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是个大晴天。
方雅宁是知道明远深每周一都要开早会的，结果没想到这人不仅和她一起吃了早餐，还专门先把她送到事务所门口之后才去上班。
一路上都没多说什么，只下车时，明远深转过脸：
“不舒服了就给我发消息，我来接你回家。”
很淡然的语气，却带着让人无端安心的力量。
方雅宁眼睫微颤，很轻地嗯了声之后才拉开车门走下去。
等走到事务所大厅拐角的时候，她脚步顿了下，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头就已经先回了过去。
果然，明远深的车子还停在路边上，副驾驶的车窗也的确是打开着的，只不过隔得有些远，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不重要，她知道他的表情。
即使心里压着重重的事儿，方雅宁还是没忍住勾唇笑了下，随后才抬腿走进电梯厅里。
只是这种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等从电梯出来站在紧闭的办公室门口，方雅宁还是不免会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
她手搭在门把上，缓了好几口气儿都没能把门推开，一直等边上办公室的人路过，问她怎么站在儿不动的时候，方雅宁才如梦初醒地应了声，咬了咬牙，推门进去。
时间还早，办公室里没人，方雅宁站在门口的位置，视线缓慢地扫过办公室里的一切。
和平日几乎没有任何区别，不知道是不是那天晚上袁城收拾过，散落的文件，和自己砸向他的订书机都已经不见了。
桌上的绿植依旧生机勃勃，仿佛一切纷扰从未发生。
方雅宁深深吸了口气，拉开椅子在办公桌前坐下，但她没打开电话，只是那么坐着，在安静的环境中不断平复自己的心跳，以及模拟待会儿想要说的话。
没一会儿，办公室众人都陆陆续续推门走进来，大概是因为周一早上大家都没什么精神，所以也没人注意到她的异样。
一直到上班快一个小时，王哥才直起腰，看了眼小办公室紧闭的门：“组长怎么还没来？周末又被甲方叫去喝酒了？”
见其他几人都摇头表示不知道，王哥自然而然地朝边上的方雅宁看过来。
方雅宁也跟着他的视线往小办公室的方向看了下，语气冷冽地说了句不知道后，便从包里掏出举报书，起身往外走。
关上门之前，她听见王哥用有些疑惑的语气问其他人她怎么了。
因为门已经关上，所以她也没听到其他人是怎么回答的，不过方雅宁也不想听到，她只深深地吸了口气，径直走向电梯，按下监察处所在楼层的按钮。
这是她上班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
-
方雅宁在监察处的内部举报室里足足待了一个小时，出来的时候她虽然脸色略显苍白，但眼神却是格外的坚定和明亮。
其实在知道她要内部举报之后，明远深有问过她需不需要让裴安倬提前给监察处的员工打个招呼，方雅宁没让，她觉得至少在事务所的范围内，这件事情最好从头到尾只有自己参与，不然到时候无论结果如何，总会被人诟病，
她不想这样。
明远深见状也没有再坚持，尊重她的想法。
方雅宁完成这件在心里压了两天的大事之后自觉轻松不少，回到办公室之后就立刻打开电脑开始办公。
当然，她也看出办公室众人对自己刚才有些冷硬的态度难免疑惑，但此时此刻，她也不想过多解释什么。
方雅宁本来以为目前自己能做的做了，只需要等监察处反馈结果即可，结果等中午坐电梯下楼到食堂吃饭的时候，却不免听到些闲言碎语。
是几个脸有点生的同事，排在她后面几个身位，声音虽然很低，但架不住说得都是敏感词汇，方雅宁想当做没听到都不信。
“是她吗？感觉看起来不像是会举报的人啊？”
“肯定是，你没看她工牌上写这呢吗，就是袁城他们那组的组员~”
“组员举报组长，是为什么啊？绩效考评？”
“不是，是因为...”
后面几个字的声音压下去，没能传到方雅宁耳朵里，不过她也不用听就知道说的是什么。
既然她举报的事情已经传开，那么她的举报内容肯定也不是什么秘密。
方雅宁心中微沉，但是却没回头，而是稳了稳手，端着餐盘找了个位置坐下，然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专注于眼前的饭菜，但不知是不是越强调，就越会神思敏感的原因，她明明是低着头，却仿佛能感觉到四面八方的人的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
打量的，探究的，
甚至，不屑的。
除此之外，还有窸窣不停的耳语声，就像是细针，一下又一下地扎在方雅宁的皮肤上。
她咬了下牙，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不受这些异样目光和讨论的干扰，但内心深处，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颤栗感慢慢攀升起来，像是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她的心脏，让她连呼吸都泛着一丝逼仄。
直到再一次听到有声音询问旁人她的举报内容时，这种颤栗感瞬间化作一股透凉的寒意，向四肢百骸蔓延开来，方雅宁不禁打了个寒颤，只觉得一分钟都待不下去，潦草地将餐盘里本就不多的饭菜吃完后便匆匆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食堂，进了电梯。
然而这种让人窒息的氛围并没有因此而消散，她甚至都没能让呼吸重新稳定下来，就在推开办公室大门的瞬间，迎来了新一轮更加直接的诘问。
“小方，他们说你举报了组长？”
王哥的神情像是大白天见了鬼似的：“而且还是说他...他...”
“性骚扰？”
方雅宁知道现在自己已经是避无可避了，况且组内举报后，监察处按照流程也是要找同组的同事了解情况的。
想到这儿，她深吸一口气，抬起眼定定地看向王哥，点头：
“是，我今天上午把举报材料交过去的。”
此话一出，办公室顿时像是被按下消音键似的，陷入一片死寂之中，就连空气都好像静止了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王哥的声音才干巴巴地传来：“为，为什么啊？”
为什么？
方雅宁惊惶之间不免感到一阵荒唐，
举报性骚扰还能是为什么，自然是因为袁城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啊。
大概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些不合适，王哥的脸上掠过一丝尴尬，他连忙咳嗽一声，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但落在方雅宁身上探究的视线却依旧没挪开：
“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啊，组长他不是这样的人。”
“是啊，”
小马也在边上附和道：“组长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平常也是看到的，如果有什么误会说开就好了，没必要举报啊。”
其他两位同事闻言，也纷纷开口：
“对啊，有误会说开就好，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和组长开口，我可以替你去说，组长不是那种独断专行的人。”
“我也可以帮你去说，真走到投诉那步，咱们大家都会为难的。”
方雅宁看着面前个个眉头紧蹙，一脸担忧模样的众人，只觉得全身止不住地泛起冷意来。
如果说那天在咖啡厅，她对唐静说的话还处在内里的理解和同情上，那么今天，她便是设身处地，无比真实地感受到了。
明明做错事情的是袁城，但就因为他平时在众人面前的形象是个好人，所以只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便没有人再去询问她举报内容的真相是什么，而是想也不想地，将“误会”“耍小性子”的帽子扣到自己头上。
方雅宁只觉得喉咙里像是被人塞了一块烙铁，滋滋啦啦地灼烧着她的神经，只要她开口，便会有更强烈的痛觉袭来。
就在众人无声地等着她的回复时，办公室门被人敲响，紧接着，是监察处的员工走进来，按照规定，内部举报后他们需要对同组人员进行情况询问。
第一个被叫到的是王哥，他走出去之后嘴唇嗫嚅了两下，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只抬起眼看了下方雅宁后，便跟着监察处的人走了出去。
王哥一走，办公室的气氛顿时降到冰点，剩余众人互相对视了几眼之后便各自回到座位上，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取代了刚才尚未问完的问题。
方雅宁不用想都知道，他们现在肯定是在讨论自己，
讨论自己怎么是这样的人，讨论自己为什么要去举报袁城。
方雅宁咬了咬牙，试图压制体内不安焦灼的情绪，缓步走到自己座位上坐下，屏幕上是尚未完成的设计图，只不过她视线略有些失焦，所有东西都变成了一个又一个模糊的色块儿，让人无法分辨。
没人说话，但她却好像听到有人在耳边细碎地说着什么，一声一声，就好像被无止境黑洞包围，撕扯着吞噬她的意识，让她呼吸急促，眼眶发热。
眼看热气即将积聚，桌上的手机突然嗡嗡地震动了下，方雅宁的手贴在上面，被震得有些发麻。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定了定心神，将手机拿起来看。
是明远深的消息。
【怎么样？】
【要不要我去接你回家？】
方雅宁是知道明远深每周一都要开早会的，结果没想到这人不仅和她一起吃了早餐，还专门先把她送到事务所门口之后才去上班。
一路上都没多说什么，只下车时，明远深转过脸：
“不舒服了就给我发消息，我来接你回家。”
很淡然的语气，却带着让人无端安心的力量。
方雅宁眼睫微颤，很轻地嗯了声之后才拉开车门走下去。
等走到事务所大厅拐角的时候，她脚步顿了下，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头就已经先回了过去。
果然，明远深的车子还停在路边上，副驾驶的车窗也的确是打开着的，只不过隔得有些远，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不重要，她知道他的表情。
即使心里压着重重的事儿，方雅宁还是没忍住勾唇笑了下，随后才抬腿走进电梯厅里。
只是这种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等从电梯出来站在紧闭的办公室门口，方雅宁还是不免会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
她手搭在门把上，缓了好几口气儿都没能把门推开，一直等边上办公室的人路过，问她怎么站在儿不动的时候，方雅宁才如梦初醒地应了声，咬了咬牙，推门进去。
时间还早，办公室里没人，方雅宁站在门口的位置，视线缓慢地扫过办公室里的一切。
和平日几乎没有任何区别，不知道是不是那天晚上袁城收拾过，散落的文件，和自己砸向他的订书机都已经不见了。
桌上的绿植依旧生机勃勃，仿佛一切纷扰从未发生。
方雅宁深深吸了口气，拉开椅子在办公桌前坐下，但她没打开电话，只是那么坐着，在安静的环境中不断平复自己的心跳，以及模拟待会儿想要说的话。
没一会儿，办公室众人都陆陆续续推门走进来，大概是因为周一早上大家都没什么精神，所以也没人注意到她的异样。
一直到上班快一个小时，王哥才直起腰，看了眼小办公室紧闭的门：“组长怎么还没来？周末又被甲方叫去喝酒了？”
见其他几人都摇头表示不知道，王哥自然而然地朝边上的方雅宁看过来。
方雅宁也跟着他的视线往小办公室的方向看了下，语气冷冽地说了句不知道后，便从包里掏出举报书，起身往外走。
关上门之前，她听见王哥用有些疑惑的语气问其他人她怎么了。
因为门已经关上，所以她也没听到其他人是怎么回答的，不过方雅宁也不想听到，她只深深地吸了口气，径直走向电梯，按下监察处所在楼层的按钮。
这是她上班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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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雅宁在监察处的内部举报室里足足待了一个小时，出来的时候她虽然脸色略显苍白，但眼神却是格外的坚定和明亮。
其实在知道她要内部举报之后，明远深有问过她需不需要让裴安倬提前给监察处的员工打个招呼，方雅宁没让，她觉得至少在事务所的范围内，这件事情最好从头到尾只有自己参与，不然到时候无论结果如何，总会被人诟病，
她不想这样。
明远深见状也没有再坚持，尊重她的想法。
方雅宁完成这件在心里压了两天的大事之后自觉轻松不少，回到办公室之后就立刻打开电脑开始办公。
当然，她也看出办公室众人对自己刚才有些冷硬的态度难免疑惑，但此时此刻，她也不想过多解释什么。
方雅宁本来以为目前自己能做的做了，只需要等监察处反馈结果即可，结果等中午坐电梯下楼到食堂吃饭的时候，却不免听到些闲言碎语。
是几个脸有点生的同事，排在她后面几个身位，声音虽然很低，但架不住说得都是敏感词汇，方雅宁想当做没听到都不信。
“是她吗？感觉看起来不像是会举报的人啊？”
“肯定是，你没看她工牌上写这呢吗，就是袁城他们那组的组员~”
“组员举报组长，是为什么啊？绩效考评？”
“不是，是因为...”
后面几个字的声音压下去，没能传到方雅宁耳朵里，不过她也不用听就知道说的是什么。
既然她举报的事情已经传开，那么她的举报内容肯定也不是什么秘密。
方雅宁心中微沉，但是却没回头，而是稳了稳手，端着餐盘找了个位置坐下，然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专注于眼前的饭菜，但不知是不是越强调，就越会神思敏感的原因，她明明是低着头，却仿佛能感觉到四面八方的人的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
打量的，探究的，
甚至，不屑的。
除此之外，还有窸窣不停的耳语声，就像是细针，一下又一下地扎在方雅宁的皮肤上。
她咬了下牙，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不受这些异样目光和讨论的干扰，但内心深处，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颤栗感慢慢攀升起来，像是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她的心脏，让她连呼吸都泛着一丝逼仄。
直到再一次听到有声音询问旁人她的举报内容时，这种颤栗感瞬间化作一股透凉的寒意，向四肢百骸蔓延开来，方雅宁不禁打了个寒颤，只觉得一分钟都待不下去，潦草地将餐盘里本就不多的饭菜吃完后便匆匆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食堂，进了电梯。
然而这种让人窒息的氛围并没有因此而消散，她甚至都没能让呼吸重新稳定下来，就在推开办公室大门的瞬间，迎来了新一轮更加直接的诘问。
“小方，他们说你举报了组长？”
王哥的神情像是大白天见了鬼似的：“而且还是说他...他...”
“性骚扰？”
方雅宁知道现在自己已经是避无可避了，况且组内举报后，监察处按照流程也是要找同组的同事了解情况的。
想到这儿，她深吸一口气，抬起眼定定地看向王哥，点头：
“是，我今天上午把举报材料交过去的。”
此话一出，办公室顿时像是被按下消音键似的，陷入一片死寂之中，就连空气都好像静止了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王哥的声音才干巴巴地传来：“为，为什么啊？”
为什么？
方雅宁惊惶之间不免感到一阵荒唐，
举报性骚扰还能是为什么，自然是因为袁城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啊。
大概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些不合适，王哥的脸上掠过一丝尴尬，他连忙咳嗽一声，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但落在方雅宁身上探究的视线却依旧没挪开：
“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啊，组长他不是这样的人。”
“是啊，”
小马也在边上附和道：“组长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平常也是看到的，如果有什么误会说开就好了，没必要举报啊。”
其他两位同事闻言，也纷纷开口：
“对啊，有误会说开就好，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和组长开口，我可以替你去说，组长不是那种独断专行的人。”
“我也可以帮你去说，真走到投诉那步，咱们大家都会为难的。”
方雅宁看着面前个个眉头紧蹙，一脸担忧模样的众人，只觉得全身止不住地泛起冷意来。
如果说那天在咖啡厅，她对唐静说的话还处在内里的理解和同情上，那么今天，她便是设身处地，无比真实地感受到了。
明明做错事情的是袁城，但就因为他平时在众人面前的形象是个好人，所以只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便没有人再去询问她举报内容的真相是什么，而是想也不想地，将“误会”“耍小性子”的帽子扣到自己头上。
方雅宁只觉得喉咙里像是被人塞了一块烙铁，滋滋啦啦地灼烧着她的神经，只要她开口，便会有更强烈的痛觉袭来。
就在众人无声地等着她的回复时，办公室门被人敲响，紧接着，是监察处的员工走进来，按照规定，内部举报后他们需要对同组人员进行情况询问。
第一个被叫到的是王哥，他走出去之后嘴唇嗫嚅了两下，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只抬起眼看了下方雅宁后，便跟着监察处的人走了出去。
王哥一走，办公室的气氛顿时降到冰点，剩余众人互相对视了几眼之后便各自回到座位上，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取代了刚才尚未问完的问题。
方雅宁不用想都知道，他们现在肯定是在讨论自己，
讨论自己怎么是这样的人，讨论自己为什么要去举报袁城。
方雅宁咬了咬牙，试图压制体内不安焦灼的情绪，缓步走到自己座位上坐下，屏幕上是尚未完成的设计图，只不过她视线略有些失焦，所有东西都变成了一个又一个模糊的色块儿，让人无法分辨。
没人说话，但她却好像听到有人在耳边细碎地说着什么，一声一声，就好像被无止境黑洞包围，撕扯着吞噬她的意识，让她呼吸急促，眼眶发热。
眼看热气即将积聚，桌上的手机突然嗡嗡地震动了下，方雅宁的手贴在上面，被震得有些发麻。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定了定心神，将手机拿起来看。
是明远深的消息。
【怎么样？】
【要不要我去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