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隔着电话,但方雅宁却好像感受到明远深说话时的热气似的,耳廓微微一热,抿着唇将呼吸的慌乱压下去:

    “我刚没看来电显示,”

    “你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有什么事吗?”

    明远深的语气还是一贯的平静:“我给你发了消息,”

    他沉默了片刻,接着道:“但你没回。”

    方雅宁一愣,连忙将手机从耳边拿下来,退出通话界面去看。

    果然,半个小时之前明远深发过来两条消息,一条问她现在在哪儿,一条问她有没有吃饭。

    聊天记录往上,是昨天明远深发来的消息问她在做什么。

    当时方雅宁正从和甲方公司的饭局上出来,于是抬手拍了张天上的月亮发过去。

    拍的时候手抖了下,照片有些糊,但构图还是挺不错的。

    她清了清嗓子,将电话重新放到耳边:

    “在酒店看材料呢,”

    说完这句,她犹豫了下:“吃过了,在酒店的自助餐厅吃的。”

    其实没吃,而且大概是因为一直蜷着肠胃,她也并不觉得饿。

    毕竟是撒谎,方雅宁有些紧张,正准备继续含糊地解释两句,就听到明远深那边似乎是很轻地吸了口气:

    “你怎么了?”

    挺肯定的一个问句。

    方雅宁登时就愣住了,

    这明远深开天眼了?自己没吃饭都知道?

    “你声音听起来不太对。”

    ...

    还好还好,不是听出来自己在撒谎。

    “有吗?”

    她停顿着感受了下,疑惑道:“没有吧。”

    “有。”

    明远深的语气笃定:“有点哑。”

    方雅宁真是一点没听出来,但听到对方这么说,心里还是浮现出些许不一样的情绪,酸酸麻麻的,像是开心:

    “那估计是因为一下午都没开口说话,也没怎么喝水,所以才听起来怪怪的。”

    “我等会儿喝点水就好了。”

    听她这么说,明远深也就没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两人又随口聊了两句后便互道晚安,挂断电话。

    方雅宁没立刻起身去洗漱,而是垂眸盯着通话页面上面的明远深三个字,随即顺着点进通讯录按下编辑按钮。

    她把那三个字删掉,换成两个字,看了会儿,又换回最开始的三个字。

    脸有些控制不住地热起来。

    她赶忙将手机放到一边,起身走进浴室。

    -

    第二天早上定的是九点集合,方雅宁和梁月住隔壁,两个人坐电梯的时候正好碰见。

    “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没睡好?”

    方雅宁点头,抬手在脑袋上轻轻地敲了两下。

    昨晚上刚睡下的时候还好,但没一会儿被背疼给折磨醒,在床上辗转反侧一直到凌晨五点多才睡着。

    不仅如此,等早上睁眼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和明远深昨天晚上说的一样,有点哑。

    以方雅宁对自己身体的了解,这是很明显的要感冒的前兆

    好在这么些年她对照顾自己颇有心得,出差之前在箱子里装了些常备的感冒药,吃过早饭之后便赶忙咽了两粒,又紧跟着喝了一大杯水之后才出了门。

    天气依旧算不上好。

    昨天那场雨下到半夜的时候虽说小了点,但却依旧没有要停的意思,伴着风时大时小,就连气温也跟着高高低低,奈何昨儿已经在酒店歇了大半天,今天说什么都是要拿出些成果的,众人也只好顶着算不上合适的天气在街巷里来回奔波。

    方雅宁本来上午的时候都觉得身体有些好转了,结果这么一折腾,直接加重,中午吃饭的时候更是没有胃口,为了吃药才硬撑着吃了小半碗面。

    一忙又是一下午,众人回到酒店的时候天已经擦黑。

    方雅宁从三点多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回来的时候在酒店前台要了个体温计,回房间一量,果然是发烧了,三十七度九,算低烧。

    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单纯地因为着凉才发烧,犹豫了会儿还是换了件衣服,打车去医院。

    这个点儿医院门诊早就已经下班,在急诊挂上号之后先去验了血,过会儿报告出来一看,果然是因为身体里有炎症,想着回去吃消炎药也不确定能立刻好,方雅宁就让医生给自己开了三瓶吊水。

    输液室里乌泱泱地坐了好些人,大概都是最近气温反复无常的受害者。

    方雅宁找了好久才在大厅最角落找了个位置。

    护士很快过来把吊瓶给她插上,冰凉的液体顺着血管流进身体。

    她本来还想看手机打发时间,但无奈高温让眼眶酸软,看了一会儿屏幕就想流泪,加上昨天晚上休息的实在不算好,坐着坐着,竟不自觉打起盹来。

    方雅宁知道自己得看着吊瓶,但无论怎么换姿势或转移注意力,那股困倦就像是缠上自己似的,甩都甩不开。

    无奈,她只好探头看看吊瓶里剩下的药量,拿出手机估摸着时间定了个闹钟,然后将手机紧紧攥在掌心里,靠着椅背合上眼。

    输液室里声音不小,但大概是真的疲倦,她竟然没一会儿便没了意识,但反应过来时也不知过了多久,心里一惊,第一反应就是抬头去看。

    吊瓶里是满满一瓶液体,看样子是新换不久。

    她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视线就往边上一瞄,

    座位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陪护用的小马扎,打开的,就支在自己腿旁边。

    方雅宁微微一愣。

    她右边是一对看样子正在上大学的小情侣,左边是妈妈和女儿的双人组合,两边陪护的人这会儿都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小马扎上。

    那自己面前的这个是?

    她抬眼试图寻找这张突然出现的椅子的主人,只是目光落在输液室门口的时候,猛地一定。

    输液室昏暗的灯光下,明明应该远在京北的明远深正掀开透明的挡风帘走进来。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大概是看见她醒了,他紧蹙的眉间松开些,脚下步伐同时加快,绕过来来往往的人群走到方雅宁边上。

    离得近了之后,方雅宁看见他那双蕴满了深沉的黑眸。

    她抬头愣愣地望着他,许久未开口说话的声音带着些哑:

    “你怎么来了?”

    明远深没第一时间开口,反而是抬起胳膊用手背贴上她的额头。

    他的手很凉,贴在方雅宁温热的额头上时有一种令人无端喟叹的舒爽感觉,她还能闻到对方身上那款常用的香氛,只是这会儿夹杂了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有些奇怪。

    “好多了。”

    明远深做出结论的同时将手收回去,然后等在小马扎上坐定才回答方雅宁刚才的问题:

    “公司有点事情,出差路过。”

    陪护小马扎是在护士站边上的自助机器上租的,又窄又小,他整个人坐下去的时候两条长腿很是局促,不得不将脊背弓着,很不舒服的样子。

    但明远深面上却没什么变化,目光坦然地在方雅宁脸上看了一圈之后开始将买来的东西依次从塑料袋里拿出来。

    方雅宁就垂眼看着他动作。

    袋子里装着一罐牛奶,一块三明治,一条毛巾,还有一张暖宝宝。

    明远深先是把暖宝宝打开,等温度上来之后就用毛巾把它包起来,然后垫到方雅宁输液的手下面。

    有了毛巾的阻隔,原本应该是有些烫手的温度被削弱几分,正正好能够缓解输液带来的冰凉感。

    大概是因为温度上来,方雅宁的心跳莫名快了两分,她挪开眼睛,声音很小: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啊?”

    “我给你发消息没回,就去你住的酒店问,前台说你还了温度计之后似乎是出门打车,我猜你应该是到医院来看病。”

    明远深说话的时候手没停,很快便将三明治的外包装拆开,等露出一个小角之后递过来:

    “好歹吃一小口,不然会不舒服的。”

    说来也怪,方雅宁本来是没什么胃口的,但这会儿也不知是不是打了吊瓶之后身体恢复了些,竟觉得胃里空空的,也没多想,垂下头就着明远深抬手的动作在三明治上咬了两口。

    就是便利店里卖的那种很普通的三明治,加热之后面包暄软,倒是很符合方雅宁现在作为病人的口感,不过再怎么符合胃口,吃了大概三分之一之后也就够了。

    明远深见状也没非要她继续吃,转手将牛奶拧开,插上吸管后再一次递到方雅宁嘴边。

    方雅宁被他这一套动作搞得心里又软又懵,愣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将吸管咬住,

    牛奶也是加热过的,流进胃里之后像是在身体里装了个小火炉。

    等这一套流程弄完,明远深才缓缓开口道:

    “怎么没和我说?”

    说什么?

    方雅宁有些没反应过来,看了明远深一眼。

    “告诉我你不舒服,说你到医院来打针了。”

    明远深的眸色一片深沉,像是流淌在夜色的海。

    方雅宁喉头一哽,半晌,才喃喃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没想着麻烦你。”

    她其实也不是这么想的,

    换言之,在方雅宁的预设里,就没有要把生病这件事告知旁人的这个选项存在。

    上高中那阵她住校,大概是因为学习压力激增导致免疫力直线下降,一到换季就开始感冒发烧。

    有一次是半夜,宿舍老师陪着她到医院打针,按照学校规定,这种情况是肯定要通知家长的。

    第一个打的是方卓敖的电话,接通了之后没人说话,只能听到那边传来推杯换盏的声音,方雅宁听了几秒,默不作声地将电话挂断。

    然后是打给江言秋,江言秋接到电话之后倒是立刻赶到医院,但待了一会儿之后便小心翼翼地说,方韵音一个人在家里她不放心,既然有老师在这儿,自己就先回去了。

    虽说当时方雅宁已经有所准备,但听到这话时心里还是不免有些难过。

    自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因为生病而去联系过家里的任何人,要么靠吃药硬挺,要么就独自一人到医院挂水。

    经历得多了,自然也就觉得这不过是一件很寻常的小事。

    但见明远深的面色并未有所缓解,方雅宁还是抿了抿唇,嗫嚅地解释道:

    “这套流程我很熟悉...”

    “熟悉?”

    明远深打断她的话:“定闹钟提醒自己换药的熟悉?”

    方雅宁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垂头去看手机,

    早就已经过了闹钟响起的时间。

    “闹钟我关了,”

    明远深声音清冷,语气笃定:“以后也不需要再因为这样的事情定闹钟了。”

    方雅宁呼吸微微一滞,心脏就好像严密连绵的山脉裂开一道小口,既知道里面有什么,又不确定里面有什么。

    “以后要告诉我。”

    明远深声音沉稳,一下又一下地打在方雅宁的耳膜上:

    “你生病,从来就不是一件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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