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碎的木屑尚在空中飘落,李妈妈后面跟着的几个仆妇个个瞪大眼睛,啧啧称奇。

    “看来确实有两下子。”

    李妈妈也是李府中见过世面的老人,只是微微点头,转头看向两道疤:“这丫头做粗使丫鬟合适,我在你们这儿也算是个老面孔了,加上这丫头有点本事,一般人家买丫头十两是顶价了,我出十五两,就把她带回去了。”

    两道疤按照原先跟薛长平对好的说辞,摇了摇头,故抬姿态:“李妈妈,刚刚这才哪到哪,这丫头可不止十五两,要我说——最少五十两!”

    “五十两?谁家买丫头花五十两的,她确实有点本事,但你这也太狮子大开口了吧!刚刚挑过来不错的丫头可不少!我们妈妈愿意在你这买你该得心存感激了!”李妈妈身后的一个婢女没忍住怒气冲冲道。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看不起我老庞这里的货?我这里卖货叫价从不乱叫,谁不知道?这丫头可不仅会粗使仆役的活计,她自小跟着边塞上的一个老师傅练了一身功夫,这可就难见了。咱们太元只有那些高门大户才养得了武仆,一般人家是想也别想的事儿,要我说,今儿就算你不买,这丫头多了去的人抢着买,刚才那沈老板先走一步,若是没走,五十两您都买不着。”

    李妈妈目光闪烁,上下打量薛长平,似乎有些心动但又带着一份犹疑:“你会武功?”

    两道疤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松开木笼的铁链,开门喝道:“去,给主子露一手看看。”

    薛长平眼布未摘,却一个翻身径直从木笼中轻盈跃出,身形在空中翻转一周,动作利落干脆,稳稳落地。接着便打出一套行云流水的拳法。

    擒拿如猛虎下山,扎挡似流星赶月,推劈拳拳到肉,矫健如风中柳絮,虽无对打的敌手,但每一招每一式看上去似有千钧之力,身上的衣衫随着动作飞旋翻转,最后摆出一个飞龙摆首的姿势收势。

    众人围观,只觉眼前一花,待回神来时,薛长平已恢复原先安静的身影,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这下不只是李妈妈一众瞠目结舌,就连两道疤都愣在原地,万万没料到这一幕。

    他以为只是什么三脚猫的功夫,没想到这家伙真会啊!

    薛长平没有动,她看不见四周,却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以为是出了什么岔子,握拳的左手微微紧了紧。

    方才她和两道疤提前商量好,故将自己说的十分厉害,料定这个李妈妈不会全然相信,那她就演一场眼见为实。

    那木块是她叫两道疤提前巧妙劈好的,她只要稍稍用力就能破开。而这套拳法则是小时候跟着二哥学的,二哥每日都会早起练武,有一次她瞧见了这套拳法觉得实在是威风便闹着要学,学会了之后她每日得了空就自己练,少说也有五六年。

    连二哥和掌柜的都说打得好,不可能露出破绽。

    不过若是这李妈妈还要看些什么其他“功夫”,她也不会了,那就只能随机应变······

    “好,好,好!”

    这下李妈妈忍不住了,大声赞赏,看着薛长平的两只眼睛都在发光,忙叫身后的婢女拿出五十两银子塞到两道疤手里,笑着说:“五十两就五十两,这丫头我买定了,这是银子,你既然拿了银子人可就是我的了,价是你讲的,我也不跟你还了。把人带上,回府。”

    两道疤此刻脑子是一片糊涂。

    不是···这丫头怎么就会武艺了?

    他本来以为就是打几个三脚猫的拳,刚才那套拳法···那可是······

    手里猛地被塞了沉甸甸的银子这才回过神来,抬头看见薛长平朝他作着口型:迷,药,布。

    李妈妈一众也催促他赶紧交人。

    两道疤手脚麻利,迅速去找薛长平的卖身契,这卖身契是早先就备好的,他随意拿了张,上面写的名字是“小伍”,便快步走到薛长平身前将卖身契交给李妈妈,趁着众人检查那卖身契的功夫将迷药布塞进薛长平的袖子里,侧身小声道:“既然多卖了三十两,老子说到做到,这药给你加大了剂量。”

    薛长平微微一笑:“多谢——”

    ·

    薛长平被李妈妈带回李府后就被带下去洗漱,换了身衣裳,赐了家仆香囊。

    薛长平看着腰间碧蓝色绣着翠色云纹花样的香囊袋子,不知为何,莫名想起客栈里为了防丢防盗猪屁股上烙下的红印子。又摸了摸身上质地上乘,保暖厚实的衣裳,感叹:没想到这家干粗活的都穿得这么好。

    原以为要被指派去哪里干活,却被径直带去了一个大院子。

    李妈妈领着薛长平站在院落中央,朝着屋内躬身:“少爷,上回夫人就想给您屋里再添个侍婢,这回便给您送来一个。这丫头伶俐,还会些功夫,您出门带着也能护您一二。您可要叫老奴领进去看看,收不收这丫头?”

    李妈妈语落,便有一人从屋内跨步而出,身上披着雪白的裘氅,可那脸色却比裘氅还苍白几分,一出门迎风这么一吹,便立即咳了起来。

    身后一个粉妆娇俏的小姑娘立即追上来,将暖炉子送去男子手中,佯作生气嗔道:“少爷,您最近染了风寒不得见风,大夫都叮嘱了在屋里子静养!病好了自然教您出门玩个够,何必急于一时呢。”

    女子出门与李妈妈打了照面,规规矩矩地行礼向李妈妈问了声好。

    不待李妈妈再说什么,男子笑着开口:“收下吧,这天这么冷,我院子里多个人也多点热闹,自从玉莲走了之后,这儿就只剩下冬夏陪着了。”

    身侧的冬夏一听,似是有些委屈:“少爷,冬夏怕您无趣,整日都给您找乐子。您这是嫌我不够尽心吗?”

    听着语气是真有些伤心了,男子转头笑着安抚:“哪里哪里,你这整日叽叽喳喳比那鸟雀还闹腾,一点也不无趣,亏得你陪着,怎么会嫌你?这不是也给你找个伴吗?”

    李妈妈笑了笑,躬身告退:“那老奴就先退下了,这丫头名字叫小伍,还等您给她赐个新名,剩下少爷院内的事务,就麻烦冬夏姑娘带着她来一一熟悉了。”

    冬夏笑着回礼:“李妈妈哪里的话,不麻烦,您专门送人替我分担活计,冬夏还得谢谢您呢。”

    李妈妈出了院子后,冬夏欢喜地几步跑下台阶拉起薛长平的手,一边打量,一边热切道:“不管你是从哪儿来的,以后你就是李府的人了!我那处只有我一个住冷清清的,现在多了你可太好了!······”

    冬夏果真是比鸟雀还能说,立即滔滔不绝起来。

    李公子在门边笑着看向两人,寒风一吹没忍住又咳了几声。

    冬夏连忙将他赶进了屋里,不忘回头朝薛长平招手,叫她一起进来。

    薛长平跟着进了屋子。

    一进门,温呼的暖意扑了满面。

    屋子里头烧着亮红的银丝炭,完全不呛人。屋内仿佛是入了春,左手边是一张几人宽的书桌,周边随意摊摆或垂挂着各种画作,诗词,文章。案头一小盆粉嫩的花开得娇艳正好,后墙木架上放的全都是名贵摆件。

    李家就李赋这么一个儿子,早年间家里头虽遇到些变故,但剩下不少家底。如今在这小城里想过得滋润也是绰绰有余,什么好物件都往这里送。

    李赋进屋脱下裘氅,走到书桌前,提笔在纸上写什么,望向薛长平,声音清朗好听:“你既是在冬日进的李府,便和冬夏一样,也以冬字开头,叫···冬兰如何?”

    冬夏站在李赋身侧看看纸上的字,又抬头看看薛长平,来回看了好几次,说不出为什么只摇摇头:“不像。”

    两人都望向站在厅堂中间薛长平。

    她脊背笔直,极有精神。虽是个女孩,身上却无一丝娇俏可爱的气质,也无“兰”字温柔蕙质的感觉,很是奇怪。四下好奇张望时坦坦荡荡,落落大方,并不令人嫌恶,看向李赋和冬夏时的眼神清明黑亮,带着微微笑意,很是有礼貌,却没有任何谄媚讨好的意思。

    冬夏盯着薛长平,越看越觉得怎么生出···那么一丝,玉树临风的味道来了?

    李赋也觉得哪里不对,涂黑纸上的“兰”字,又提一字“白”。

    “叫冬白如何?”

    冬夏忍不住小声嘀咕:“您怎么不直接叫人冬瓜?”

    李赋“啧”了一声,没好气瞥了冬夏一眼:“你这小丫头,是不是忘了谁是你家少爷了,要不要我躬身叫你一声小姐?”

    冬夏吐吐舌头连忙告歉,又端详了会儿薛长平,想了半天,叹气:“要不还是叫小伍吧。这名字怎么取都这么别扭呢?”

    李赋敛眸,无谓笑了笑放下手中的笔,看向薛长平问:“小伍,你是哪里人?”

    薛长平答:“北塞人。”

    李赋抬眉缓缓点头:“难怪,难怪,你叫小伍是因为家中排行第五吗?”

    薛长平犹豫了下,眼珠转了转,回答:“是。”

    “行,那你还是先叫小伍吧。冬夏,你领她下去熟悉熟悉院子。”

    “是,少爷。”冬夏微微欠身,来到薛长平前笑说:“以后你叫我冬夏就好,看着你和我也差不多大,那我就叫你小伍了。跟我这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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