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过了腊八就是年。

    腊八这一天,钟四将心心念念的郑秋娘娶进了门。

    而清源县的家家户户,也都在这一天拉开了过年的序幕。

    三奶奶提前跟李氏和江留青说过,腊八都别操持,直接去她家过。

    三奶奶家今年没种花生,江衔月捡着自家有的,将花生、莲子、桂圆,各包了一包送过去。

    大伯母也在,她是来送红豆和红枣的。

    三奶奶乐得呵呵笑,冲自己的儿媳妇和孙媳妇挤眉弄眼道:“这下好了,咱家就出个人,出把米,就能煮一锅材料齐全的腊八粥,还能做回东道,算是占大便宜喽!”

    江衔月挽着大伯母的胳膊,笑得不行,“那可不行,我们中午可要吃好的,不把本儿吃回来不算完。”

    “那还不容易,喏,知道你爱吃猪蹄儿,你大嫂一早就吩咐你大哥去买的。”

    “对,是我讨好小姑子用的。”赵氏抱着玉郎凑趣儿,“小姑子回头出了门子,可别忘了嫂子,好歹领着夫婿多回来几次,让我们玉郎多叫几声小姑父才是。”

    玉郎很上道地捧场,“吃糖,吃糖,小姑父给糖吃!”

    几人哈哈大笑起来。赵穗儿揉着儿子的胖脸,喜笑颜开,“傻儿子呦,你这糖可真不白吃!”

    江衔月通红着脸去揉玉郎的脸蛋……这个大嘴巴,她才跟他说不让瞎喊,他就跟他娘说了。

    说起来,她也不是没被赵氏打趣过,只是若是心里不存这么一个人,她们说也就说了,她也听不出什么。可一旦心里存了这么一个人,人家再说起来,一阵阵热意就不由自主地往脸上涌。

    “好了好了,咱们今儿个都沾了月儿的光了,可别打趣她了。”到底大伯母心疼她,护着将人揽到自己怀里。

    江衔月平复下脸上的热意,才笑着道:“这怎么能算沾我的光呢,不过是我借大嫂的花,献给各位佛罢了。”她说着,还双手合十,朝三奶奶和几位伯母婶婶拜了拜。

    “那你可得亲自动手,我们就等着吃你做的啦!”

    “这有什么难的,保管好吃!”江衔月撸起袖子,摆出大干一场的架势来。

    大家都笑起来。

    “大年初一,要是天气好,咱们也去甘露寺拜拜……”

    甘露寺是清源县最有名的佛寺,就在望仙乡内,白石桥西北侧的灵泉山上,距离桃源里很近,比去县城还要近一些。

    江家这一年虽有各种波折,但也算喜事连连。无论是求功名、求姻缘,还是求子嗣、求平安,都可以去甘露寺拜一拜。

    大铁锅里,腊八粥咕嘟咕嘟滚着,香甜的味道盈满灶房。一家子女眷乐呵呵围着火塘,听三奶奶说起甘露寺的灵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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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腊月中,钟五又来了一次,他是悄悄来的,抱了一盆花。与其说是花,却更像草,只有其中几根叶茎上开着玉白色素花。

    入了冬,下了雪之后,山上能找到的东西就少了,可他每天还是要去转转,就算没什么收获,也会打一捆柴火,搂两筐松针下来。

    这株花就生在套鹿的那个山谷里,他又去了几次,发现了这个,确切地说,是顺着清幽的香味寻到的。

    冬天山上不是绿的就是黄的,花都开败了,草都枯萎了,他偶然闻见一股沁人的馨香,低下头去,就看到了这株草。

    只是它开的花实在是小,若是直接摘了也没什么好看的,他就连根挖了,找了个陶盆种进去,送了过来。他还做了一把梳子,照着这株花的模样刻了花纹。

    这次钟五运气很好,他在柳树下等了片刻,江衔月就从大伯母家出来,往这边走。

    他急走两步,现出身形。

    江衔月也瞧见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四周无人,才走过来,然后就看见他怀里的花。

    “这可是宝贝,你在哪得的?”江衔月看了看,好像是企剑白墨。

    “山谷里,跟木芙蓉离得不远,以后带你去看。”钟五欣喜于她看到花的惊喜,将怀里的梳子拿出来,一起递过去。

    “嗯。听出他话里来日方长的意味,江衔月应了一声,又瞧了瞧四周,方道:“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一会儿过来。”

    她回到院子,把兰花放在墙角,取出之前给他做的袜子和棉鞋,用包袱细细包好,才又出了门,走到他几步之外,将东西递过去。

    “天黑得早,你早点回吧,晚了不好走……”

    江衔月摆摆手,话还没说外,就被钟五一把拽进怀里。

    掌心是急促的心跳,她呼吸一滞,整个人僵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钟五握着她的手,深深吸了口气……清冽又沁人的香气,如冰封的玫瑰般,延展到鼻尖……他低下头,温热的吐息擦过她耳畔,“我走了。年后再来。”

    “嗯。”江衔月捂着胸口,只觉得心脏都不是自己的了,随时要跳出胸腔去。

    钟五一点点松开她,转身大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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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着几日,江衔月都心不在焉的,不是看着手里的梳子发呆,就是望着天上的白云发愣。

    江旭无言,这都不用想,一定是钟五来过,把她的魂都勾跑了,真是女大不中留。

    “三奶奶说,正月里不能动针线,你嫁衣都绣好了吗?”

    江衔月回神,一脸茫然,“绣好了呀。”

    好吧,当他没问。

    江旭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有心给江衔月找点事儿做,免得她胡思乱想,又怕累着她,正犯难时,外头传来江生的声音。

    “诶,这兰花不错,你们哪弄的?”

    家里哪来的兰花,江旭正奇怪着,江衔月蹬蹬蹬跑出去。

    好吧,又是钟五送来的。

    他之前就发现,家里多了好几个背篓,还以为是他爹新编的,结果一问,他爹也不清楚……他这才想明白,背篓都是谁留下的。

    他这几日留心观察,没发现家里多出什么来路不明的背篓,他还欣慰了一番,觉得妹妹懂事了。

    没想到是钟五学精了,连物证都不留了。而且这家伙到底趁他不在的时候来了多少回?

    江旭现在真有些后悔,后悔妹妹订婚太早,这要是没订婚,钟五敢在他家门口晃悠,他一拳就能把他打跑。现在,还真是撵也撵不得,打也打不得,只能自己生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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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是江衔月头一次和钟五离得这么近,但是以往都是在极其凶险,她心神恍惚的时候,从未有哪次,像这次一样,她清醒着,却又仿若在梦中……直到现在,她还是有点懵,连着几天都没回过神来,自然把兰花给忽略了。

    还好放在灶房的墙根底下,有灶房的热气熏着,也不算太冷。她过去看时,兰花还好好的,开得正盛。

    “是月儿的?你从哪得的,我也去弄一株。”

    江生是个实在的读书人,并不喜欢附庸风雅,他关注这兰花,是想寻一株给老师做生辰贺礼。老师一向爱兰,最偏爱墨兰,他既遇上了就问一问。

    “路上捡的,你要是喜欢就抱走。”

    江旭出来,江衔月正爱怜地抚摸花瓣。他看着,气不打一处来。

    江旭最近有点烦躁,尤其是婚期一天天接近,秦霄宇给他看准备好的嫁妆时,他都沉着脸。秦霄宇笑话他,说他才像要出嫁的新娘子。

    “哥~”江衔月也觉得江旭最近不大对劲,总是无缘无故就生气,虽然不是冲着她,但他老是沉着脸,弄得饭桌上她爹都不太说话了。

    “二哥,这株不能给你,你要是喜欢,明年春天我给你分一株。要是着急,我去花市上给你找一株,你是什么兰花都喜欢还是只喜欢墨兰?”

    “我倒不是喜欢兰花,你也别操心了,只是之前有人托我,我才帮着问一问。”

    “干嘛不让她操心,让她给你找就是了,她神通广大,别说墨兰,就是春兰、建兰、鬼兰也不在话下。”

    江旭巴不得有个事能占住江衔月的心思,只是说出来的话却酸得厉害。

    “咱别理他,我看他这两天是吃了枪./药了。”

    江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江旭的话夹枪带棒的,他怕江衔月心里难过,便向着她说话。

    江衔月笑得灿烂,“我不生气,他不是吃了枪./药,就是吃多了醋,晚上给他做一道辣子鸡把酸味盖过去就好了。”

    说着,抱着兰花去灶房忙活。

    江旭被她这一句话哄好了,想笑又拉不下脸,鼻子“哼哼”一声,这一茬算是过去了。

    “你这还是嫁妹子呢,等到以后嫁女儿,那还了得。”

    江旭不说话。

    “他们现在好些,成婚了只会更好,你计较个什么劲儿?”

    江旭垂眸,“我总觉得我回来晚了,我若是早一点回来,早一年,或者早半年,月儿也不至于受委屈,更不至于便宜了他。”

    “这缘分都是早就定好的,你就是早回来了,月儿失了这个缘分,就算到了更富贵的人家,就一定会比许给钟家好?更何况,嫁给钟家你不舍得,嫁到别家你就舍得?

    “为什么人家都说重男轻女,这并不是说男孩儿比女孩儿金贵,而是说男孩儿可以娶媳妇儿,能在自己跟前儿看着,不让他受委屈,女孩儿却要嫁到别人家去,一辈子都得挂在心上,担心她受了委屈。那些不爱操心,自私自利的爹娘,可不就得重男轻女了。我知道你挂心月儿,但咱们时时看着她,她有娘家倚靠,谁还真能欺负了她?”

    江旭撇嘴,“几年不见,你怎么变得像个老妈子。”

    “你倒越来越像小时候了,刚回来还一口一个二哥,这才几天,就你你你的了。刚回来的时候恨不得对月儿百般体贴,这才刚定下婚事,你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我那又不是冲她。”

    “是呀,她也知道你的好意,所以不跟你计较,还处处哄着你。但过两个月她成亲了,总要和五郎过到一起去,你难道要让她夹在哥哥和夫婿之间,两头受气?”

    “他敢!”

    “他不敢,你敢!”

    江旭低着头不说话。

    江生看他像是想通了,就是嘴硬,也不管他,自去忙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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