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在王府里跺跺脚会引起小范围地震的人苦着同样的一张脸,垂头丧气地踏上回王府的路。

    门房老陈老素来眼尖,离老远便瞧见王府的马车,连忙腆着笑脸迎上去。

    “可把您给盼回来了”,老陈亲手提着马凳放在苏培盛的脚下,又用余光悄悄打量后头的马车,“贵主子可安好?”

    虽然还不知道那位是什么位份,但早上得的吩咐是开侧门,这可是正经主子才能走的地方。

    叫贵主儿准没错。

    他一面说着,一面将袖中的钱袋塞到苏培盛的手里,“劳烦公公帮小人问一句,就说奴才想去贵主子那儿磕个头”。

    为了巴结上这位主子,他可是一大早就亲自给大门上了三遍朱漆,又叫人把去往碧波院的路扫了好几遍,上头一颗小石子都没有,保准让主子走的顺当,走得满意。

    提前卖了好,可不得去主子面前表示表示。

    “怎么哪都有你!”

    苏培盛正烦着呢,连斥带骂,“自个儿的事儿做不好,手倒是伸得挺长”。

    身旁人指桑骂槐,王仁却连眼皮都不带动的,自己小命都不保,哪有闲情管这些。

    只是苏培盛骂了人心头那口恶气却没出,他斜睨着王仁,“你,跟咱家走”。

    二个人沿着前院的方向一路走,拐了个弯便有一处小门,看着清漆还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像是刚做的。

    王仁一愣,许久没回王府,从不与后院相通的前院竟然特意开了处小门。

    苏培盛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声,“瞧见没,这是王爷给那位主子选的院子”。

    他没等王仁回话,径直推开大门。

    簇新的院子是园中园的风格,正房有五间,左右各有厢房,除此之外,在小池旁特意建了听雨小轩,与正房以复廊相连。

    王仁瞳孔微缩,这是南方人喜欢的风格。

    “你瞧瞧,这院子多好啊”。

    苏培盛喟叹道,“咱家在上头足足耗费了三十多天”。

    将近一个月,瘦了整整六斤,库房跑得腿都细了三圈,结果王仁竟没将人接回来?!

    一时间,苏培盛连假笑都懒得扯一个,不客气地问道,“你跟咱家说句实话,唐主子到底怎么了?”

    王仁盯着小池里头自由自在游着的金鱼,如今天气日渐寒冷,光那些鱼儿就值不少银钱,更别说假山流水,还有小轩上头的琉璃瓦。

    “真的是唐主子不愿来”,他心中愈是害怕,脸上就愈是镇定,还挂上了十分为难的神色,“咱们当奴才的,哪敢不听主子的话”。

    王爷越看重那位,他越是不能说实话。

    今日若是说了实话,脖子上的脑袋怕是不能过夜,但把错处推到那位头上,最起码还有转圜的余地。

    王仁心中不断地祈祷,只盼着王爷会对不知好歹的唐主子生气,叫那个商女在海宁自生自灭,这样他才能安全。

    若是太过背运,王爷坚持要将人接回来,那也能多活两个月。

    再说了,如今有太子被废的大事,再过一个月便是过年,主子们是需要日日进宫的,等王爷忙过这段时日,说不定早将那位遗忘了。

    王仁想了又想,心中的恐惧少了些,一直攥着的拳头终于松开,只有手心的几个指甲印血红血红的。

    “真的不敢骗您”,他无奈了叹了口气,“您若是不信我,还有路公公和倚棋姑娘,我还能摁住他们不成”。

    苏培盛狐疑的眼神在王仁的脸上来回打转。

    也是,小路子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若是王仁在里头使坏,那小子指定能还回去。

    还有倚棋,那可是暗卫出身,往京中传点信件什么的也是易如反掌。

    如此看来,倒真像是那位主子不想来京城。

    苏培盛无奈的叹了口气,又寻来自己的徒弟小安子,见处处都与王仁的说法一致,只好一脚跺在徒弟屁股上,苦哈哈的回了书房。

    王仁瞥了一眼尚揉着屁股的小安子,一句话没说,静静地跟在苏培盛的身后。

    待会还有一场硬仗。

    二人从天亮等到天黑,直到饥肠辘辘腹腔发出阵阵鸣叫也无人敢去用膳,明明灭灭的烛光照在他俩的脸上,却只有同样的僵硬。

    不知过了多久,前院开始喧闹起来,有成片的光从大门往内延升,灯笼组成的长龙游荡在空中,最后停在书房的门口。

    四爷的视线扫过门口跪着的两人,微不可见的停顿片刻,抬脚进屋。

    折子被分类放在桌上,紧急些的放在右手边,不那么着急的放在左侧。

    一个小太监捧来干净的衣物,另一个则是奉上热茶。

    四爷摆手拒绝,“去碧波院”。

    他也不是着急见阿阮,主要是碧波院新做的衣裳还算不错,新的秋茶也送去那里,去尝尝新茶也是不错的。

    他起身便要走,动作间不见急切,只是稍稍比平日里快了些。

    苏培盛下意识膝行几步想要拦在前头,又连忙停下,一把将王仁推了出去。

    死道友不死贫道。

    王仁本就神思不属,当即一头撞到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再抬头的时候,额头已经青紫一片。

    “王爷,奴婢有罪”。

    王仁泪流满面,“奴婢没能将唐主子带回来,奴婢该死”。

    他一面说着,一面将青紫的额头连连叩在青石砖上,顷刻间,有淡淡的铁锈味在屋中浮动。

    四爷捏了捏眉心,本就疲惫的脸蒙上一层暗色,“再有一个多余的字,就别说话了”。

    王仁身形一滞,收起哭腔和眼泪,“小安子传话说全都要带走,奴婢第一时间便去寻了唐主子,但唐主子不许倚棋开门,也不见奴婢,只说绝不离开海宁”。

    “奴婢与小安子求了唐主子许久,但唐主子决心已定,甚至还说······”

    “若是奴婢逼她,她就一剪子了结自己”。

    寒冬的夜里惯常是寂静的,但今夜却格外安静,不仅能听见窗外不知名鸟儿的惨叫声,连蜡烛的燃烧声也清晰可闻。

    除此之外,还有人拼命磕头的声音。

    王仁像是察觉不到头上的伤,只拼命用眼风去扫王爷的脸色,但王爷远得像是天边的月亮,什么也看不清。

    好在能看到苏培盛那张老脸。

    他心惊胆颤地分辨着苏培盛脸上的神色,这个老狗惯常是波澜不惊的,此刻也是一样,只有下嘴唇在微微颤抖。

    确实挺冷的,青石砖上的寒气像是冰针一般,针针刺在膝盖上,让全身上下都冷得像块冰,好在只是初冬,不至于让人冷到发抖。

    苏培盛为何还在抖?

    王仁想要吞咽口水缓解心慌,喉头却哽塞到几乎窒息,他张着嘴呼吸,却见瞧见无数烛火聚集的光下有影子闪过,失去意识之前,他终于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恐惧。

    ————————

    今日的王府尤其安静,无数人在暗处盯着那崭新的院落。

    一月之前王爷回了京,这处院子便开始修缮,每日的进程都要报到前院。

    还没进门便有这般盛宠,当然会刺痛旁人的眼睛。

    有人说这院子是为了年家掌上明珠准备的,有人说是王爷在海宁收了个女子。

    众说纷纭却没有一个准确的说法,好在库房那边的动静不小。

    成匹成匹的缎子往碧波院送,十几个绣娘同时开始绣制帐子、帘子,件件桩桩只在说明一件事——碧波院的主人应该快到了。

    但从日出等到日落,等到二门落了锁,却没瞧见任何一个女子的身影,只瞧见碧波院的上空亮堂起来。

    有人在点灯!

    暗处的人全都活动起来,有人失手摔坏了杯盏,有人不小心烫伤了奴婢,王府里头比过年还要热闹。

    四爷独身一人站在碧波院的正房里,明亮的光照在他的脸上,却看不清上头的神色。

    不知过了多久,他挥手打掉手边的茶盏。

    白底青花的瓷碗落在地上瞬间崩裂,有些碎片不小心碰到了床帐,与明园出入一辙的纱制床幔瞬间被碎片划破。

    有的碎片则是跳到梳妆台上,在熟悉的黄花梨制品上刻下深深的裂痕。

    “全都扔出去”。

    苏培盛将自个儿缩成一团滚进去收拾,几个小太监在收拾地上的残局,他则是快手快脚地去掉这碍眼的床帐。

    这些东西都是江南那边的风格,与明园里头的东西一模一样,本是为了唐主子适应京城的生活准备的,如今倒好,全都用不上了。

    嗐,这都是什么事儿!

    很快,富丽堂皇的屋子变成了一个雪洞,哪怕只在门外都能感受到里头的寒气。

    小太监抱着一个妆匣,不舍得松手,“公公,这些真的要扔掉吗?”

    这可是黄花梨木做的,放在琉璃厂少说也值几十两银子。

    苏培盛一个脑瓜子敲在小太监的头上,“扔扔扔,把你扔出去成不成。”

    这些个小太监没见过两位主子闹脾气的模样,但他却不一样,是见识过好几次的,很有经验。

    别的暂且不说,王爷这般生气,那女子的发带不还是缠在他的手腕上嘛。

    “全都好好的收进库房里,一个也不许扔!”

    真扔出去,主子爷又得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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