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訸胆战心惊地疯狂摇头,“没有。”

    “你担心我将你母亲所做的孽报复在你身上?”

    卫訸登时顿住脑袋,身子僵硬,眼神中闪烁着恐惧,肩头忍不住轻颤着。

    他从小就被柳氏灌输卫无双恶毒的描述,又知她习武多年,他现如今不过一个刚过十岁的幼童。

    对上卫无双,他豪无胜算。

    卫无双拧起细眉,“我是你阿姐,你是我弟弟,我为何要害你。”

    “十年前我离京之时,你也只是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子,现如今也不过十二的小孩子,不能辨是非,听信母亲之言算不得什么过错。”

    卫訸嗓音颤抖,微弱地出声,“可他们说娘亲被你赶走了,你会欺负我。”

    卫无双轻抬眼皮,眼神越过卫訸扫向众人,院中侍女小厮各个被吓得低头假意专心做自己的事。

    “訸弟,你记住,让你娘去城阳是因为她找人杀了人。而你是我的亲弟弟,我们血脉相连,我绝不会害你。”

    卫訸听着卫无双的话,小小的脸颊滑落一滴滚烫的泪珠,滴在卫无双的虎口。

    “可他们还说,你恨我娘亲,尚在幼时就将我推落水,现在更是心机深沉。”

    卫无双压着心中的怒意,仍然语气温和道:“幼时你落水并非是我故意为之,况且,你落水后是我将你救起来的,若我真的想要你死,为何要救你。”

    卫无双见卫訸垂下眼眸,眼神转动,知晓他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也松开按住他脑袋的手,轻轻推他在自己身旁坐下。

    “阿姐今日来找你就是想告诉你,你娘亲做的孽,阿姐不会将它怪罪在你身上,阿姐也不希望你因此事而记恨阿姐。”

    “毕竟,那时我阿娘。”卫无双移开视线,深吸口气,眼神落寞。

    两人沉默一阵,院中也无一人敢在此时出声。

    杀母仇人的儿子却是自己的亲弟弟,卫无双也努力劝说自己不要将对柳氏的仇恨投在卫訸身上。

    亲人之间的仇恨越积越深,于卫府,于兄长,都是不利的。

    大户人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她如何不能明白。

    所以她今日找到卫訸,同他道明自己的善意,只希望将仇恨停在柳氏离京的那刻。

    “阿姐,你真的不会将我也赶出京城吗?”卫訸浅浅的声音忽然在卫无双耳边响起。

    卫无双回过神来,侧眸看向卫訸,温柔地抚摸他的脑袋,“你是卫府的儿子,是我的弟弟,我怎会把你赶走。”

    “让你娘走是因为她心思狠毒,随意杀人,先是挑唆人杀我阿娘,后又给祖母下毒企图毒杀祖母,京城里任何一个人家都容不下这等恶人。”

    “訸弟,祖母平日待你如何?”

    卫訸抬眸看向卫无双还未过一瞬就点点头,“祖母待我极好,日日给我送好吃的好玩的,还时常给我零花钱花。”

    “可是这么好的祖母,你娘却想杀了她,为了卫府的未来,也为了卫府的所有人,你娘必须走,若非你念着你外祖父对卫府的恩情与我卫府的前途,我定是要将你娘送去官府的。”

    卫訸似是明白了些卫无双的话,眸光微动,略略垂下了脑袋。

    卫无双仰头看向厚重的云层,长叹一声,“訸弟,也不知你能不能明白,卫府在京城的根基不深,此番将你娘赶走,未来怕是更难。”

    “所以,你得更加刻苦学习,长大后科考入仕,同阿兄一道,将卫府的门匾撑起来。”

    明白卫无双并不会把他也赶走后,卫訸小小的眼睛里迸发出一道光芒,脸上瞬间绽开笑容。

    小孩子的害怕与怨气总是来得快去的也快。

    卫訸用力点点头,语气肯定地嗯了一声,“我会的。”

    一小侍女忽然走到卫无双身边来,“姑娘,宋娘子与曹小郎君来了。”

    “宋姨来了?”卫无双抬眸有些惊讶,但旋即便明白过来,应是听说了柳氏之事,“快让他们去正堂。”

    卫无双又看向卫訸,“好了,訸弟,快回去温书吧。”

    走时,卫无双又回头看向眼前的鸣络苑,环视一圈,思索着什么转身离去。

    —

    正堂内

    “双双。”宋蓉看见卫无双立马拧着眉迎了上去牵起她的手,“我听说谢姐姐是被柳氏害死的,这可是真的?”

    卫无双点头,“是,柳氏挑唆人来给阿娘下毒,那人也早在我阿娘死时就畏罪自杀。”

    “柳慧茹的心思怎么这般歹毒,我知她不是什么好人,却也没有料到她居然敢狠心杀人。”

    宋蓉一脸的怒意与嫌恶,她最是讨厌柳氏,年轻时就讨厌。

    那时柳氏头上还有一个亲姐姐,宋蓉却总是能感觉到她对她亲姐姐若有若无的厌恶。

    谢绫然同卫父成亲后,有次她居然在柳氏的眼中看见她对谢绫然的嫉妒。

    她原本还不相信,只觉得这人心机深,不宜与她交往过深。

    谢绫然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也曾提醒过谢绫然,柳慧茹不是什么好人。

    谁能想到,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卫无双轻轻拍着宋蓉的手背,安慰她,“宋姨,人已经被我送走了,不可能再回来了,就让她在城阳自生自灭吧。”

    “要我说,就该给老家的人知会一声,再使些钱财,买些自己的人在老家里,日日夜夜折磨她。”宋蓉一脸嫉恶如仇的模样,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

    “祖母与她一同去了城阳,料她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的。”

    宋蓉这才反应过来又问,“对了,你祖母为何与她一起去了城阳?”

    卫无双又将卫老夫人曾给阿娘下毒和被柳氏下毒之事与二人详细道了一边。

    宋蓉满脸错愕,“这,当年想着卫府不过白衣之家,你外祖父担心谢家权势过大才将你母亲嫁给卫府,却没想到卫府腌臜事居然这般多。”

    “还害的你娘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宋蓉垂眸叹息,尽是思念。

    坐在二人对面的曹学祯本静静看着两人说话,忽然出声问道:“双双,这件事你可同你外祖父母说过?”

    “我已叫玉华去信告诉她父亲,请他多照看着些我外祖父母,”提起谢老将军夫妇,卫无双也满是担忧。

    曹学祯同母亲对视一眼,起身走到卫无双跟前,“双双,玉华的爹爹毕竟是军营中人,恐不得闲,我这就启程回金陵,我去看着谢老将军夫妇。”

    “不可。”卫无双迅速起身,拦在曹学祯跟前,“眼看武举将近,怎能耽误你的准备的时间。”

    宋蓉考虑一二也道:“双双说的对,阿祯,你好好准备武举。”

    “还是我回去吧,伯父与伯母待我如亲女,还是由我去更为合适。”

    卫无双不愿麻烦宋蓉,“宋姨,我知您也担心我外祖父母,但是我已经想好了,待我将府中的事宜安排妥当,我就带玉华回金陵去看望外祖父与外祖母。”

    “双双,卫府如今女眷仅你一人,后院内的一应事务全由你管理,那柳氏还不知留下多少烂摊子得细细打理,你还是安心留在京城。”

    宋蓉强硬地将卫无双的手按在自己手心,“若伯父伯母真发生了何事,我再写信告诉你。”

    卫无双垂下眼眸思考宋蓉所言,确实如她所说,现下这府中的人有多少是柳氏留下的沿线,亏空盈利多少钱财,她还不甚清楚。

    “那就,麻烦宋姨了。”卫无双十分不好意思地看向宋蓉。

    宋蓉眼睛弯弯笑着看向眼前少女,轻抚她脑袋,“双双放心吧,有我在,就算是为了阿然,我也会护好伯父伯母。”

    恍惚间,卫无双怔怔地看向宋蓉,另一个温柔的人影在她眼前浮现,和宋蓉渐渐重叠。

    *

    皇宫含元殿内,崇仁帝手持一只毛笔,站在书桌后洋洋洒洒地写下几个大字,又极为满意地放下毛笔。

    常相安安静静地坐在下方,未发一言。

    崇仁帝示意身旁杜荣海来,“将这副装裱起来。”

    杜荣海收好留有崇仁帝笔墨的宣纸退出大殿。

    崇仁帝净过双手走下台阶,笑着坐在常相身旁,“常相,前些时日的棋盘朕与你可还未分出胜负,今日接着再来。”

    “老臣近日可是醉心棋艺,定能胜陛下一子。”常相捋捋胡须,笑着抬手拿过棋罐,

    崇仁帝并不生气,而是放声大笑。

    二人一心扑在棋局上,二年真思考下一步走哪,无一人说话。

    就在常相迟迟未落下手中棋子时,崇仁帝放下手指的棋子,端起手边茶碗。

    “这两日城中流言,常相可听说了?”

    常相面上并无异色,仍是一副仔细思考的模样,淡淡道:“老臣并未听见有何流言。”手中又落下一子。

    崇仁帝微微笑着放下手中茶碗,“卫家女查出其母亲死于毒杀一事。”

    常相手一顿,瞪大了眼,神色微顿,“毒杀?”

    崇仁帝眼神瞬时抬眼看向常相,二人皆不言,视线连接之间似有滚滚浓烟,无一人能看清对面之人的心底的真实想法。

    “百姓还有传言,此一事与柳尚书次女脱不了干系,是已卫府将其赶去城阳静思己过。”

    常相灰白的眼眸写满了震惊,“竟是柳尚书之女所为?”

    崇仁帝不语,似有似无地轻笑一声,端起茶碗又抿一口茶汤。

    “陛下,谢老将军于大齐有重恩,青年丧子,中年丧女。而此事毕竟牵扯柳尚书,还望陛下做主,给谢老将军一个交代。”

    常相从矮榻上,跪在崇仁帝面前。

    崇仁帝并不急着唤常相起身,而是仔细看着眼前棋局。

    殿内沉默片刻,崇仁帝开怀地笑出声,手指向棋盘,“常相啊,朕瞧你这些日子的棋术算是白钻研了。”

    崇仁帝执起棋子,落在一角,“起来吧,朕瞧你这一局已无起死回身之力了。”

    常相撑着膝盖缓缓站起身,仔细看着棋局,笑出声,“陛下棋艺高超,老臣已着实不敌陛下了。”

    崇仁帝听着常相认输的话愈发开心,又唤来杜荣海。

    “把桌上的那封诏书连同朕刚书的那副字,送去柳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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