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俞琛想了一宿,没有气馁。

    白屹恒不提,毕竟那家伙是先到的,真要算起来,他自己还是后来者。

    对于潜在的其他鱼,他也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他会在你允许的范围内对其他人耀武扬威、讽刺挖苦。

    想明白的顾俞琛睡得很好,一早起来神清气爽,下楼看到白屹恒也没觉得刺眼,甚至还心情很好地和他打了个招呼:“醒了啊,怎么没见其他人?”

    白屹恒靠着院里的香樟树,微垂着头,不发一言。

    顾俞琛心情好的时候路过的蚂蚁都要蹲下来戳两下,更不会在意情敌的反应。

    “奇怪,雾怎么这么大?”

    顾俞琛的声音和你的重叠,与他的随口一问不同,你觉得十分不对劲。

    庭院里安静得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只有灰蒙蒙的雾气充斥,目测可见度不超十五米。

    你看向白屹恒。

    只有他是变数。

    白屹恒似乎还没完全恢复,露出的皮肤白得吓人,透出一股灰败之气。

    他抬头,你们视线相撞。

    很难说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感觉,比初见时更捉摸不透,他的眼神看过来的时候只觉成了被他锁定的目标。

    脆弱是他,锋锐也是他。

    白屹恒动了一下,只是站直身体,紧盯着他一举一动的你没有错过那瞬间他身体不自然的扭曲,乱码似的像素点从他后颈剥落,像被撕开一道数据裂缝。

    “时空正在重置。”

    白屹恒轻声说,声音不大,却回音似的荡开,轻易传到你的耳膜。

    顾俞琛挠了挠头:“啊?”

    时空正在重置,但也没到白屹恒死亡的节点。到底是什么导致进度提前了那么多,是你的插手,还是本体顾俞琛对白屹恒试探的那次触发了什么机制?

    连接你和这个世界的系统还没回来,世界重置了以后还会有你吗?

    一切都在野马狂奔似的走向分崩离析,你怎么也想不通。

    “我们去山上。”

    你抓起车钥匙塞给顾俞琛,一手一个拉着那俩向门边跑。

    门自己开了,你们仨与风尘仆仆、满脸惊慌的向灵面面相觑。

    “不管了,一起走。”

    你当机立断把顾俞琛推到驾驶位,把白屹恒塞进车里,带上还没反应过来一脸懵的向灵,向山那边赶去。

    顾俞琛不解,但照安排办事。

    一路也是雾气弥漫,镇子的轮廓隐隐约约,在模糊与显现的边缘反复拉扯。

    “这是怎么回事啊……”向灵喃喃。

    你问:“我也想知道,你昨天怎么回事?”

    “……”向灵欲言又止,她的目光钉在开车的顾俞琛身上,眼里都是无法掩饰的恨意与惊恐。

    “……”你想给穿越管理局跪了。

    这都什么事儿啊?

    你叹了口气:“说吧,没事的。”

    你都要被毁灭了,还有啥更可怕的。

    “离顾俞琛远点,他不是人,他、他……”向灵嗫嚅半天,“他把我害死了!”

    顾俞琛:“又我??”

    你心里浮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向灵重生了。

    只是不好确定重生的是哪条世界线的向灵;毕竟白屹恒这里已经脱离原本的校园设定,都不知道轮回过多少次了。

    “就是你!!那个样子根本就不是人会有的模样!”

    原本得半小时的车程不到一刻钟就到了,越是接近山脚,雾气越是稀薄,只是空中开始飘荡起了雪似的纸灰。

    登山石阶上,一道裹在玄色道袍的身影伫立,身后是褪色的黑白世界。

    你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审慎观察。

    顾俞琛还在你身边,但已经没了活人该有的反应,仿佛木偶,身影也在一点点淡去,像融进了空气中。

    “你来了。”

    他眼下的纹路越发秾艳,像皮肤裂开下流动的血浆。顾俞琛微笑着向你伸出手,“我就说,你一定会再来的。”

    向灵看清他的脸,两眼一闭差点晕倒,“就是他、他……”

    到这里,白屹恒的身形稳定了很多,他同样对这个形态的顾俞琛感到疑惑。

    “这个世界正在提前崩毁,是我还是你?”留给你的时间是未知,你问得很直接。

    “少了谁都无法做到。”

    顾俞琛说,“你带着他来,是同意我之前的提议了?”

    〈系统〉:什么提议?

    脑海里骤然浮现的意识吓你一激灵,也松了口气。

    系统下线期间无法读取你的记忆,但它上线就好,至少你的人身安全有保底。

    〈你〉:事态紧急我都懒得喷你,世界线乱得都快扭成麻花了,给你三分钟拿出一个解决方案来。

    白屹恒打量顾俞琛,“……他就是那个要拜访的大师?”

    波澜不惊的语气难得疑惑。

    顾俞琛冷笑:“看不起谁呢你,现在我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你。”

    〈你〉:搞快点,要说也是你们不占理吧,新手福利是抠搜的,报送问题的反馈是没有的,bug是修不了的,客服也是掉线装死的。

    白屹恒也笑,语气平和:“你动手吧,我也想知道你有没有这个能力。”

    气氛剑拔弩张,你赶紧出声稳定局面:“以和为贵啊以和为贵……”

    偏偏此时系统开始回应你的话。

    〈系统〉:新手福利是局里规定,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至于此次任务中遇到的超出新手任务范畴的情况……

    向灵拉住了你的衣角,“这到底……”

    你的CPU要烧了,嘴里只能重复那句“以和为贵”。

    能不能晕过去醒来就皆大欢喜happy ending啊?

    “这可是你说的,就是元始天尊来了我也得把你宰了……之前……面子……早死……”

    〈系统〉:……反馈……失误……没有……

    杂乱的声音带来太多信息,脑子里乱得像有蚊子在里面嗡个不停,你听得眼冒金星。

    “停一下都停一下!!”

    这声喊过,耳边和脑子都得到了清静。

    你揉揉额角,“有话说也一个个来,饿了么就点外卖不要再把局面搅成一锅粥了!你们俩个只是骂架的话就放到最后。”

    拍了拍向灵的肩膀,你放缓了些许语气,“你的疑问也稍后,我会尽量解答。”

    被闭了麦的三人只好看着你。

    系统不敢再耽搁,还重新组织了语言。

    〈系统〉:我之前消失就是去联系上级解决此次意外事件,但很抱歉,我的权限也无法知晓事情的根本,上面给的解决方案有两个,一是终止此次任务,结算时给你通过,评级也为优,我们马上脱出这个世界;二是上面对这个世界进行修补,停止任务目标的轮回状态,任务结算不变,但代价是你接下来将被投入一个无限流任务世界当做惩罚。

    你听得眉头紧锁,面色凝重。

    〈你〉:穿越管理局不对他们造成的失误负责?

    〈系统〉:很遗憾是这样的,也没有解释,不过我为你争取到了一点补偿,如果选择第二个方案,无限流任务世界里你有三条命。

    这不是坑呢吗,这算补偿吗!如果你不选第二个,也就无需冒拼命的风险。

    〈你〉:如果选第一个那我的补偿呢?

    〈系统〉:没有哦。

    第一个方案于你而言没有任何损失,唯一可以称得上代价的……目光落在白屹恒身上,你不可避免地想起与他相关的一切。

    敏锐如他,早就发现你身上的不同寻常之处了吧,只是白屹恒毕竟是白屹恒,不会像顾俞琛那样直接就当着你的面说出来。

    他默默地观察你,配合你,也当真对你上了心。

    他死亡过那么多次,你不想再给他希望后又没事人一样抽身而去。

    白屹恒说过的,如果你做不到,轮回如果有你他也甘愿。

    但偏偏不会再有你。

    你无法陪他经历没有尽头的绝望。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眼睛红了?”顾俞琛站在石阶上急得保持不了一点形象。

    丝毫不见他刻意想表现的深沉有逼格。

    白屹恒碰了碰你的发尾,“如果你已经同意他的提议,只要是你,我都接受的。”

    你摇头,“不是,就是被自己感动到了。”

    〈系统〉:我就知道。

    〈你〉:你知道个球。

    〈系统〉:我就知道补偿不是白争取的。

    “向灵,这我也无法解释得很清楚,更无法得知你经历了什么,有怨报怨有仇报仇,那家伙就在那里,你可以尝试一下。”

    你握住她的手,认真说,“不久以后你会完全忘了这一切,就像什么也没发生,开启一段新的生活。”

    向灵同样紧握住你,“我不想报仇,我只是想让你远离他……那天我不仅给你打了电话,各种手段我都尝试了,没办法把消息传递给你,就赶紧回国当面跟你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两个顾俞琛,但他看起来不会害你,我就放心了。”她的眼圈也有点红,“你怎么一副要和我告别的样子?”

    “时候到了。”你拥抱了她一下,“你先回去吧,没事的,再见。”

    目送向灵离开,面对顾俞琛,你的伤感散了一大半,“老实交代,你怎么会把她害死?”

    “也不算吧。”顾俞琛耸耸肩,“在那家伙的过往被深扒之前,她可是这个世界的气运女,我需要一点助力。”

    你持怀疑态度:“没有本体记忆的分身这么无利不起早的吗……”

    “无论哪个我都是无利不起早。”顾俞琛不以为意,“攫取力量的本能还是在的。”

    你深深看他一眼,“既然你都能到达这个世界,如此类推,其他世界你大概也可以?”

    顾俞琛微扬下巴,有些傲气的样子:“那当然。”

    世界线既然能乱到这种程度,你无法确定自己是否处在所谓“正确”的时间点。

    也许顾俞琛是在未来的任务里与你相遇的吧。

    你向石阶走去,行走间自然向后摆动的手蓦然触到微凉指尖,你回头看,只见白屹恒收回的手。

    他想拉住你,却又没什么立场挽留你。

    踏上石阶,顾俞琛忙不迭捧住你的脸仔细看,“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值得为他伤心。”

    于顾俞琛而言自然不是。

    以他的能力来说,你们还有再见的机会。

    但白屹恒不明原因被困在这个世界,系统都无法获取与之相关的消息,你更加无从得知他脱困后是回到正常人的生活,还是也脱离这个世界回到原来的地方。

    “我是来告别的。”

    “嗯,我知道,你的守护灵回到你身边了。”

    “我相信我之后一定会再与你相遇,无论是这个样子的你,还是之前的你,无论多久,我们会再相见,所以我不是很伤怀,只是辛苦你。”你对此感到抱歉,却暂时无能为力。

    你还只是个没解锁商城的新人。

    “追寻你的痕迹是我自愿的事,你不要觉得有负担,硬要说的话,还是我无赖利用你的心软求你让我待在你身边呢。”顾俞琛笑着,脸向你压近,“这时候还是闭起眼睛来吧。”

    你抵住他的脸,“白屹恒还看着呢。”

    杀人诛心啊,况且你也是要脸的。

    “我施了障眼法。”

    你贴了贴他的唇,“好了。”

    顾俞琛十分不满,但他也知道你现在内心的不平静,只好哼了一声,“这些账我等以后和你一块算。”

    你退下石阶,闻言冲顾俞琛挥挥手:“那我等着。”

    你拉起白屹恒的手,慢慢往来时的方向走。

    方案二正在生效,雾气散去,水月镇的轮廓也有了实质的锚点清晰浮现,街上重新出现了活动着的人们,之前的异常仿佛都没有发生过。

    和白屹恒一起走时他总是习惯性地落后你半步,你猜测是因为之前他不知道该去往哪里,所以习惯跟着你的脚步。

    但你不知道,白屹恒只是认为这样方便看你,无需侧头,也不显得刻意。

    看你的侧脸,看你被被风吹乱的碎发,看你抿着的嘴角,徘徊的目光不肯离去,想要刻印住与你相关的每时每刻。

    他的拇指摩挲着你的手背,你用力回握住。

    “我……”

    “你……”

    又一次的同时开口,你站定脚步,看着你和白屹恒的身影被街边店铺的玻璃窗映照。

    眼神在玻璃中相遇,白屹恒先开口:“你要离开了。”

    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没什么情绪,他仍然摩挲着你的手背。

    “是的,看似有选择,实际上也相当于没有选择。”

    已经建立起了羁绊,你还是愿意给这段关系留下一个相对而言的完满结局。

    既然你无论选择哪个方案,你都无法继续在这个世界,不如就此成全白屹恒。

    以后也是要做任务的,多经历一些没什么坏处,无限流你也不是完全不了解。

    “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能再把命不当命了,考个大学找个工作好好生活。”

    继续往前走,你有许多想说的话,却又觉得很多余,“……白屹恒,我们相识的时间好短啊。”

    开始得突兀,结束得也很匆促,不长的时间里塞入了太多感知,此时全沉沉地压在心里,变得具体庞大,无法忽视,只能溢成长长的一声叹息。

    “不会是永别。”白屹恒说,声音笃定,“既然顾俞琛能做到,我也肯定可以。”

    人活着总是得有个盼头,你虽然不抱希望但也不想泯灭他的,点头:“好啊,我肯定一眼就能认出你。”

    走到民宿附近,你逐渐松开他的手,站在民宿对面的紫藤花下看白屹恒走进去。

    〈系统〉:请宿主做好准备……

    白屹恒感应到什么似的,转过头,你牵起笑容向他挥手告别。

    〈系统〉:启动意识脱离程序……

    他回身向你跑来,紧紧抱住了你。

    〈系统〉:倒计时3……

    你也用力回抱住白屹恒,一滴水渍在他胸前的衣服上泅晕开。

    〈系统〉:2、1,任务者脱离世界。

    【新手任务】

    保护校园世界病弱男配

    目标存活:1/1

    任务评级:优

    基础得分:100

    演绎得分:80

    获得积分:1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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