青青试探地问。

    “你什么意思?”瑞升王言外之意。

    “微臣只是提醒王爷,范阳卢氏虽与王爷有仇,但刺客屡次差点得手,王爷身边或许有刺客的人。”

    “和荣安王有关?”瑞升王语气中带着几分狐疑,“我确实抢过他的女人……”

    “微臣不敢这么说。”

    瑞升王倒也不追根问底,正色道:“听说你挺能耐,食脑魔案都破了。来,也给本王办办案,抓了凶手,赏百金……”

    之后又谈了些前两次遇刺的细节,可惜瑞升王当时喝得烂醉,记忆模糊,加之极乐帮众皆是酒囊饭袋,竟无一条有用的线索。

    钱青青施然告退,出来迎面却撞见一人——

    恒燊王。

    恒燊王乃昌王嫡长子,荣安王同父异母的兄长,手握天兴、天武、天威三支外营兵权,是昌王派系的领袖人物。因此,屋外的内侍宫娥见他做噤声手势,无人敢吱声。

    像恒燊王这般实掌兵权的人物,杀起人来从不眨眼。

    昌王派系向来低调,身边皆是跟随昌王从北都来的老人,鲜少招揽爪牙,更不会像东宫那般高调挖长公主的墙角。因此昌王派系手下人数虽少,忠诚度却是三大派系中最高的。

    传闻昌王刻意回避与钱家的婚约,其中另有隐情,只是知情者寥寥,且皆忠于昌王,闭口不提。

    钱青青是顾氏嫡系唯一的后人,其母顾萤继承了辅国大将军顾弥的英姿与刀法。钱青青亦与母亲肖似,是个英气逼人的美人。至于她的刀法,恒燊王尚未领教,只听闻她在逮捕食脑魔时露过一手,想来,顾萤离世多年,钱青青所会的顾家刀法,不过皮毛。

    “见过王爷。”钱青青行礼,心中却有些忐忑,不知他听到了多少。

    她虽弯腰,却不躬背,姿态英挺,确有几分顾家后人的风采。

    恒燊王冷冷看着她,目光如刀,毫不避讳地打量着她,仿佛要将她看穿。那眼神中带着强烈的审视与蔑视,令人极不舒服。原来他早已认出了钱青青,无视,不过是根本不将她放在眼里。

    “为何在瑞升王面前挑拨?”恒燊王声音低沉,带着几分质问。

    “微臣只是基于事实的合理推测,并无挑拨之意。您体恤属下、明察秋毫,凰卫司的姐妹都说,您是所有王爷中最有贤名的。”

    钱青青话里话外皆是奉承,不想与恒燊王正面冲突。

    恒燊王并不搭腔,半晌冷笑:“伶牙俐齿。”

    他忽然迈步上前,逼近钱青青,目光如炬,眼中已无笑意,墨色尽显。

    钱青青心头一颤,意识到这位历史评价“色厉内荏”、未来割据一方的恒燊王,不再伪装什么“贤王”。

    陡然间,恒燊王闪电般出手,一把捏住了钱青青的脖子!

    钱青青躲避不及,背后抵墙,退无可退。那只大手如铁钳般死死扣住她的咽喉,虎口一抬,逼得她无法动弹。

    “我问你,谁指使你调查荣安王!”恒燊王声音冰冷,眼中杀意毕露。

    “刚刚还说王爷明察秋毫……”钱青青艰难开口。

    “少废话,回答我!”恒燊王手上力道加重,毫不留情。

    “放……放手……”钱青青被掐得几乎窒息,心中暗骂。

    恒燊王虎威狼势,力道不减,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

    “本王在问你的话!”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就……就是这么对待前未婚妻?”钱青青断断续续地说道,脸色已涨得通红。

    “放肆。”

    手上力道更重,几乎要将她的脖子捏碎。

    常年习武的手长满老茧,粗糙如砂纸,钱青青被迫得缺氧,眼前发黑。心中怒火顿升,恶向胆边生!

    “你有种……”钱青青反抗!

    恒燊王腰间猛然一凉,低头看去,竟被搁上了一把长刀。钱青青不知何时已抽刀出鞘,刀锋直抵他的腰腹,割破了他的王服,刺入皮肉。

    “放开我……”钱青青憋着一口气,眼中毫无惧色,只有怒火,“我敢杀你,信不信!”

    声音沙哑,却字字如刀。

    话音刚落,她甚至将刀身再抽出一分。

    恒燊王腰腹吃痛,只得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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