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我在,怎么可能有事?”危时臣随意地卷起衬衣袖子,手撑在桌边,记忆小屋的模样和朝向,他墨色的腕表表盘里有咒痕一闪而过。

    江辞雪仔细回忆,那好像是个祈福的古老文字。

    “要是浑身贴满护身符,到那种地方,会不会能避祸?”她想起从敬默那儿讨来的“赔偿”。

    “嗯?”

    危时臣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腕表,“其实没什么用,遇上狠戾的,你就算把各种符里三层外三层糊成盔甲穿在身上,都能瞬间打穿。”

    她低眉,“那我还是多练练逃命大法吧。”

    “方便的话,把通告传我一份,我来安排外出时间。”危时臣把纸张叠好,用回形针别在左上角,装进文件袋后再小心地放进储物袋。

    江辞雪在手机上点了几下,“晏姝月的拍摄可能要花一天半甚至更久,周四以后我不一定有空,然后就是第三期的录制……”

    “无妨,只是去走一走,不是去炸碉堡。”他轻笑,“不用紧张,就当是春游。”

    “谁春游去这种晦气地方?”她把手撑在他的手附近,微仰着头浅笑,“谢谢你。”

    危时臣低眉敛目,“何出此言呢?”

    “你本不用过多介入这件事的,平白惹得一身腥。”在危时臣的手覆过来之前,她把手挪远了些,“原本,只在昔山求助的时候,施以援手就可以了。”

    危时臣转身,又在书架上找了一阵,拿下一个老旧的木盒,“这事是有点复杂,但我参与,倒不是想挟恩图报,只是加快进程,让你有更多的时间,经历并享受作为人类的一生——

    功成名就也好,碌碌无为也罢,都是好的。

    再说了,仇恨和族群的重担一直压在心里,你还有什么心思考虑我?”

    “怎么不说话?感动了?”

    江辞雪安静地听完,只觉得违和感满满,“危时臣,你好像一个唠叨的老头。”

    她说完就跑。

    身后传来危时臣破防的声音:“江辞雪!明天吃面条吧你!”

    江辞雪回到房间,刚要和师姐联络,就收到危时臣的语音消息。

    ——“你那个结界,防人还行,但对比你厉害,哪怕是厉害一丁点的妖,都是透明的。慎用吧。”

    本来就是要防人……

    江辞雪回了个鞠躬的表情包,继续准备联络师姐。

    打了一会儿腹稿,她又放下手机。目前她获得的信息都模棱两可,只有大致的方向,此行于兔族而言过于危险,她们还不到能亮出底牌的时候。

    琢磨良久,江辞雪把敬默的事儿和冉昼ceo的大致行径都汇报了。

    师姐那边也通过秘术把一些冉昼的人脉网络资料直接送到她手上。

    江辞雪翻看着,全是一堆陌生的人名,倒是有张脸看着眼熟。

    瘦削的青年看起来稍显憔悴,眼里红血丝极重。和前不久银行门口那个持刀歹徒非常相似,不过看着更年轻些,瞳色也有差别。

    但瞳色也可改,除去美瞳之类的外物,也可能是蛊或者傀儡失控所致。

    加之他当日神色扭曲癫狂,确实有疯癫之状。

    “部门经理?”倒也不是什么很高的职位,但即便是这样的岗位,也有生命危险吗?

    冉昼可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她仔细翻看了近些时候的所有蓝底白字的公告,没有那件事的,想来没什么社会影响的事件也不必公布出来。

    但是这样……

    她要怎么跟师姐说呢?要是汇报的内容全部都是“大概”“好像”“依稀记得”,恐怕也没什么助益。

    既然出现在资料里,说明这人有点用处,江辞雪思来想去,还是打了个电话,一五一十地告知。

    对面沉默良久,才淡淡开口:“行事疯癫,像是反噬,我这边会关注的,你早点休息。”

    “好的师姐。”她关了连接通道,洗漱沐浴后,窝在柔软的被子里。

    许是白天思虑过多,晚上竟开始做梦。

    一墙之隔,梦也遥遥相通。

    “此去人间界,凶险万分。即便你们是我兔族的佼佼者,也不可轻视懈怠!”

    “是!”

    水蓝色的传送法阵前,兔族族长和长老们围成一圈,一直叮嘱着,生怕小兔子们一去不回。

    江辞雪拍拍肩膀,“娘你放心吧,我们肯定会平安回来的,您和长老们在兔子洞等着就行!”

    话音刚落,法阵便被催动,空气被抽离,空间画面全都扭曲。

    传送异常——

    前几批传送并没有出现这样的状况。

    “稳住!”江辞雪厉声断喝,试图连接断裂的符文,其他人连忙跟上。

    但兔族衰微,小辈大多是体修,妖力微弱,直接被抽空。

    到最后,扭曲的空间将大部分兔子都砍伤了。

    大家四散开,也不知落向何处。

    江辞雪感觉自己以极快的速度下降,她用残存的力气扑腾四肢,尽量调整坠落的方向,试图落在树林或是松软的草垛上。

    砰!

    这树真硬。

    这是她彻底失去意识前,唯一的念头。

    不知过了多久,江辞雪再次睁眼时,已经被关在铁笼里——兔族已经暴露了?她怎么变成囚犯了??

    “喂,你不知道,那妖怪追我的时候,突然天降正义,一只兔子飞过来,就砸在它脑袋上!”

    “对,这完全是我的救命恩兔!”

    “它身上很多伤,我估计是被老鹰抓着飞上天,又意外掉下来的吧!真的特别可爱,反正不论如何,我都会养它的!”

    一个年轻的人类正在笼子前打电话,叽里咕噜的,吵得要命。

    根据师姐们传回兔子洞的信息来看,那手机型号挺新的,这大概是个追赶潮流的年轻人。

    她试着动了动腿,却发现完全动弹不得,全被药味很重的绷带绑住。

    江辞雪紧急查看藏在识海的小包,还好,用来联络的东西还在,只是她的妖力亏空,一时半会儿难以催动。

    更何况,也不能在人类面前施展妖术。

    “汪!”

    响亮的犬吠震得她脑瓜子嗡嗡作响。

    江辞雪连忙把耳朵放下来,闭住,试图隔绝噪音。

    那个人类几步走过来,将黑白分明的狗按住,“芝麻,它受伤了,你别吵,去别的房间玩!”

    等狗不情不愿地离开房间,少年蹲下,一张脸猛地怼在铁笼前,江辞雪吓得一激灵,挣扎着往后挪了几寸。

    “你好呀小兔子,非常感谢你帮我赶跑了坏人!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危时臣的救命恩兔!”

    “不要担心,我用的药都很好,你肯定能很快就康复的!”

    这个人类真有活力,说话语调这么激昂……

    江辞雪很快又陷入沉睡。

    夜半时分,她才睁开眼睛。笼子里的布置有变换过,前方有粉色的滚珠水壶,水壶旁边是一个装满颗粒物的粉色陶瓷碗,还有一些干的苜蓿草。

    她旁边,有个巨大的胡萝卜。

    是把她当宠物兔了吗?

    她牢记族长教诲,不可在人类面前展露异常,不可轻易在人间界施展妖术。

    趁着四下无人,江辞雪艰难地把兔族事先为她们准备的手机从识海的小包里拿出来,偷偷上网仔细搜索:

    【家养的兔子会咬人吗?】

    【家养的兔子吃胡萝卜多,还是苜蓿草多?】

    仔细看了一会儿,她发现那个碗里的是兔粮,富含各种养分,对兔子还不错。

    江辞雪努力拖着伤腿,边嚼兔粮边在内心默念:兔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嚼嚼嚼,有点干巴。

    这个滚珠的水壶真难用,快抽筋了都喝不到多少。

    胡萝卜好臭。

    ……

    吃完,她总算缓过劲来,濒死感渐渐消失,正常的困意涌上心头。

    翌日,江辞雪被人类打电话的声音吵醒。

    “医生,兔子不吃胡萝卜怎么办?你要不再来一趟?”

    “可是它一点也不吃,看起来还踹了胡萝卜一脚。”

    电话那边传来兽医冰冷的嗓音:“危时臣,你要是吃饱了没事干,就去多抄几遍卷子,反正你现在是学生!”

    “实在不行就去盯着股市,别妨碍我工作!”

    电话被挂断了。

    江辞雪略微歪头,不太明白这个人类的身份。

    住的是大房子,跟别人的关系好像一般。昨天那只边牧也不十分听他的话,这会儿手机里的人也有点烦他。

    学生?对,如果正常进入人间界,她现在应该也是学生,变换样子后上初中吧。

    这个男人,身形高大,看起来不太像学生。不过也可能是她现在太小了,看起来所有东西都很大,像是误入了巨人国。

    危时臣握拳,作势要殴打手机。过了几秒,他又把自己哄好了,走到笼子边,“还没给你起名字呢,叫你……雪球,怎么样?”

    江辞雪默默把耳朵盖了下来,不想听。

    “不喜欢这个名字?”危时臣把笼子打开,试图将兔子抓起来看看伤口的恢复情况。

    谁料下一刻,安静的兔子突然暴起,用完好的那条后腿狠狠地踹在他脸上!

    危时臣头偏了几寸,他摸摸脸,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你,呃,你力气还挺大的,不错,昨晚应该是吃东西了。”

    危时臣小声念着,又起身将笼门关上。

    江辞雪看着少年的背影,有点不好意思,她这完全是条件反射。

    不过幸好最后一刻收住力道,并没有真的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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