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决定与陈氿成婚后,因着各种缘由,纪莘又被孟淮请去过宣国公府两次。

    不得不说,感觉很诡异。

    宣国公府世子即将成婚,这一消息在城中引起了热烈的讨论,满城人惊讶于世子的成婚对象竟是一名平民女子时,孟淮不顾无数人的眼光和议论,以极隆重、周到的礼节替陈氿筹备婚事,给足了纪莘体面和尊重。

    孟淮的目的与纪莘之前猜测的一致,他想通过促成陈氿与心爱之人的婚事,换陈氿与他缓和关系。

    纪莘之所以能确认猜想,是因为每每孟淮借故请她过去,便会将陈氿也叫去,而后无论他想嘱咐陈氿什么,都不与陈氿直说,偏要以和纪莘说话的方式,拐弯抹角地传达给陈氿。

    这种方法确实有效,以往陈氿从不给孟淮好脸色,但这几次当纪莘在场时,陈氿虽不与孟淮交谈,只和纪莘说话,但至少肯耐心、安静、和气地听完孟淮讲的每一个字。

    孟淮因陈氿态度好转而心情愉悦,陈氿因即将成婚而春风满面,是以虽然他们根本没有直接对话,却也称得上“相谈甚欢”。

    唯有纪莘夹在两人之间,虽觉得别扭,但也只能撑着。

    行吧,他们高兴就好。

    孟淮起初愿意给纪莘脸面,只是因为纪莘于他有用,但见过纪莘几次之后,孟淮发现纪莘不卑不亢、落落大方,甚至在诗词、字画、棋艺、茶道上与他颇有几分投契,不由得对纪莘多了些欣赏。

    这份欣赏和满意直接体现在了聘礼上,纳征之日,送聘队伍抬着上百个朱漆描金的箱子,敲锣打鼓地几乎绕城转了一整圈,最后在无数人惊叹、艳羡的目光中,停在了一向因偏僻而不起眼的昭行坊。

    这一遭之后,城中开始流传昭行坊风水奇佳,能助人飞上枝头的说法,一时间昭行坊地价、房价迅速飞涨,一跃成为华都城中最炙手可热的地段。

    纪莘听闻此事,只叹了句“离谱”,而后便一笑而过,她忙得不可开交,着实分不出心神理会无关紧要的事。

    陈氿从不愿接受孟淮的赠予,却极力劝说纪莘安心收下聘礼,纪莘也知道万没有退回聘礼的道理,可是聘礼几乎占据了纪莘家和丁家的全部空间,令两家人几乎无处下脚、无法行走,纪莘不得不抓紧想办法处置堆积如山的聘礼。

    仔细思量后,纪莘从大量的衣饰、珠宝、礼器、摆设中选了一部分用不上的,一半换来了宅子的地契和房契,另一半投资给了梁霈的脂粉铺——成婚后在郑洄的帮助下,梁霈觅到一处合心意的铺面,正准备开属于自己的第一家铺子。

    另一边,陈氿同样忙碌,每日被诸多琐事困在宣国公府,几乎无法脱身,但他还是特意找时间去了一次秾翠阁,因为有一桩重要的事,他必须提前交代邱常发和张小五。

    也是巧了,这两个人也正想找他,见到陈氿后,立刻不由分说地将人带进了一处雅间。

    陈氿一进雅间,便开始讲他必须要交代的事,“昏礼之后我有三日休沐,你们提前安排好小报的事务,务必将这三日空出来,若这三日里发生了你们实在无法拿主意的事,那就等三日后再请示纪莘。总之,就算天塌了你们都不许去找纪莘,听见了吗?”

    张小五满眼闪着好奇和兴奋的光,其中还夹杂着些许猥琐,“你不让我们找东家,你想做甚?”

    陈氿对这问题早有准备,回答得十分坦荡,“我想安静地和纪莘独处几日,不行吗?”

    张小五完全不信,“不用解释,也不要掩饰,你别忘了我是在什么地方长大的,那种事我可太懂了。”张小五走到陈氿身边,勾肩搭背地笑得愈发猥琐,“你放心,我不会笑话你的,正相反,作为你的好兄弟,我必须帮你。”

    一瞬的脸红后,陈氿直觉张小五不怀好意,一脸戒备地问他:“你打什么主意呢?”

    张小五没废话,走到房间一侧,去推立在墙边的四扇围屏,随着屏风被折起,墙壁上的一处孔洞露了出来,隔壁房间的光穿过孔洞,在地面投出一道光影。

    张小五对陈氿招了招手,陈氿狐疑地走到墙壁前,透过孔洞向隔壁房间望,只见隔壁房间竖着两面屏风,而这孔洞恰好错开屏风的遮挡,遮遮掩掩地正对着隔壁房间的床榻。

    陈氿迅速远离墙壁,走回房间正中,“小五,你让我偷看隔壁做甚!”

    张小五挤眉弄眼地道:“我这不是怕你没经验嘛,隔壁马上就要来人了,你从头到尾地观摩一遍,保证对你有帮助!”

    陈氿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我没有偷看别人的癖好!”

    “这不是偷看,这是学习。”

    陈氿和张小五说不通,转而去骂邱常发,“老邱,你怎么也和小五一起胡闹!”

    邱常发语重心长,“小五这主意确实有些胡闹,但他也是为你好。陈氿,你没有经验,你不懂,那事不能只凭本能,须得讲究技巧,如此才能让两个人都舒服。”

    陈氿这回是真的没上来气,脸涨得通红,一面低头顺气,一面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过了许久才说得出话,“那也不能偷看他人,胡闹,下流,龌龊!”

    “行,不为难你。”邱常发抄起桌上的三本图册,“不看真人,看画总行吧?这三本都是我精心为你挑选的,收着吧。”

    陈氿直接将图册拍回桌上,“你们两个若是闲得发慌,那就好好想想小报的事,不要把心思放在不该你们管的事情上!”

    “我们这可都是为了你的幸福!”张小五又指了指墙上的孔洞,“你当真不想看一看?”

    “滚!”

    陈氿怒气冲冲地夺门而出,旋即又疾步折返,带走了桌上的图册,留下了一个杀气腾腾的眼神。

    张小五为陈氿的不受教而摇头,随后又想到了什么,“嘿嘿”一声笑得很是邪恶,问邱常发:“陈氿说要三日,他有那本事吗?”

    邱常发手摸下巴作思考状,“有吧。”

    张小五用手肘戳戳邱常发,“要不要打赌?”

    邱常发猛翻白眼,“和你打赌准没好事,傻子才和你赌。你就继续折腾吧,看陈氿揍不揍你。”

    时间在忙碌中悄然溜走,亲迎之日如期而至。

    暮色四合,蜿蜒如赤色长龙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在激昂欢快的乐声中一路行至昭行坊,又在无数驻足路人的惊叹声中返回宣国公府。

    纪莘身着广袖金丝盘枝牡丹昏服,头戴金框宝钿花树冠,手执缠枝莲纹团扇,足蹑珠履,踩着毡席缓步向前,跨过马鞍,与身着绛红锦袍的陈氿并肩步入府内。

    大红的灯笼将宣国公府映照得如同白昼,高悬的红绸轻盈飞舞,似天边最绚丽的云霞,纪莘长裙曳地,裙褶间恍若烟岚的光芒流动,走进厅堂,和陈氿共同拜过天神地祇、列祖列宗,夫妻交拜,而后踏入青庐,却扇,入席,沃盥,同牢,合卺,结发,礼成。

    房间内从喧闹归于宁静,纪莘从床上抓起一把刻有“长命富贵”的金钱,一边随意把玩,一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我算是知道为何人们都说成婚是一生一次的大事了,昏礼如此繁琐、令人疲惫,大抵没人有精力再来第二次。”

    陈氿失笑,望着纪莘似桃花初绽般娇艳的容颜,不由得心旌摇荡,“饿不饿?”

    “不饿。”纪莘想摇头,可是头上的冠子压得她难有动作,于是起身走到妆台前,抬手拆头顶高耸的花树冠。

    陈氿走到纪莘身侧帮她,虽是第一次,但动作自然地仿佛已做过千百次,纪莘的头和脖子得了解脱,脸却不自觉地泛起一片红。

    陈氿指尖流连在纪莘如瀑的青丝间,正要说话,纪莘却先他一步,“我给你准备了东西。”

    纪莘从床榻的被褥下摸出一只小木盒——昨日纪茹按礼来为她送嫁妆、铺床,木盒是她特意让纪茹放的——取出木盒中的两枚和田白玉佩,将其中一枚交给陈氿。

    玉佩是两尾鲤鱼首尾相逐、相依相偎的样式,雄鱼身姿矫健,雌鱼鱼身柔婉,鱼眼处嵌金珠,鱼唇和鱼尾暗藏金针卡扣,使得两枚玉佩可以合扣成浑然一体的圆。

    纪莘为这两枚玉佩很是花费了一番心思,她没能在玉器阁挑到合心意的成品,不得不亲自动手画图样,定制了这两枚玉佩,她画技不佳,难为玉器阁的人能精准地做出她想要的样式。

    “喜欢吗?”纪莘问。

    陈氿将两枚玉佩合扣在一起,胸腔里像被灌满了最甜蜜的蔗浆,也像饮下了浓郁醇正的美酒,“怎么可能不喜欢。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准备,这如何是好?”

    “你带给我的已经够多了,不差这一次。”纪莘说罢突然眼睛一亮,满眼期待,双眸中闪着熠熠的光,“我有一个想去的地方,你带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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