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镇的市集上摊贩虽多,所售卖的河灯式样,却远不如齐檎丹原以为的琳琅满目。

    这些河灯,无一不是怪花同款。

    只在质量上稍有差异。

    河灯的制法简单,无非是围绕着中心的短蜡烛,用色纸粘出一圈花瓣罢了。这些怪花河灯或挂着、摆着,或用竹编的圆簸箕装着,被夕阳光一晕,染得市集上红惨惨一片血光。

    看着就令人颇感不详。

    市集不大,里面挤的人却多。进了市集,不知名公会遂被人群冲散,不得不分开来,各自挑选心仪的河灯。

    可供选择的范围小,齐檎丹便就近选了一家质量比较能看得过去的,指着其中的一盏河灯,向摊主询问价格:“老板,这河灯怎么卖?”

    守在摊子后面的摊主,是个干瘪老头,脾气怪得很。来生意了,他也好似不乐意做,只叼着根烟斗吞云吐雾。好半晌,老头才不情不愿地瞟了齐檎丹一眼,露出一口被烟熏得颜色恶心的黑黄牙齿:

    “想买河灯?好啊,拿你的器官来换。心肝脾肺都可以,肾要两个起换。换别的摊子也不好使,咱们镇里,都这个价。”

    齐檎丹眉梢挑了一下。

    心肝脾肺和一对肾是必需品,少了哪个,人都活不了。用脚底板想想,都知道有问题。

    这怪老头心眼坏得很,纯心折腾她呢!

    这种宰客的行业败类,齐檎丹可不惯着:“这么简单的手工制品,也敢漫天要价,你卖得出去吗?”

    这河灯属于只要有工具,她上她也能行的那种,卖个正常甚至因节日偏贵一点点的价格,齐檎丹都能接受,但开出这种要人命的天价,那就纯坏了。

    原想着要人内脏的有可能是鬼怪,齐檎丹举起“照鬼相机”,对着怪老头的摊位“咔嚓”拍了一张。

    然而非常遗憾,怪老头还是人,没能给她产出照片道具。

    但照片本身还可以。

    古朴热闹的集市,小摊上花状的河灯,再来点和煦的夕阳光,给人与物镀一层金……这场景,怎么拍都不至于难看。

    那怪老头趁齐檎丹拍照的时候,斜着眼打量了半天,而后,叼着烟斗慢悠悠地来了一句:“你手上这铁疙瘩看着还挺好使。你要是拿这个来跟我换,也不是不行。”

    齐檎丹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这怪老头子指的“铁疙瘩”,是她拿在手里都怕摔了的相机。

    齐檎丹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这老头子还真敢要,居然敢觊觎她的相机。

    门儿都没有!

    齐檎丹立马就把相机收回去了。她只把照片打印出来,递了过去:“要么明码标价,给我个数,我拿钱给你。要么,就只有这张照片,爱要不要。”

    那怪老头接过那照片,反应却很耐人寻味。

    他只看了一眼,很短暂。

    紧接着,怪老头便用力捏了一下照片,半眯起眼睛,像在判断着照片里蕴含的了多少能量。

    明明只是镇里的普通百姓,也会判断能量多少?

    是谁教他的?

    齐檎丹心里存了疑。

    齐檎丹的相机上,毕竟是附着了“照鬼相机”技能的,又刚拍出过SS极照片道具,即便这张仅仅是拍副本里人类的普通照片,也多少带了点能量残留。那怪老头明明很是心动,当着齐檎丹的面,却非要把照片往旁边丢开。

    “一张照片就想换我的河灯?这哪里够?”怪老头含着烟头吸了一口,做出不屑的表情。

    想讨价还价?这招对她没用。齐檎丹拿起照片就走。

    “哎哎哎,回来。”

    怪老头急得连烟斗都搁下来了。他捧起一盏河灯,喊回齐檎丹:“不就是要河灯吗?给你给你,你那张照片留下就行。”

    换取河灯的过程很顺利,一手交照片,一手拿河灯。然而,当齐檎丹从怪老头手里接过那盏河灯时,一个怪异的法阵,却突然在她脚下铺开,一股强大的吸力顿时从脚底板传来。

    齐檎丹心头一震,刚意识到是这盏河灯上有问题,就被吸进了底下的阵法中。

    临被吸走前的最后一刻——

    齐檎丹闻到了花香,听到怪老头诡异的低语:

    “好浓的花香啊。镇长,我又找到新鲜的外地供品,给您送去了。”

    .

    齐檎丹不曾料想到,她千防万防都不想靠近的镇长韦妙官家,居然被市集上一盏小小的河灯给送来了。

    都怪她测试出那怪老头是普通人后,就少了两分警惕性,忘了这镇里的居民都被花香腌入味了,早被洗脑成功。检测能量的方法和藏有阵法的河灯,估计都是镇长教的。

    为的,就是趁他们不备,通过传送阵法,把人抓来送进镇长家……的囚笼里。

    那笼子是关大型犬的。

    人要容身里面,不得不憋屈地佝偻蜷缩。

    仿佛好不容易演化出直立行走产生的人格,被这个装狗的笼子局限住了。

    想到其他人也在选购河灯,很可能同样重蹈覆辙,齐檎丹立刻先往不知名公会的群上发消息,通风报信,才开始研究这笼子的具体构造。

    这笼子的式样不算特殊,却是用硬度高、强度大的金属打造的。齐檎丹试着拿刀砍了砍,只能砍出很小的一点豁口,要是这么一点点拿刀磨下去,不知道得磨到猴年马月,才能逃出生天。但要是没法用强力攻破笼子,她就得等镇长回来开笼子,才可能逃脱了。

    而在此之前,齐檎丹只能以一个别扭的姿态蜷缩在笼子里,她抬不起头,直不起腰,心里活像窝着火,既憋屈又烦闷。

    但,齐檎丹不是一个会隐忍的人。谁不让她好过,她就不会让谁好过。

    烦闷,滋生出了报复心。

    “韦妙官啊韦妙官,不是我想惹你,这是你逼我的。”齐檎丹恶狠狠地磨着后槽牙,拿出了她的独门法宝——摄影师用来固定相机和灯具的三脚架。

    脚架的粗细,正好能穿过笼子的缝隙,抵达笼外的空间。三脚架最长能延伸到一米七,而因为齐檎丹这次,携带了不止一根。一根不够长就两根,两根不够长就三根……只要把三脚架的伸缩腿绑在一起,齐檎丹就得到了一根几乎能抵达屋内所有地方的棍子。

    由三脚架构成的棍子,成为齐檎丹手臂的延伸。她人虽受困笼中,“手”却可以四处乱窜。

    哪里想搜,搜哪里。

    So easy!

    镇长还没回家,地毯式搜查一触即发。

    这镇长韦妙官的老巢就好比龙潭虎穴,进来后,危险与机遇并存。她既然被迫已经进来这里,不趁机搜一搜线索,拿下剧情解锁度,那可就亏大了。

    齐檎丹对这个家的第一印象,是黑暗。

    暗无天日。

    明明是大白天,屋里厚实的双层窗帘却都严严实实地拉着,透不进一缕光,像正竭力隐藏着什么秘密。齐檎丹摸黑,用三脚架一点点探索到窗边,将窗帘艰难地拉开一条缝隙。

    傍晚的光线如约倾入,却照不亮房间里的黑暗。出现在眼前的场景,令齐檎丹不由得后颈发麻。

    把这个地方叫家,或许有点冒昧了。

    比起谁的家,这里可能更像一个大型神坛——专门以鲜血人牲,供奉邪神的那种阴邪祭坛。

    韦妙官家里的墙面,无一例外地被粉刷成漆黑的颜色,地砖上绘制着花朵形状的怪异的图纹。齐檎丹被传送到的那个囚笼,位于房间内最为醒目的正中位置,而她的前方,则供着一个富丽堂皇、镶金嵌玉的华美神台。

    一座诡异的神像独霸神台中心,俨然久受供奉。

    那神像通体血红。

    无面目,无五官,更无人形。

    比起人类形态的神明,这更像是一团缠绕着重重黑气的扭曲肉块。

    齐檎丹看不清那肉块的具体形态,因为神像被一团令人不适的黑气笼罩着,几乎将神像全部包裹在内。黑气似乎有生命,像心脏一样,有节奏地收缩舒张着,并变得越来越浓。

    齐檎丹皱着眉头,退远了一些。

    这黑气,莫名地给齐檎丹一种熟悉感。她仔细复盘了一会儿,蓦然发觉,她在两个地方曾经见过一模一样的黑气。

    这邪神雕像上的黑气,和王座公会的孙光祖给她下的那个诅咒上的黑气,除了浓淡上的区别,简直一模一样。除此之外,她在赐花仪式上看见的黑影,好像也是由类似的黑气凝聚而成。

    齐檎丹把这两个相似点暗暗记下。她看完神像,再看向摆放神像的神台。

    这神台上没有香炉香火。

    供品也少得可怜。

    神台供桌上,只有三朵并蒂而生的怪花。

    三朵怪花大如玉碗,从花心不断冒出滋养黑气的烟雾香火,花瓣底下则透出幽微的光。齐檎丹小心翼翼地用东西挑开最下层的花瓣,果不其然地看到了怪花底下的转移法阵。

    如果齐檎丹没有猜错的话,这个转移法阵的另外一端,连接着镇长韦妙官。

    她这下算是明白,为什么韦妙官这个大活人,要不遗余力地盗窃花婆的香火了。

    因为这些香火,不是他自己享用的。

    是给他供奉的邪神用的。

    由于邪神的神像没有面目,无法充当直接接受香火奉养的对象,韦妙官只能充当中介人物。

    通过花婆神像上的改变,花婆庙内的香火被韦妙官盗走。而这些香火再被通过阵法,转移到笼罩在黑气中的邪神雕像上,源源不断地滋养着这个邪神,使得邪神的法力逐渐壮大。

    然而,仅仅发现了神台和邪神雕像,无法为齐檎丹完全解惑。现存的疑问还有很多。

    韦妙官作为一镇之长,为什么要替邪神卖命?

    他为什么会供奉邪神?

    如果只要求花婆的香火,只需要最初用怪花迷惑百姓就好,为什么得逞之后,韦镇长还要不断用活人血肉种植怪花,乃至培养出献祭自身养花的畸形祈福方式呢?

    供奉邪神的神台供桌中间,有个夹层。齐檎丹先放下三脚架,给这个极不寻常的神台拍了张照片记录,然后想方设法拉开了神台夹层的抽屉,从抽屉里,找到了一本画满阵法的笔记本。

    这个笔记本厚是厚,上面记录的阵法无非就两种。

    两种,还都是转移阵法。

    一种转移阵法只针对非实体,能够转移香火和目光。

    齐檎丹在三朵怪花下看到的阵法,就是这一招。而转移目光这一点,也很方便韦镇长借助花婆神像的眼睛,挑选被怪花寄生的供品。

    另一种阵法转移的是实体,包括人。

    最简单的版本,就是藏在河灯里,把齐檎丹坑到这镇长家里来的那个阵法。

    在此基础上改进一下,增加一些故弄玄虚的过程,就阵法就变成了齐檎丹在花婆庙神殿内目睹到的,那个花婆从神像中浮现而出,亲身降临的阵法。

    改进后阵法有着独特的好处,只要绘制一次,便可以永久使用。而且够神秘,足以拿来哄骗信徒。

    坏处是,转移过程需要一分钟。

    这也就是为什么,祈福仪式的两个环节里,都需要一分钟的时间才能作出反应

    ——祈福仪式里的一分钟闭眼跪拜,是韦妙官镇长把目光转移到花婆神像的眼睛上,挑选合适的人作为贡品的时间。而赐花仪式上的一分钟后显灵,则是韦妙官带着花籽转移过去的所需时长。

    但这个笔记本上最重要的,恰恰是没画上阵法的几页。

    这几页,是韦妙官写的记录。

    韦妙官没有认真写日记的习惯,所谓记录,不过是标注了日期的寥寥数语。

    可正是这不起眼的几页白纸,填补上了故事里诸多的逻辑空白。困扰着齐檎丹的疑问,也至此迎刃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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