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就快到顾曦平常起身的时辰，她却还躺在床上，执书在她跟前细细禀报着，“昨夜宴席散了之后，皇上想要留下太皇太后说话，被太皇太后以夜深太困的理由拒了，皇上坚持要跟她说话，到慈宁宫前却被拦住，听外面伺候的宫女说，皇上发了好大的火，转头就来了我们芳华宫，只是刚进来，就碰上了抱弦，我们按照公主交代的，以你喝太多酒，头疼为由也将皇上拒之门外了。”
顾曦沉默了一阵，“云林宫呢？有没有什么动静？”
“没有，昨夜到现在，玉太妃一直很安静，今日初一，奴婢方才才从御膳房回来，路过那里，瞧见里里外外一切照常。”
顾曦顿了顿，起身。
“公主要起来了？”
“昨夜裴衡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今天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顾曦下了床，“今日初一，百官休沐，他待会不是去皇祖母那里就是来我这里，你替我上妆，我们先去皇祖母那里拜年。”
新年伊始，上完妆面的顾曦愈发娇嫩，“走吧，免得待会跟裴衡撞上了，不好做戏。”
顾曦进了慈宁宫，幸好裴衡没到，只不过，裴竺到了，她难免想到昨日阿窈跟自己说的事情，看向裴竺的眼神都带上些探究。
顾曦给二人拜了年，才施施然坐下，“舒儿还没来得及谢过皇祖母赐婚。”
太皇太后摆摆手，“昨日在大殿中不是谢过了吗，怎么样，祖母为你选的这个驸马如何？”
顾曦便做娇羞状，哎呀一声，低头不语。
太皇太后便笑起来，“看看，姑娘大了，也知道羞了。”
“蔡其这人，皇祖母打探过，家世好，人品好，也懂得上进，也算是配得上你。”
顾曦：“皇祖母说好，便是好的，舒儿都听皇祖母的，蔡府离皇宫很近，以后舒儿还能时常进宫来寻皇祖母。”
这番话让太皇太后听了十分舒心，“你放心，一时半会的，皇祖母也不舍得将你嫁出，如今婚事已定，婚期却还得往后拖，最起码，也要出了你母亲的孝期。”
顾曦点点头，有些悲伤，“皇祖母说的是。”
要出孝期，那就意味着，自己还有将近两年的时间，如果两年的时间里，自己还没能查清一切，那真是无颜再见父母。
祖孙三人说了会话，还是顾曦先提出自己离开，只是没想到，裴竺却随着她出来，“有些话要跟妹妹说。”
顾曦立即觉得，这事有关纪书勤。
到了芳华宫，裴竺开门见山，“其实我今日进宫，除了给皇祖母拜年请安，还是为了我自己的婚事？”
顾曦吓了一跳，难道裴竺直接开口让皇祖母给她赐婚。
裴竺：“我其实一直都有心悦之人。”
“是……书勤？”
裴竺也愣了愣，“原来妹妹知道。”
“是昨夜才知晓的。”
裴竺倒不知道自己是哪里露馅了，只是这已经不重要了。
“我知道纪书勤喜欢你，以前我以为你与他青梅竹马之谊，或许你们是两情相悦，加上我并无势力，就算是公主，若要嫁他，或许很难，可是那日这些日子以我看来，你对他却是无意，而如今，你也有婚约在身，所以思来想去，我觉得我也该为自己争取一二。”
顾曦一时不知道怎么说话，本来对于纪书勤，她心中就有愧，只盼着今后他能想明白，只是没想到，如今得知皇姐心悦他，且还想让皇祖母赐婚，她也不知道该怂恿还是赞成。
裴竺：“我知道我在皇祖母面前也并不受宠，贸然提起也许还会引来祖母猜忌，所以我想请妹妹帮忙，从中帮我一二。”
顾曦：“你想让我帮你劝劝皇祖母？”
“并无不可。”
“皇姐，恕望舒无法答应，”顾曦起身，对着裴竺行了个礼，“皇姐不知，我心中对书勤有愧，原希望他能自己想开，重新觅得相守之人，只是，无视他的情感甚至瞒着他，将他与……凑成一对，望舒实在做不出来，这对他不好，对皇姐更是愧疚。”
裴竺笑了笑，“幸好皇祖母没有替你和皇上牵线。”
顾曦不明白，“皇姐这是？”
“你这样单纯，若是真的一辈子在后宫里待着，以后被人吃了，你都不知道，”裴竺收了笑意，“你不必对他、对我有愧，纪书勤喜欢你，那是他的事情，你从未依靠他成事，更未麻烦过他什么，那他的感情对你来说便是负担，至于我，我心悦他，不管他心意如何，如果我与他能成婚，对我来说，便是最好的心愿。”
“可是皇姐不觉得这样，委屈自己了吗？”
“妹妹，我这一辈子，受过的委屈可多了，如果能和自己喜欢的人成亲，那就算他不喜欢我，我也心甘情愿。”
顾曦说不出话。
“罢了，让你去皇祖母面前说话，也是有些难为你了，只是你能否答应我，不将今日之事告诉纪书勤？”
“我必当守口如瓶。”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让他对你彻底死心。”
顾曦便笑了，“这正是我在努力的事。”
两人聊了会话，裴竺正要走，却停下来，对着顾曦说道：“皇祖母向来疼爱你，如果你心中不愿，还是要尽快说清楚为妙。”
顾曦看着她真诚的双眼，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我对蔡其并无不愿。”
裴竺看着她，不解，但到底没有再说什么，走了。
顾曦只是静坐了片刻，而后就让执书给自己卸了妆，躺回到床上，又让她去叫了小方太医进来。
“公主，这是臣家中秘药，吃下去后，脉象便会有心烦意乱、思虑忧愁之象，一时半回不能解开，只是吃多了，也要伤害身子。”小方太医手中拿着药道。
顾曦拿过药就要吞下，但目光触及边上皱着眉的乘风，还是解释了一句，“放心，我也就吃这一回。”
服了药，顾曦刚躺下，就看见抱弦匆匆附耳来报，“公主，皇上去太皇太后那里了。”
半个时辰后，顾曦悠悠然转醒，毫无意外地看到出现在自己寝殿的裴衡。
眼底压下一丝不悦，顾曦侧过身想要坐起来，“衡表哥来了。”
“望舒醒了，快躺下，朕听他们说你昨夜喝了许多酒，今日从慈宁宫回来就又睡下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顾曦摇摇头，“不过是心底烦闷罢了，表哥，你……去拜见皇祖母了吗？”顾曦意有所指，但就是不把话说明白。
只不过这并不妨碍裴衡自己把顾曦的话误解，“朕……，望舒，皇祖母她不肯收回成命，你去与她说话时，可有提起昨夜赐婚之事。”
“自然是提起了的，”顾曦叹气，她心道，自己倒也没有撒谎，“只是皇祖母的意思，我哪里能反驳呢。”
裴衡怒从中起，毫不顾忌地拿过床头茶盏就往地上砸，门外的乘风瞬间进来。
顾曦怕他忍不住，又觉得时机已经到了，于是捂着胸口开始做戏。
裴衡顿时就问道：“望舒，你这是怎么了？”
乘风疾步走过去，“皇上，公主从昨夜起就一直胸口烦闷，夜里太医来瞧过，说是心里有事，这几日还得静心休息。”
“那你好好歇着吧。”裴衡一脸烦躁，甩袖就要走，“朕回去再想想办法。”
裴衡一走，顾曦就让执书去皇祖母，告诉她自己想要去开福寺住两日，把自己婚约一事告诉父母，也清净清净两日。
可太皇太后那边，自然是知道裴衡来自己这儿闹过之后就去了芳华宫的，于是多问了几句，便以为，顾曦不堪裴衡的闹腾，这才想要出宫去避几天。
“出去躲躲也好，免得他还整日挂念着。”太皇太后道。
只是，执书一走，她想了又想，朝着秋嬷嬷道，“等舒儿去寺里，你去把秀春叫来问问话。”
慈宁宫中熏香不断，满头华发的太皇太后捻着佛珠，“除夕宴席后，公主可有不妥？”
“回太皇太后，并无不妥，只是公主喝多了酒，夜间吐了两回，早上起来又吹了风，给您请安回去之后便躺下了，之后皇上过去，不知道说了什么，奴婢再进去伺候的时候，公主的脸色就更差了。”
“哼，想来许是衡儿逼着她来找哀家说情了，”太皇太后猜测，“公主和皇上说话，你没在旁边？”
“没有，公主使唤人向来只用执书和抱弦，我们这些后进公主殿里的，都是在外伺候。”
太皇太后皱了皱眉，“行了，你回去吧，公主那边你多盯着些，有什么不对立即来报给我。”
秀春退下，秋嬷嬷这才上前，“太皇太后可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最近舒儿对哀家……，”她顿了顿，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难道是她发现了什么？”
“太皇太后多虑了，公主对您向来孝顺，给您拜年时还专门谢了您指婚一事，且满心满眼都想着住在京城好孝顺您呢。”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但愿吧，那件事，希望就这么过去。”
-
开福寺，厢房中，顾曦和陆玉窈父女二人正说着话。
“陆伯伯，事情经过及我心中忧虑一事，我都告知于您了，望舒年弱，又深处宫中，许多事情不方便打听，思来想去，唯有告诉您了，您与我父亲乃是至交，若是我父亲的死与我母亲一样，背后有异，还请陆伯伯相助。”
“事关你父亲，我自然放在心上，你们两人让我怎么说才好，这么大的事情，居然瞒到现在！”陆明无奈地叹了口气，又道，“其实你父亲遇刺之时……”
顾曦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难道我父亲真是被人陷害？”
陆明脑中闪过一个背影，神情有些痛苦，“还是等我再查探一番吧。”
“伯伯若有猜测，只管告诉我，我一定要知道我父母的死，到底是不是受人陷害的。”
陆明点头，“那是自然。”
紧接着，他又说道：“至于乔家和玉太妃，当年先帝在溪州认识玉太妃之后，极为珍爱，我等几人是随着先帝下江南的，但当时被先帝派去随身保护的，就是乔胜。”
顾曦：“伯伯派去南边的人，可有回信？”
“还没，望舒莫急，等回了信，我定然阿窈去告知你，”说罢，陆明起身，就要离开，可是想了想，还是回头说道，“望舒，太皇太后对你母亲，那是视若珍宝的，此事你可确定？”
顾曦的手握了握，“陆伯伯放心，我会再去求证的。”
陆明走后，陆玉窈留下来陪着她上香礼佛，“阿曦，你说要再求证？”
“是，我……想了想，会不会是云心被于妙收买了，是我冤枉皇祖母了，所以我还得再找那人试探一次。”
纪府，外院的树下，陆明拎着酒往嘴里灌，对着纪备笑道：“你我兄弟二人许久未曾一起饮酒了。”
纪备也大笑着，“是啊，想当年你我兄弟都曾在我这院中舞剑，想来，仿若昨日。”
“你这话说得文绉绉，若是顾璞还在，定要叫你闭嘴，拿剑来比划。”
纪备脸上笑容僵硬了一下，但很快恢复自然，“他这个兵鲁子，能拿刀剑解决的事情，绝对不肯用嘴解决，想当年，你我为了让他抱得美人归，私下底还教他写诗，结果人家倒好，闲诗句难做，第二天直接往宫里一跪，谁曾想，还真是让他尚了公主。”
陆明哈哈大笑，眼泪不禁夺眶而出，“当时你我见他在雨中跪着，还骂他不成器呢。”
两人拿着酒杯一撞，仰头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纪备还是忍不住问道：“陆明，为何今日找我谈起顾璞。”
“闲来无事罢了，”陆明也放下酒杯，起身，“新年伊始，也不好醉醺醺的，走了。”
纪备坐在原地，就看见陆明走了两步，转过身来，“我前些日子梦见顾璞了，梦到他在战场上，为你我挡下的那几刀，我在梦里骂他，为什么当时遇刺不能多撑一会，说不定现下也能跟我们一起饮酒，他说他为家国牺牲，无悔，跟我们做兄弟，也无悔。”
“我回他，此生能得他这么一个至交，明亦无悔，”陆明看着纪备，“你呢？”
树叶寂静风也静，石桌上放着没喝完的酒，反倒泛起一片涟漪。
纪备握紧了酒杯，笑道：“备也无悔。”
顾曦沉默了一阵，“云林宫呢？有没有什么动静？”
“没有，昨夜到现在，玉太妃一直很安静，今日初一，奴婢方才才从御膳房回来，路过那里，瞧见里里外外一切照常。”
顾曦顿了顿，起身。
“公主要起来了？”
“昨夜裴衡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今天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顾曦下了床，“今日初一，百官休沐，他待会不是去皇祖母那里就是来我这里，你替我上妆，我们先去皇祖母那里拜年。”
新年伊始，上完妆面的顾曦愈发娇嫩，“走吧，免得待会跟裴衡撞上了，不好做戏。”
顾曦进了慈宁宫，幸好裴衡没到，只不过，裴竺到了，她难免想到昨日阿窈跟自己说的事情，看向裴竺的眼神都带上些探究。
顾曦给二人拜了年，才施施然坐下，“舒儿还没来得及谢过皇祖母赐婚。”
太皇太后摆摆手，“昨日在大殿中不是谢过了吗，怎么样，祖母为你选的这个驸马如何？”
顾曦便做娇羞状，哎呀一声，低头不语。
太皇太后便笑起来，“看看，姑娘大了，也知道羞了。”
“蔡其这人，皇祖母打探过，家世好，人品好，也懂得上进，也算是配得上你。”
顾曦：“皇祖母说好，便是好的，舒儿都听皇祖母的，蔡府离皇宫很近，以后舒儿还能时常进宫来寻皇祖母。”
这番话让太皇太后听了十分舒心，“你放心，一时半会的，皇祖母也不舍得将你嫁出，如今婚事已定，婚期却还得往后拖，最起码，也要出了你母亲的孝期。”
顾曦点点头，有些悲伤，“皇祖母说的是。”
要出孝期，那就意味着，自己还有将近两年的时间，如果两年的时间里，自己还没能查清一切，那真是无颜再见父母。
祖孙三人说了会话，还是顾曦先提出自己离开，只是没想到，裴竺却随着她出来，“有些话要跟妹妹说。”
顾曦立即觉得，这事有关纪书勤。
到了芳华宫，裴竺开门见山，“其实我今日进宫，除了给皇祖母拜年请安，还是为了我自己的婚事？”
顾曦吓了一跳，难道裴竺直接开口让皇祖母给她赐婚。
裴竺：“我其实一直都有心悦之人。”
“是……书勤？”
裴竺也愣了愣，“原来妹妹知道。”
“是昨夜才知晓的。”
裴竺倒不知道自己是哪里露馅了，只是这已经不重要了。
“我知道纪书勤喜欢你，以前我以为你与他青梅竹马之谊，或许你们是两情相悦，加上我并无势力，就算是公主，若要嫁他，或许很难，可是那日这些日子以我看来，你对他却是无意，而如今，你也有婚约在身，所以思来想去，我觉得我也该为自己争取一二。”
顾曦一时不知道怎么说话，本来对于纪书勤，她心中就有愧，只盼着今后他能想明白，只是没想到，如今得知皇姐心悦他，且还想让皇祖母赐婚，她也不知道该怂恿还是赞成。
裴竺：“我知道我在皇祖母面前也并不受宠，贸然提起也许还会引来祖母猜忌，所以我想请妹妹帮忙，从中帮我一二。”
顾曦：“你想让我帮你劝劝皇祖母？”
“并无不可。”
“皇姐，恕望舒无法答应，”顾曦起身，对着裴竺行了个礼，“皇姐不知，我心中对书勤有愧，原希望他能自己想开，重新觅得相守之人，只是，无视他的情感甚至瞒着他，将他与……凑成一对，望舒实在做不出来，这对他不好，对皇姐更是愧疚。”
裴竺笑了笑，“幸好皇祖母没有替你和皇上牵线。”
顾曦不明白，“皇姐这是？”
“你这样单纯，若是真的一辈子在后宫里待着，以后被人吃了，你都不知道，”裴竺收了笑意，“你不必对他、对我有愧，纪书勤喜欢你，那是他的事情，你从未依靠他成事，更未麻烦过他什么，那他的感情对你来说便是负担，至于我，我心悦他，不管他心意如何，如果我与他能成婚，对我来说，便是最好的心愿。”
“可是皇姐不觉得这样，委屈自己了吗？”
“妹妹，我这一辈子，受过的委屈可多了，如果能和自己喜欢的人成亲，那就算他不喜欢我，我也心甘情愿。”
顾曦说不出话。
“罢了，让你去皇祖母面前说话，也是有些难为你了，只是你能否答应我，不将今日之事告诉纪书勤？”
“我必当守口如瓶。”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让他对你彻底死心。”
顾曦便笑了，“这正是我在努力的事。”
两人聊了会话，裴竺正要走，却停下来，对着顾曦说道：“皇祖母向来疼爱你，如果你心中不愿，还是要尽快说清楚为妙。”
顾曦看着她真诚的双眼，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我对蔡其并无不愿。”
裴竺看着她，不解，但到底没有再说什么，走了。
顾曦只是静坐了片刻，而后就让执书给自己卸了妆，躺回到床上，又让她去叫了小方太医进来。
“公主，这是臣家中秘药，吃下去后，脉象便会有心烦意乱、思虑忧愁之象，一时半回不能解开，只是吃多了，也要伤害身子。”小方太医手中拿着药道。
顾曦拿过药就要吞下，但目光触及边上皱着眉的乘风，还是解释了一句，“放心，我也就吃这一回。”
服了药，顾曦刚躺下，就看见抱弦匆匆附耳来报，“公主，皇上去太皇太后那里了。”
半个时辰后，顾曦悠悠然转醒，毫无意外地看到出现在自己寝殿的裴衡。
眼底压下一丝不悦，顾曦侧过身想要坐起来，“衡表哥来了。”
“望舒醒了，快躺下，朕听他们说你昨夜喝了许多酒，今日从慈宁宫回来就又睡下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顾曦摇摇头，“不过是心底烦闷罢了，表哥，你……去拜见皇祖母了吗？”顾曦意有所指，但就是不把话说明白。
只不过这并不妨碍裴衡自己把顾曦的话误解，“朕……，望舒，皇祖母她不肯收回成命，你去与她说话时，可有提起昨夜赐婚之事。”
“自然是提起了的，”顾曦叹气，她心道，自己倒也没有撒谎，“只是皇祖母的意思，我哪里能反驳呢。”
裴衡怒从中起，毫不顾忌地拿过床头茶盏就往地上砸，门外的乘风瞬间进来。
顾曦怕他忍不住，又觉得时机已经到了，于是捂着胸口开始做戏。
裴衡顿时就问道：“望舒，你这是怎么了？”
乘风疾步走过去，“皇上，公主从昨夜起就一直胸口烦闷，夜里太医来瞧过，说是心里有事，这几日还得静心休息。”
“那你好好歇着吧。”裴衡一脸烦躁，甩袖就要走，“朕回去再想想办法。”
裴衡一走，顾曦就让执书去皇祖母，告诉她自己想要去开福寺住两日，把自己婚约一事告诉父母，也清净清净两日。
可太皇太后那边，自然是知道裴衡来自己这儿闹过之后就去了芳华宫的，于是多问了几句，便以为，顾曦不堪裴衡的闹腾，这才想要出宫去避几天。
“出去躲躲也好，免得他还整日挂念着。”太皇太后道。
只是，执书一走，她想了又想，朝着秋嬷嬷道，“等舒儿去寺里，你去把秀春叫来问问话。”
慈宁宫中熏香不断，满头华发的太皇太后捻着佛珠，“除夕宴席后，公主可有不妥？”
“回太皇太后，并无不妥，只是公主喝多了酒，夜间吐了两回，早上起来又吹了风，给您请安回去之后便躺下了，之后皇上过去，不知道说了什么，奴婢再进去伺候的时候，公主的脸色就更差了。”
“哼，想来许是衡儿逼着她来找哀家说情了，”太皇太后猜测，“公主和皇上说话，你没在旁边？”
“没有，公主使唤人向来只用执书和抱弦，我们这些后进公主殿里的，都是在外伺候。”
太皇太后皱了皱眉，“行了，你回去吧，公主那边你多盯着些，有什么不对立即来报给我。”
秀春退下，秋嬷嬷这才上前，“太皇太后可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最近舒儿对哀家……，”她顿了顿，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难道是她发现了什么？”
“太皇太后多虑了，公主对您向来孝顺，给您拜年时还专门谢了您指婚一事，且满心满眼都想着住在京城好孝顺您呢。”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但愿吧，那件事，希望就这么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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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福寺，厢房中，顾曦和陆玉窈父女二人正说着话。
“陆伯伯，事情经过及我心中忧虑一事，我都告知于您了，望舒年弱，又深处宫中，许多事情不方便打听，思来想去，唯有告诉您了，您与我父亲乃是至交，若是我父亲的死与我母亲一样，背后有异，还请陆伯伯相助。”
“事关你父亲，我自然放在心上，你们两人让我怎么说才好，这么大的事情，居然瞒到现在！”陆明无奈地叹了口气，又道，“其实你父亲遇刺之时……”
顾曦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难道我父亲真是被人陷害？”
陆明脑中闪过一个背影，神情有些痛苦，“还是等我再查探一番吧。”
“伯伯若有猜测，只管告诉我，我一定要知道我父母的死，到底是不是受人陷害的。”
陆明点头，“那是自然。”
紧接着，他又说道：“至于乔家和玉太妃，当年先帝在溪州认识玉太妃之后，极为珍爱，我等几人是随着先帝下江南的，但当时被先帝派去随身保护的，就是乔胜。”
顾曦：“伯伯派去南边的人，可有回信？”
“还没，望舒莫急，等回了信，我定然阿窈去告知你，”说罢，陆明起身，就要离开，可是想了想，还是回头说道，“望舒，太皇太后对你母亲，那是视若珍宝的，此事你可确定？”
顾曦的手握了握，“陆伯伯放心，我会再去求证的。”
陆明走后，陆玉窈留下来陪着她上香礼佛，“阿曦，你说要再求证？”
“是，我……想了想，会不会是云心被于妙收买了，是我冤枉皇祖母了，所以我还得再找那人试探一次。”
纪府，外院的树下，陆明拎着酒往嘴里灌，对着纪备笑道：“你我兄弟二人许久未曾一起饮酒了。”
纪备也大笑着，“是啊，想当年你我兄弟都曾在我这院中舞剑，想来，仿若昨日。”
“你这话说得文绉绉，若是顾璞还在，定要叫你闭嘴，拿剑来比划。”
纪备脸上笑容僵硬了一下，但很快恢复自然，“他这个兵鲁子，能拿刀剑解决的事情，绝对不肯用嘴解决，想当年，你我为了让他抱得美人归，私下底还教他写诗，结果人家倒好，闲诗句难做，第二天直接往宫里一跪，谁曾想，还真是让他尚了公主。”
陆明哈哈大笑，眼泪不禁夺眶而出，“当时你我见他在雨中跪着，还骂他不成器呢。”
两人拿着酒杯一撞，仰头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纪备还是忍不住问道：“陆明，为何今日找我谈起顾璞。”
“闲来无事罢了，”陆明也放下酒杯，起身，“新年伊始，也不好醉醺醺的，走了。”
纪备坐在原地，就看见陆明走了两步，转过身来，“我前些日子梦见顾璞了，梦到他在战场上，为你我挡下的那几刀，我在梦里骂他，为什么当时遇刺不能多撑一会，说不定现下也能跟我们一起饮酒，他说他为家国牺牲，无悔，跟我们做兄弟，也无悔。”
“我回他，此生能得他这么一个至交，明亦无悔，”陆明看着纪备，“你呢？”
树叶寂静风也静，石桌上放着没喝完的酒，反倒泛起一片涟漪。
纪备握紧了酒杯，笑道：“备也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