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易回来见床头花瓶下压着一张纸条,拿起来是后天的一张开庭的旁听劵。

    他想起来,今天一早他还没出门她就说有事先出去了,一大早出去领这个旁听劵。

    看她躺在床上呼呼补觉。

    王佳芝想去听最近很出名的一个杀妻分尸案开庭,因为太火热,只有四百多张旁听劵,她特意早起去领的。

    他无奈的叹口气,这小家伙还真是一种傻气的可爱。要下人去就好了,一定是她不好意思麻烦人。

    她醒过来,他对她道:“你要去听那个案子开庭吗。”

    她顶着一头卷卷毛道:“是啊,我想去听。”

    这个案子最近街谈巷议的热火朝天,一个三十余岁的贵夫人出门后再也没回来。她丈夫讲她当天去了小公馆,说他给二房买了裘皮大衣,也要给她买一件。他给了她买大衣的钱,就送她离开了,以后就人间蒸发。

    两人都是家世显赫,女方家是政届高官,男方家是巨富,十几岁就结了婚,孩子也有好几个。

    不过两人不好,总是穷吵恶斗,家无宁日。

    男的在外面有了小公馆,纳的二房也不是等闲之辈,家世也极好,还是混血,据说两人还有段非常罗曼蒂克的爱情故事。女孩十几岁的时候落水是男的救上来的,也没留下姓名。好几年后竟然相遇,女方一眼就认出他来,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别人眼里是二房,但两人是行过西式婚礼,对外宣称是平妻。

    大房和二房不和,也常去大房闹。出了事情之后,大房娘家也说没准和男方有关系。

    后来女方的朋友去警察局举报,说两个人寄存在他家一只奇怪的箱子,打开竟然是……

    他讲那天一定要车送她去,不要她自己去。

    到了地方果然不出所料,一楼二楼两层都坐满了,走廊都满了,外面的人还想往里面涌。乌央乌央,人山人海的。

    王佳芝心想要是她自己来,就算有旁听劵挤进来,大概也看不到什么。

    人把她带到了最佳的一个位置坐下。

    已经收监了一个多月,男的出来穿着一身皮衣皮袄,还刻意拿帽子遮着头。到了这个地步,反倒显得更狼狈了。女的倒是傲气的气质,打扮着,还涂着淡香槟色的唇膏。

    男的说是大房过去闹事先动的手,他一时失手才打死了人,算正当防卫。一会儿又说是喝了酒,酒精作用。男的倒是够义气,说都是自己做的,女方禁不住审问,说是帮助处理了尸体。

    最后男的判了死刑,女的无期。两人都不服气要上诉。

    王佳芝认真听着,有的人也看她。见她穿着白色皮草,只带着白钻的耳钉,以为她是哪家的小姐。

    人心想大户人家的姑娘出来听这个,还这样人多。

    有人道:“也可能是谁家的姨太太,不讲究那些。”

    回去她和他分享法庭上的见闻。

    这样非富即贵的三家人,怎么至于到杀人分尸的地步?

    他道:“门当户对就是这点麻烦,女方只要不答应,是很难离婚的。”然后他又道:“那孩子也太不成器,用这样的蠢办法。大概是闹得太烦了,一定要杀之后快。”

    王佳芝心想,他只比你小十岁,怎么就成孩子了,道:“有那么多孩子呢?”

    她的意思是要是真的那么不喜欢,怎么至于生了好几个孩子。

    他道:“感情不好和生孩子又不发生矛盾。”他语重心长的讲:“其实人有的时候还不如动物,大多数动物都会相亲,选择自己喜欢的。”

    王佳芝心里道:“你那么多,难道都是喜欢的。”

    不过这一点她倒是觉得女人比男人好很多,至少女人如果讨厌一个男人,不是被逼无奈,是绝不愿意和他发生什么的。那些男人一边嫌弃糟糠之妻,还生了一堆孩子。

    她有些失落,也就是说他喜欢的人也很多的。其实她也懂得,有些人是谈不上喜欢,一个人有好多女人很容易,但喜欢好多女人是不容易的。他可能只是对她们一时兴起,但他对那么多女人都有过兴趣,也是很要她难过的。

    王佳芝谈论起包办婚姻,她觉得封建社会女性活在狭隘的小圈子里,无力对抗包办婚姻,那他们那些人呢?死都不怕为什么要遵父母之命,娶一个毫无感情,毫无了解的太太。娶了又不对人家好,丢在老家受苦,青春年华虚度流失,还要承受生活的苦难。

    他道:“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难处。”

    看她的神色,她觉得他在狡辩。

    “人不是不怕死就不在意其他的。好多人好多事,不是一死了之就能解决的。比如父母亲人。”

    王佳芝对于他年轻时的婚恋观非常感兴趣。

    他聊起他的婚姻,道:“那时候我刚留学回来,已经二十四岁了。父母要我回家成亲,只能如此了。做这一行,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再不给他们一点安慰,自己也觉得不安心。”

    “可我觉得你们这样很自私,为了自己,为了父母,就是没有为了别人着想。”

    他笑道:“那些装进框子里的人,有几个是有情有义,没有愧对过妻子的。我觉得我和他们比,还算好一些。”

    老易倒是从来没有亏心过,他对很多东西都有怀疑,对自己也经常表示怀疑,唯独在自己的婚姻上,他始终非常自信,自己绝不算亏心。

    他不爱她,但他对得起她。世间的婚姻到了他这个地位,多数是利益交换。他没有抛弃她,给她她应得的财富地位,家里也并没有娶姨太太,没有孩子就没有孩子。自己已经履行了该有的责任。

    聊起他年轻时候的事情,他道:“有好些人,他们觉得要尊重女性,只是觉得应该尊重一部分女性。在他们眼里,老家乡下的没读过书,裹着脚的妻子并不在尊重的范畴。在他们眼里她们是腐朽的、没有价值的。好像一块朽木。牺牲一块朽木,要父母安心,是没什么好自责的。后来另娶了喜欢的,老家的就扔在那里不管了。有的更糟糕,他讨厌朽木,还和朽木生了一堆孩子。有的还知道管孩子,有的连孩子都不管,那才是够过分的。”

    王佳芝道:“这么一说,那些人好像真的是古代公主召驸马一样。老百姓的仁义礼智都可以不屑一顾。也不管有没有正妻,只看哪个嫁得合算,反正挑中了,对方一定会离婚的。从古至今都是如此了。”

    王佳芝想起太平公主要嫁武攸暨,武攸暨是有妻子的,就一尺白绫要武攸暨妻子自尽,这就可以娶了。太平公主要嫁薛绍,武则天嫌薛绍哥哥的正妻出身低,自己的女儿不能和身份低贱的人做妯娌,就要薛绍的哥哥休妻再娶。

    果然,越是至高无上越是无耻。

    王佳芝问道:“你知道我最讨厌哪一个明君?”

    他毫不犹豫的道:“光武帝刘秀。”

    “你怎么知道?”

    这个问题她问过小双和周旻霖,不过他们一个说是唐玄宗,一个说是汉武帝。

    他道:“相比小人,你更讨厌伪君子。”

    没错,小时候听娶妻当如阴丽华的故事,那时候也觉得是少有完美的千古帝后的佳话。结果这两个人却是那么无耻。

    光武帝微末之时对阴丽华一见钟情,发迹后娶为正妻,几个月后,为了郭圣通的十万大军的嫁妆,讲阴丽华是妾,明媒正娶郭圣通。

    作了皇帝后为了收买人心,也是立郭圣通为后。为了拉拢郭圣通后面的政治势力,孩子都不敢乱生,让郭圣通生了一个儿子,才敢让阴丽华再生一个,然后就这样交替的生孩子,郭生了五个儿子,阴也生了五个儿子。

    过了快二十年,终于可以过河拆桥,讲郭皇后好妒跋扈,无缘无故废了,连带太子也废了。把阴丽华扶正,生的儿子也成了太子。

    郭圣通46岁就死了,生的儿子因为是废太子,大概也是胆战心惊,三十岁出头就死了。他们两个倒是活得高寿,儿子作了皇帝名声还很好。留下千古帝后的美谈,最可恶儿子还很完满,说古今少有的父子两代明君。

    说阴丽华让出正妻的地位如何顾全大局,还把脏水往别人头上泼。讲郭圣通如何任性好妒,她如何委曲求全。阴丽华那时已经落魄,她不“识大体”是想找死吗?

    明明是不要脸的过河拆桥,反倒成了委曲求全,卧薪尝胆的心酸无奈。然后还讲他们对郭圣通很好啊,都没有杀了她,要他和儿子去封地养老了。靠人家的嫁妆当了皇帝,生了六个孩子,过了大半辈子,最后废了,扔到远离京师的封地,死生不复相见,简直禽兽不如。

    王佳芝心想,或许他们只是胡乱编排的理由,要是真的好妒,阴丽华怎么生了五个儿子。又或许故意对她不好,要她生气愤怒,这刚好中了她们的圈套,有了废她的理由。

    要是像汉武帝那样落个薄情寡义的名声也不至于那么气,偏偏不只没有报应,还成了千古佳话。

    王佳芝道:“我觉得他们特别像穷书生夫妻两个,为了荣华富贵,假离婚。然后去勾引高门的大家闺秀,利用丈人家的势力飞黄腾达之后,已经用不到人家了,就把人家休了,他们两个再名正言顺作夫妻。然后还美其名曰,两个人情比金坚,患难夫妻。那千金小姐如何如何骄傲任性,他如何如何痛苦煎熬。妻子如何深明大义,忍辱负重。”

    他笑道:“比喻的不错。很有三言二拍的风格。”

    然后道:“什么人,能放不下一辈子。”

    她听他这样说,眼睁睁的看着他。他本来是想逗她,看她好像认真的样子。

    “你是不是有一天会不喜欢我了。”

    “不会的。”

    她扑到他怀里,头抵着她的肩膀,伤心道:“一定会的,有一天你也会不喜欢我。”

    “真的不会的。”

    “要是人说我不好呢。你会不会信。”

    “我当然信你,怎么会信别人。”

    “那要是好多好多人都那么说呢。”

    “好多好多人说我也还是相信你的。疏不间亲。”

    他一个“疏不间亲”要她眼泪刷的流下来。可是他还是信了啊,他要是不信怎么就不去见最后一面,不管怎么样,都是不喜欢了啊。

    他想她是觉得有一天他知道她的身份会不喜欢她,真是个傻丫头,她就是看不出来他早就知道了。

    哭了一会儿她也好了,她真的很好哄,一哄就好,甚至不会吵架。

    作为不伤心的代价,她逼他一定把他年轻时候恋爱的故事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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