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承雁在华二的家里,把华二踢得狗吃屎一般。白雪拧眉在边上看着,也不知该不该插手。

    只见此人脚下力道寸寸到骨,华二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要断了,嘴角在不停淌血,不知是脏腑里流出来的,还是舌头里流出来的。

    “少爷,满翠......真不是我开的。”

    华三在边上跳脚,“少爷!一定是他!白天我就是见着他鬼鬼祟祟的,那篮子有那么大,如果他只买了那个冬瓜,怎么会带那么大的篮子!”

    华母崩溃大哭,“我的儿,我的儿!别再打了!别再打了!”华家的其他几个家仆顺手把她推到地上去。

    鬼哭狼嚎间,在后院搜索的华家家仆突然大声道:“少爷!满翠!”

    华承雁速速赶去,转头就取了那满翠在手,贪婪的目光焦灼地黏在那石头上,嘴里不停地道:“好好好,好好好,果然,果然是你!”

    随后,他竟下了死手,牙一咬,“敢背叛我......背叛我的,都得死!”

    华母听了这话,昏花着老眼,竟以身作挡扑上来,转瞬殒命在华家家仆的拳脚下。

    “娘!娘!”华二浑身血泪,一面被狂揍一面拼命地去摸他娘的尸体。

    而那白雪站在堂中,冷眼观着,还是没有出手的打算。

    她心想,“原来人界不止有车水马龙的热闹,也有这般的仗势欺人,倒是和灵界差不多了。虽说我有力量可助这华二,但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还要想办法安全回灵界的,可不能误露锋芒。”

    华承雁:“华二,你是不是忘了当初你爹是谁帮你下葬的,你们一家走投无路,抱着我大腿求我买你,我可怜你才买了你,现在你弄到一块满翠,却偷偷地藏起来,丢给我一块破冬瓜,华二,你真是条没良心的狗!”

    “来人,给我把他的指甲拔了!”华承雁厉喝。

    白雪眉毛一皱,拔指甲?还能有这种恶行?她正蹲下身检查华母的颈部,已经没有脉搏了。

    华二鬼哭狼嚎着,被两个家仆架起来,从地上拖了一路拖到华承雁面前,满地是血,他的衣裤料子也早就和泥泞的血肉黏在了一起。

    “不要!不要!少爷!”华二魂飞魄散地看着那华三拿了工具过来,笑嘻嘻地要拔他的指甲。

    只闻数声惊破云天的惨嚎,华二的十根指甲果真都被华三拔去,鲜血淋漓,抽搐欲死。

    白雪见到此幕,不由得心神骇然。

    灵界再是残忍,也不过修士之间灵光斗法,互相狠劈罢了,焉能有此人恶毒?她冷哼一声,再不犹豫,从地上站了起来。

    那华承雁见这里站起个女子,不当回事,哼一声正欲彻底处死华二,那女子的眉心却聚起一道紫色的闪电。

    “什么东西?”华家众人一惊。

    光太快,他们还以为是看错了。白雪淡淡发话,“先别杀,有事商量。”

    “你是什么人?敢替他说话?老子劝你识相点。”华承雁恶狠狠道。

    白雪慢步走出来,神色定静,“今日,华二统共买了两块石头,对吗?”

    华承雁:“对,又怎么样了?那两块都该是我的!”

    白雪:“他既是奉你的命去买石头,钱该当是你出。你给了他多少钱?”

    华承雁:“五十文,够多了!”

    白雪冷冷一笑,“冬瓜石、满翠,两块上品翡翠,你说五十文能买到。”

    话尾处,却闻地上的华二颤声道:“一共花了二两五十文,那冬瓜石是五十文,剩下的,是满翠。”

    众家仆看着,华承雁有些跳脚,“不管他多少钱买的,他是我的家仆,他的东西就该归我!你别想在这把水搅浑!再说你一个小女子—”他目中露出阴森之意,此女孤身一人,一并解决了不是难事。

    却见白雪目光一凛,身上突然大放光芒。

    不知哪里来的紫色雷电从她背后喷涌而出,每段雷电皆环绕着清晖夺魄的五色光芒,如天神下凡,衬托着这女子的冷意,满含威胁地向八方探出细小的雷纹。她腰间一块不起眼的绛色木牌也发出龙吟之音,铿锵鼓动,呼之欲出。

    华家众人皆是凡人,哪见得了这东西,就连华承雁都吓得软在门框下,“修、修仙者!”“你是修仙者!”

    白雪敛了光芒,“华公子,我一个小女子怎么?”

    华承雁吓得腿脚发软,馋着华三转脚就要跑,“这次就放过你了,华二!别再让我看见你!”

    白雪却抢先把大门一关,又吓得众人抱头窜至墙角,“冬瓜石,五十文,你的。满翠,二两,他付的。很不巧的是,他还欠我汤药钱二两,华公子,这账我们怎么结?”

    华承雁抱着头不敢抬,叫嚷道:“仙子饶命!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又把满翠抱得死紧,“除了这个不行。”

    若依白雪的性情,今日必定把事做利落,但方才强撑用了一次紫阴雷,她已如强弩之末,再撑下去恐怕终遭识破,遂冷声道:“把华二的奴契送过来。”

    华家家仆立马去了一个,不消半盏茶功夫,那奴契已由华承雁颤巍巍递上。白雪当着他们的面把纸撕了,淡淡道:“走。”

    众人如释重负,顷刻间如潮狂退。

    华二见华家众人已走,哀嚎着膝行于地去抱他娘的尸体,在他身后,白雪却苍白着面庞,一口血咽不下,沿嘴角淌出来,慢慢倒了下去。

    .

    数日后,清川谷,新坟边。

    白雪看华二给母亲擦洗了石碑,又把诸般果品香烛供奉好,而后二人一起离开了此地。

    已给华二治好十指的伤,指甲是能再生的东西,过不多久他就会恢复正常。她自己的伤也慢慢疗愈好了,只不过短时间内不能再用紫阴雷。

    看这华二哭了一路,白雪心想,可惜我天生无父无母,也不知道死了娘到底是什么感觉。不能体贴地安慰他。

    不管如何,人还是要开心点。算了,出点钱带他去街市吃好吃的吧。

    二人回到热闹的集市。左右观望,进了一家汤圆馆。

    只见一个银灰色的背影正从此铺离去,惊得左右皆叹息,“好帅......”“太帅了......”

    白雪同那人擦了袖子,并未看得清脸。此人走路很快,留下淡淡的檀香风。

    去到一张方桌边,似乎是那人离去前坐的,空留一只干干净净的白瓷碗,不晓得碗里方才装的是什么汤圆。

    白雪思了一思,“他刚死了娘,我不能对他抠门。”艰难地取出一把钱来,大方地要了两碗四喜汤圆。

    却见华二吃着汤圆,目光渐渐转到她身上来。

    “白姐姐,你的伤好些了么?”

    “好些了。”

    “白姐姐,你是......仙人么?”

    “仙人?不算。”

    “那......你是修仙者?”

    白雪凝眸,这倒说到她的心坎上了。

    这世间有三界:人界、灵界、仙界。

    人界之人为凡人,毫无神通,短短数十载便经历生老病死,频入轮回。

    灵界之人大多无父母,天生地养,有从莲花中化生出,有从云气中化生,寿命万年,可飞天遁地,神通无穷。

    仙界乃至上之地,非有机缘,他界之人不得出入,此地清虚恢宏,浩劫无边,法流广大,仙界天人寿命无量亿劫,神通如海,被灵界和人界众生深深地艳羡着。

    白雪乃是灵界之人,曾在灵界雷城担任一小灵官,司无咎正是她的上司。

    半月前,她因办差过程中觊觎法宝风骊珠而被剥夺灵根,打下人界,如今只是个凡人肉身。那日召唤的紫阴雷是她唯一带下来保命的东西。

    不过,从前日状况来看,这紫阴雷自己目前还无法顺利操控,贸然施放,反而会危害自身。

    她若想回到灵界,自然也唯有学习凡人修真,一步一步地慢慢登回去。

    只是此事还需等待机缘,自己刚到人间,对修真界宗门也不了解,诸多事宜还得慢慢打听。

    华二悄悄地侧过眼眸打量她。只见这女子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容貌很是平常,五官比寻常女子深邃些,不过面色就黯淡多了,放到人堆里,简直一瞬就找不到。

    她的神情也很是淡漠,那种寡然华二从不曾在女子身上见过,难怪当初第一次见她来送药时,会把她认成男子......

    “你在看什么?”白雪问。

    “没,没什么。姐姐,你似乎不大会打扮。”

    白雪对此话题兴趣不大,不予理睬。

    华二又瞧她的装束,穿的不是裙子,是男女都可的长衣,浅浅的月光一般的蓝色,这颜色亦不衬她,倒把她衬的更黑了。头发束得紧,做一高椎髻,末端用一宽幅黑发带收紧,于颅后长长地悬空垂落下来。

    华二暗想,“不通,不通,哪哪都不通,这么黑,哪能再用黑发带呢。”

    白雪又想着自己修仙的事,她的五条灵根皆已碎裂在天刑台上,她若想修仙,恐怕会比普通凡人难上许多。心中不由得也哀叹起来,似乎体会了华二死了娘的心情。

    见他吃完了,“走吧。”二人出得门来,却见天上飘着诸多风筝,白雪心神不由得一醉,此刻正是人间三月天,草长莺飞,生机勃勃。他既然死了娘,要么就体贴他些,也带他放放风筝了。

    白雪不由分说,冷漠着一张脸直接吩咐华二,“走了,放风筝去。”

    华二:“......啊。”

    白雪又艰难地掏了一笔钱,买了只风筝。不过待要华二放时,却见他伸出被拔了指甲的手,颤巍巍地,也不敢拂逆自己。

    白雪:“......”

    “算了,我自己放,你就看着吧。”

    白雪在湖畔草坪上扯了扯线,看自己的红鲤鱼风筝慢慢摇摆上天,越飞越高。心中也是快意的。

    春风动荡,只这么悠闲了半炷香,红鲤鱼却被风吹远,怎么收都收不住。白雪不由得大惊失色,眼睁睁看着它同空中另一只绿蜻蜓风筝纠缠在一起。

    白雪赶紧拽这头的线。绿蜻蜓那头似乎也在拽,那人的力气还格外大。渐渐地,两只风筝更加难舍难分。

    白雪心想,“少不得同这绿蜻蜓主人交涉下。毕竟花了十文钱的,不能让他扯走。”

    白雪观望风筝线的痕迹,对方应是正立在湖柳尽头的白墙黛瓦下。她提着风筝线匆匆走去。不料,只走到一半,见绿蜻蜓竟被主人弃了,轻轻松松就拽来自己这方。

    白雪:“......那人不要了?”

    视线尽头,见绿柳轻拂的白墙下,一道银灰色身影大步走过,消失在春林尽头。

    白雪便索性将绿蜻蜓收了,回来高兴地放了一会。

    日暮时分,见华二也算有些好转,白雪决意不再逗留。

    “我要走了。你若想在世间寻得安稳,就耐心打磨你的观石之术,不要迷信旁门左道,一步一个台阶,走正道。”将两只风筝送给他,拂袖欲离去。

    “白姐姐!我不学观石了,我想跟你学修仙!行吗?”

    白雪:“你跟不了我。”

    她此去自是要证道修真,重返灵界。但带上此子有弊无利,一则他没有特殊价值,帮不了她,二则多一个人便多一个包袱,无益。

    华二在后几乎哭起来,他见白雪说走就要走,自己又追不上,哭得伤情。

    “别人都有名有字,我只有名无字,求你给我取个字,好吗?”

    白雪停下来,知道人界有成年后取表字的习俗,灵界倒是没有的。

    她见清川边的水流潺潺缓缓,清波荡漾,别具生趣,“凭流吧。华凭流。凭流而划,此去洒脱。”话毕乘舟去了。

    .

    在一僻静客栈休整几天,白雪心中仍动荡着从未有过的情绪。

    人界她之前来的不多,都是完了任务就走,也未深入了解过什么凡人。

    睡梦中,那华凭流的哭声实在恼人,一会是他在长街上被揍的哭,一会是在他家里他娘死了的哭,一会是追着自己的哭。白雪一下坐起来。

    “灵界的权势富贵者欺负起人来也不会这样欺负,顶多直接杀了。这华承雁还真是残忍!我既然是灵界之人,还曾担任灵官,自该扶危救困,不忘使命。此人不教训不行!”

    翌日清晨,她出现在华承雁的府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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