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慕从剑宗离开,没有惊起一丝波澜。

    一个生活在外门的内门弟子,没有朋友,没有师兄弟,和所有人都陌生。

    好像这个人从未存在过一样。

    刑罚堂。

    “师妹,你别不理我嘛。”

    男子故意夹着嗓子,却仍然听得出一股油腻之感,让听者浑身起鸡皮疙瘩。

    “师妹,言慕那小子都滚出剑宗了,你就别想着他了呗?”

    “走开!”

    因为太吵,林寂染刚想将窗合上,听见这句话,顿住了。

    她朝着声音来源处望去,看见那张普普通通没有记忆点的脸,努力回想了许久,对上了号。

    此人就是之前欺负言慕的三人之首。

    她将刑罚堂的卷宗放在一边,默默站起来望着那二人。

    前面走着的是一女弟子,背影窈窕,身姿秀美,头上戴的几件首饰看起来低调,却都是稀世珍宝制成。

    女弟子在前面走着,一个回头都没施舍。

    男弟子一路不停地说,女弟子终于忍无可忍,言辞犀利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总是带着你那两个跟班去欺负言慕,他身上许多隐蔽的伤都是你们害的!”

    男弟子辩解道:“这不能怪我,谁叫他没有灵力!我练习画阵法,他偏巧走了进来,只能怪他不小心!”

    女弟子冷哼一声:“你撒谎,分明是你故意。”

    他讨好道:“好了,你别生我气嘛。我一会儿要下山,师妹,你需要什么,我帮你带回来?”

    “别叫我师妹,我耻于与你们这种人为伍。”女弟子一路走远。

    男弟子遥遥喊道:“师妹?梅师妹——?”

    视线收回,林寂染问一旁的弟子:“此人你认识么?”

    “回长老,男弟子名为季杰,女弟子名为梅苒。”

    “哦。”她淡淡应道,“原来是季家和梅家的人。”

    如今,修仙界有几大世家,一边把持民间的经济命脉,一边又源源不断地输送苗子到各大仙门,这些苗子有了话语权后,又会继续反哺家族,越来越壮大。

    若是普通人家出了一个修仙天才,那这户人家马上就会跻身中等世家之一。

    原本名不见经传的林家,正是因为出了林寂染,名声大噪,如今也将成为上等世家。

    季家和梅家,正是如今的上等世家。

    这样的上等世家,和仙门有诸多合作,就连宗主都要顾及他们的颜面。

    世家把持着所有资源,普通人和散修想要出头,难上加难。

    眼见季杰带着两个跟班,朝着山门的方向走去,林寂染立刻离开刑罚堂,不紧不慢地跟随这几人。

    山下城中,第一家便是茶楼。

    季杰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过了片刻,林寂染才避着几人,进了一间包间。

    小二拿着菜单过来:“这位仙长,想要喝点什么?”

    林寂染随便一指,眼睛始终盯着楼下的季杰。

    季杰豪气地将金子往桌子上一拍,便带着几个小弟大手大脚地消费起来,高高在上地支使店小二:“还像上次让老子等那么久,砸了你店信不信?哎,你,就你,那是什么东西,拿过来给爷瞧瞧?”

    没过多久,林寂染点的茶便上来了。

    见她目光始终停留在楼下,店小二叹息道:“都是剑宗的人,这人与人差距可真大。前些日子,有个衣衫破旧的弟子,没钱住店,只花钱点一壶最粗的茶,在这坐了好多天……”

    林寂染淡淡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店小二一凛,用手轻轻扇了自己一巴掌:“哎呦对不住,我又多嘴了。”

    他这一见到美人,就想套近乎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你继续说。”她道。

    店小二这才站直了,彻底放开:“那弟子长得怪好看的,年纪也不大,但穿的不是剑宗的白衣。我问他在这里干什么,他说在等人,因为这里是剑宗下山的必经之路,他在等他师尊。”

    林寂染目光垂落,盯着手中的茶杯。

    “老板不让他这样,哪儿能点一壶茶一直赖在这啊,那生意还做不做了?那弟子只能每日都点一壶新的粗茶,但是没多久,他的银钱就花完了。”

    林寂染轻轻开口:“然后呢?”

    “他又坐在门口,日夜不分守了好几日,困极了才休息片刻,我看着都于心不忍。”

    林寂染轻声道:“我进来的时候,并没有看见他。”

    “后来他就走了。去了哪儿,我也不知道。”

    见林寂染一直沉默不语,店小二自顾自地说道:“你说他是不是剑宗的人?但他穿的又不是你们这种门服。仙长你是剑宗的人,要不然帮他找找师尊吧,他师尊太狠心了,就将他一个人抛在外面不管……”

    没等他说完,林寂染忽然站起身来。

    只见她手中的茶还没喝一口,便往外走,原来是楼下那几个弟子也走了。

    店小二只能惋惜,好不容易碰到这么出尘的冰美人,不能让他多看一会儿。

    季杰在城中逛到天黑,还顺手给梅苒买了几件礼物。

    当然,这不是最终目的。他在梅苒那里受了气,自然要从言慕身上找回来,以往他都是这么做。

    可是逛这一路,都没见到言慕的身影。

    季杰咬着牙不甘心道:“这丧门星,又跑哪去了?”

    小弟提醒:“前几日不是听说他又往山上去了,要不然我们再去山上找找?”

    “走!”季杰恶狠狠道。

    通往剑宗的山路上一片漆黑,路边生长着足有一人高的杂草,若是只用眼睛看,很难发现里面的人。但修仙者不一样,他们使用灵力能感知到周边一切活物。

    季杰一边走,一边朝四周释放灵力。

    忽然间,他发现了什么,脸上扬起阴笑,御剑飞奔而去。

    言慕果然还在山上。

    “言慕!没想到你离开剑宗,还能找梅苒告状!小爷被你害惨了!”

    言慕抽出腰间的匕首,眼底翻滚着浓郁的戾气,虽然不是他们的对手,但并无半点退缩之意:“我和梅苒不熟,为何你总是要来为难我。”

    季杰冷笑一声:“呵,是你先为难我!你若答应我,再也不出现在剑宗附近,我便放你一马!”

    “我偏不。”言慕冷冷地望着他们。

    几人与言慕厮打起来,四周的杂草被压到地上,发出簌簌的响声。

    言慕虽然毫无修为,不是他们的对手,但身手敏捷,厮打之间让季杰吃了不少亏。

    季杰见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制住他,也达不成自己的目的,心底渐渐涌起杀意。

    夜黑风高,若有人死在这里,不会被发现。

    若言慕彻底消失,梅苒就不会再挂念这个小白脸了。

    季杰摔破家族给他的保命法宝,一瞬间修为大增,彻底将言慕制住,一拳又一拳,带着他最大限度的灵力,落在言慕的身上。

    “说!你再也不回剑宗,我就放了你!”

    言慕死死咬着牙,一声不吭,任由那些拳脚落在自己身上,眼底的寒意愈发浓烈。

    眼见着言慕挣扎得越来越微弱,季杰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两个小弟渐渐慌了。

    “别打了,再打人死了!”

    小弟去拉季杰,转眼被甩了出去。

    就在这时,一道来自高阶修仙者的恐怖威严落在几人身上。

    天渊之别的实力差距,令人毛骨悚然,那是一种发自骨血的战栗。

    无形的灵力如有千钧之重,让人忍不住俯首下跪。

    季杰神色清明几分,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

    恐怕是剑宗哪位长老到了附近。

    季杰不甘心地咬了咬牙,对着几个小弟恐惧地说道:“快走!”

    言慕躺在地上,若不是握着匕首的右手还在微微颤抖,真容易让人误以为他已经死了。

    林寂染隐于暗中良久,见他还有气息,转身离开。

    一道微弱的声音传来,试探性地问:“师尊?”

    她脚步顿住,叹了声气。

    凄冷的月光之下,林寂染穿着一身白衣,肌肤瓷白透明,微风将她的裙摆吹起,更显得她飘忽如一场梦境中的昙花一现。

    言慕却穿着最粗糙的黑衣,英俊脸上多处伤痕,一只眼睛肿起来,嘴角渗出了血,狼狈至极。

    “你怎么知道是我?”

    他挣扎着起身,动作缓慢地跪在她面前,声音低哑:“弟子只是觉得灵力的气息很熟悉,像是师尊。”

    听着他的称呼,林寂染又感觉一阵头大。

    她语气冷淡:“既已离开剑宗,就不要在附近徘徊。”

    他缓缓抬眸,眼底情绪翻涌,似是不甘,似是委屈,却又很快归于平静。

    “求师尊再给我一次机会。”

    “弟子会比别人更努力,会证明弟子配做师尊的徒弟。”

    林寂染视线落在一旁,不忍再去看眼前的少年。

    他会成为仙门最大的隐患。

    修仙界会毁在他的手上。

    但眼前的少年何其无辜,他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却已经为之承受了许多代价。

    即使受到误解和屈辱,言慕还是想要回到剑宗……是不是证明这个人本质并不坏?

    她从来不信命运,若经过她好好引导,言慕的命运是否也能够改写?

    但是一个人本性不坏,又怎么会脾性与从前大相径庭?

    他想回到剑宗,究竟是为了正道,还是为了变强?

    她并不是第一天开始思考这些事情,从她看到那本书的第一日,就开始日思夜想,但始终没有一个答案。

    林寂染微微闭上眼睛,认命似的说:“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

    言慕听闻,眸中一亮。

    “往东二百里,有一片妖气萦绕的森林,里面有妖兽镇守,我要你从妖兽手底下拿回来一株天星草。”

    这件事,极其危险,换成某些内门弟子都会有生命危险,更何况没有灵力的言慕。

    她希望看到言慕知难而退。

    “若你能够完成,我便答应再给你一次机会。但你在森林里遇到任何危险,我都不会负责,你考虑好。”

    如果他死在那里。

    是天命。是造化。

    言慕唇角微微上扬,语气轻快:“弟子同意,死生自负,无关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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