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妙苏眸光轻转,见孙县令正笑容可掬地举杯相邀,又瞥见坐在他身侧那沉默不语的男子,眉峰微蹙,似有阴云笼罩,整个人都透着股拒人千里的寒意。她只得勉强端起酒杯,心中暗自叫苦:当真是冤家路窄,怎的到哪儿都能撞见这个煞星?

    孙县令:“两位贵客,我先干为敬,你们随意。”

    秦妙苏不擅饮酒,只端杯轻抿了口,看到酆栎也只啜了口。

    孙县令:“不知两位贵客会来,加之小地贫寒,只炒了这几样薄菜,还望千万莫介怀。”

    秦妙苏的目光掠过桌上几样粗茶淡饭——一碟清炒时蔬,一碟小炒肉,半碗腌萝卜,并一盆不见油的豆腐汤。她忽然想起方才在县衙外等候时,听差役们议论孙县令每月初三、十五都会开仓施粥,自己却常年穿着洗得发白的官服。这般清贫自守,却仍惦记着饥寒百姓,倒真是个难得的父母官。

    “孙县令哪里的话,我倒觉得当地的菜蔬格外新鲜,吃起来爽口。”

    “秦姑娘爱吃,甚好,甚好,不知侯爷...以为如何?”孙县令见酆栎久不说话,又面色郁冷,暗自懊悔,莫非是这粗茶淡饭怠慢了贵人?可衙门里实在拿不出更好的招待了。

    酆栎淡声道:“这菜很合本侯的脾胃,我也许久未吃到这样清澈适口的菜了。”

    孙县令闻言,紧绷的肩膀顿时松了下来,连声道:"侯爷不嫌弃就好,就好..."抬眸却见酆栎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秦妙苏的侧脸,眼底掺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又笑了笑道:“对了,侯爷来时,下官那会正忙,竟未能及时相迎。不知侯爷此番莅临云城,可是有圣命在身?若有用得着下官的地方,尽管吩咐。”

    “的确有桩要案需要借重孙县令帮本侯一起查。圣上听闻云城屡发人口失踪案,近一年竟已有数十人下落不明,县令可知是为何?”

    孙县令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尽,捧着酒盏的手颤抖几下,半晌才挤出声音:"下、下官自知治下出了这等大案,实在有负圣恩,愧怍父母官,我很早就派人查过,可能是卑臣愚钝,查来查去也没查出什么眉头,只知这事或许和当地的邪神祭祀有关。"

    听到“邪神”二字,秦妙苏耳朵尖了起来,回想起断头的寺庙还有杨公说的有关邪神的传说。她觉得遇到这两件事已经很是离奇,难不成还有更邪乎的事?

    酆栎是第一次听到邪神,不明所以:“邪神祭祀是怎么回事,愿闻其详。”

    “下官也是三年前到此地任职,才知道当地信奉的神灵较其它地方十分迥异,他们不拜佛祖,不敬三清,反倒供奉着一尊..."孙县令的声音突然压低:"生着青面獠牙、三头六臂的邪神。”

    孙县令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更古怪的是,每逢朔望之夜,村民就会抬着祭品去城外西北方向的血月岭,不是寻常的牛羊牲畜,而是...活生生的人!都说那邪神庙就藏在血月岭深处,可那地方邪性得很,进去的人从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传说都是被邪神填了肚腹,所以村民们只敢把祭品放在岭口,连多待一刻都不敢,生怕惊动了里头的...那位。”

    窗外适时地刮过一阵阴风,吹得油灯忽明忽暗,将三人的影子扭曲地投在墙上,宛如张牙舞爪的鬼魅。

    酆栎露出将信将疑的神情:“世上竟还有如此邪门的事。”

    “下官曾一度怀疑是有人借着祭祀为由,暗地里行拐卖人口之事,可是明里暗里探查了几次,村民们只要听说提到邪神就极为敏感,抄起锄头镰刀,红着眼把官差往外赶,压根不让查,我们也怕和百姓们起冲突,冒犯了他们的信仰,因而此事就这么耽搁下来。”

    “荒谬,人命关天的大事,岂能因为一些刁民的阻拦就退缩了?”

    孙县令被酆栎森冷的语气惊得浑身一颤:“侯、侯爷息怒,是下官糊涂,下官这就调集全县衙役,就是上刀山下油锅,也定要查清这邪祀的底细!”

    秦妙苏注意到,县令说这话时眼睛不断瞟向窗外某个方向,正是血月岭所在的西北方:“县令似乎也很怕血月岭?”

    孙县令慌忙摆手:“不是,不是,我是担忧此事危险,毕竟那个地方传的邪乎,侯爷还是要以贵体为重,侯爷乃国之栋梁,若有个闪失,下官万死难辞其咎啊!”

    酆栎:“不用担心,本侯自有分寸。”

    县衙清贫,秦妙苏知道县令已经尽他所能奉上了质美味好的饭食,吃过饭后她便告辞离开,怕继续叨扰他。

    出了县衙她看到酆栎也后脚跟着出来了,加快了步子往轿子的方向走,免得和他打了照面不尴不尬,不知要说什么。

    香巧在轿侧等她,看秦妙苏行色匆匆,身后跟着侯爷,却见他面色冷沉,两人之间离得几丈远,便知二人还未和好。

    她扶着秦妙苏上轿,小心试探道:“夫人,奴婢见侯爷似乎没乘轿,要不要捎带他一起?”

    秦妙苏横了一眼那道玄色身影,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发现他的背影消瘦了几分。

    “他堂堂侯爷不乘轿辇,难不成还缺了马骑?管他呢。”眼波流转,她轻戳了一下香巧的额头:“你这丫头,算盘珠子都快崩我脸上了,莫不是盼着你家姑娘去给那位冷面阎王赔笑脸?但我是不会主动求好的。”

    摸了摸额头,香巧吐着舌头笑道:“夫人您瞧,天南海北走了这么远,偏生在这又遇着侯爷,这说明什么?说明您和侯爷是天定的缘分啊!奴婢说句僭越的话,那日之事侯爷怕是误会深了。您明明是为了护着侯爷才那么做的,并不是故意气他的。”

    “傻丫头,有些事,越是解释越乱,还是得要他自己想通才好。”

    “嗯,夫人到底比我了解侯爷的脾性,说得有理,或许过些天,他会想明白的。那我们现在是去找家客栈住么?”

    “不,先去离这不远的谷村,席间县令提到,谷村里住着许多西番人,若要学番语,去那里最合适。”

    马车辚辚西行,秦妙苏轻挑轿帘,云城街景如异域画卷徐徐展开。往来行人皆以彩锦缠头,男子衣襟上绣着蛇形图腾,女子腕间银铃随着婀娜步伐叮咚作响。

    几个高鼻深目的胡商正在叫卖,琉璃盏在阳光下折射出斑斓光晕,映得摊前香料堆如同碎金。街上随处可见牛肉馆子,门口挂着成串的牛头骨,风俗民情与京城大相迥异。

    秦妙苏的轿车在谷村村口停下。她撩起裙摆踏在粗粝的沙地上,举目四望,只见黄土垒砌的屋舍错落分布,檐下皆悬挂着彩绳编织的古怪符结,在风中簌簌作响。

    她思度片刻,决定先找到村长打听村中番人家住何方,辗转问了好几位村民,才在村东的一颗胡杨树下找到村长的家。

    令她惊异的是,树下又出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暮色中,那袭玄色衣袍被晚风掀起一角,露出内里暗绣的花纹,正是酆栎今日所着的那件。他静立在枯树下,墨发如瀑,负手在身后正望着村长家紧闭的木门发呆。

    "侯爷怎会..."香巧的惊呼被主子一个眼神截断。

    暮色四合,酆栎倏然回首。那一瞬间,夕阳的余晖落入他的眸子,宛若镀上一层薄薄的金箔。

    他睫毛轻颤,碎金般的光影便在眼底流转,眉头轻蹙:“你们怎么也来了?”

    秦妙苏本仿佛在观赏一幅赏心悦目的画,听到他清冷的声音瞬间收回神思:“这话我还要问你呢,你来干嘛?”

    “自然是来查案,邪神祭祀就发生在谷村,要弄清楚,只能来这。”

    “那为何还在门口像根木桩似的杵着?”

    酆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村长不应门,我有什么办法?”

    这位村长这么傲骄,叫门却不开?

    她想起孙县令说的,谷村的村民因不喜官兵阻挠他们祭祀,对他们兵刃相向,想必也是因此对外人有了防备。

    想了想,她走到门前叩响门扉:“请问主人家可在?我们是途经贵地的旅人,想要讨碗水解渴。”

    话落音,半晌没有动静,秦妙苏又想叫门时,听到屋里传来脚步声。

    她耐心等在门外,又过了一会,忽听"吱呀"一声响,厚重的木门缓缓开启,昏黄的灯光流泻而出,映照出一张布满皱纹的面容,让她惊讶的是,此人她认识,就是在慈云寺救了她和香巧的杨公。

    "杨公?!"她惊喜道。

    “姑娘是你...”杨公看了看秦妙苏,浑浊的双眼又扫向站在她身后的男人,见他模样是难得一见的俊朗,可却冰冷无表情,像是一尊没有温度的玉雕,“老夫屋里有水,姑娘请进吧。”

    还是熟人好说话啊,秦妙苏喜滋滋欲要往里,忽觉腕间一紧,回头正对上酆栎难得显出急色的面容。

    秦妙苏抽出胳膊:“干嘛?村长可没要你进去,在外面等着吧。”说完一甩头发进了屋。

    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手,酆栎皱眉问香巧:“你家主子何时认识了谷村的村长?”

    香巧笑道:“还容奴婢慢慢禀报侯爷。”

    进屋后,门砰地合上,掩住了外面的天光,屋里霎时黯淡下来,只剩下昏黄摇曳的烛光,秦妙苏看到屋前方的壁墙中间赫然有一个供桌,盒龛里的神像青绿面孔,张着血盆大口,双目如铜铃一般大小鼓胀出来,与他那日在慈云寺里戴的面具一模一样。

    更令她恐惧的是,盒龛前放了一个盘子,外面罩着一层黑布,盖着一个形似椭圆的物体,底下淌有殷红的液体。

    秦妙苏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那盘里放的该不会是人的头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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