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身青袍,长发用玉冠束起,眉心舒展,两眼似水,脸色和唇色都偏白,阳光打在他身上,徒添几分病态美。

    宋檩眨巴着眼,看来那毒对他的影响很大。

    只是,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那天晚上如苑出来的人竟是宋府大姑娘,王爷的未婚妻!也就是说,未来王妃可以救王爷!

    惊风掩不住喜悦,却发现自家王爷正对着未来王妃发呆!

    他重咳了两声,提醒王爷回神。

    瞿昙眼眸微动,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掩饰自己的尴尬。

    “原来是宋姑娘。”

    明明是两个有婚约在身的人,此时却客气得跟初相识的陌生男女般,惊风暗暗着急。

    他家王爷没跟女子相与过,可千万别劝退了未来王妃啊!

    宋檩没料到他的反应如此平平,一时之间拿不准他的心思。谈判一事,她历来以诚待人,不论对方在想什么,该有的诚意她会有。

    那就先从他倒的这杯茶开始吧。宋檩端起桌上的茶杯,在对方疑惑的眼神下一口喝干。

    她将空荡荡的茶杯放在桌子上,坐得端端正正,似是下了某种决心。

    “这是我的诚意。”

    瞿昙看了眼空杯子,明白了她的意思,也将杯子里的茶喝完。

    “今日约小王爷在此,是……”

    “我是瞿昙。”

    正在说的话突然被打断,宋檩一脸怔愣地望着他,“啊?”

    “这是我的诚意。”瞿昙笑了,眼尾扬起了一抹弧度。

    “……”原来是在回应她的话,宋檩暗暗咽了咽口水,“那我们……继续?”

    瞿昙抬手打断了她,又拎起茶壶,给二人的杯子蓄满茶水。

    宋檩眉眼微蹙,疑惑地凝视着他。

    “宋姑娘,咱们先来谈谈三日前的那个晚上的事。”他眉眼轻弯,看似无害的眼神让她噎住。

    她紧抿唇瓣,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去秦王府自然是见小王爷。”

    “圣旨已下,你我的婚事满城皆知,小王爷久居府内,或许还不清楚我的情况,我是个刚被太子退了婚的人。”

    “所以,宋姑娘那晚是来说退婚之事的?”瞿昙把玩着手里的茶杯,说出的话意味不明。

    宋檩默默收回放在桌上的手,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紧紧攥着。

    那天晚上去秦王府意在试探,她的手里全无筹码,何来合作一说?若真要谈判,自己毫无胜算。

    好在,她的运气一向不错,碰上了瞿昙毒发。

    经过那次,他体内的毒也算有所了解,拔除并不难。

    过硬的业务能力就是底气,宋檩抬起了高傲的头颅,自然地咧嘴一笑,“小王爷,就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当下才是最紧要的。”

    “给我一年时间,我可以治好小王爷的毒。”

    以自己当下的实力,想要彻底拔除他体内的毒素只需月余时间,可她自己付出的代价太大,太不划算。

    更何况,她需要一年的时间为以后谋划。

    听了她的话,瞿昙并没有太大波动,拿不准是早就料到如此,还是压根儿不信她。

    宋檩猛吸了口气,决定下一剂猛药。

    “半年,半年时间也可以。”

    他可以不信自己,但他身后的人绝不会放过这个万一的机会。

    “宋姑娘,你当真可以解了王爷体内的毒?”惊风眼里饱含热泪,太好了,王爷有救了!

    初步效果已经达到,宋檩的嘴角浮起一抹难以觉察的弧度。

    “自然,我可以……”

    “你想要什么?”迟迟未有反应的瞿昙终于有了反应。

    说到重点了。

    宋檩两手一摊,叹气道:“我如今的身份,自知配不上小王爷,无奈圣旨赐婚,秦王府和相府都担不起抗旨的后果。”

    “如今,你的毒我能治,咱们自然可以合作共赢。”

    拔除他的毒素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休养,趁着那些安生日子好好筹谋,以后和离了也有足够的底气生存。

    上辈子为家族所累,困在一个地方一辈子,今生她想离那些糟心事远远的。

    “你想怎么治?”瞿昙的声音有些沙哑,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宋檩激动地想要尖叫出声,有了他的承诺,至少还有一年的时间可以和爹爹相处。

    秦王府到相府并不远,她贪恋这份意外的亲情。

    她的身子后仰,忽闪着大眼睛俏皮一笑,“小王爷,这是我吃饭的本事,可不兴偷师。”

    瞿昙若有所思地点头,“失败了会怎样?”

    这个问题她还真没想过……那毒虽然霸道,她若铁了心要拔除自然不会有问题,若说失败……

    她摸着下巴,一脸严肃道:“若是失败,我会尽我所能保秦王府香火不断。”

    “……”

    “……”

    房间里安静得诡异,惊风的嘴角狠狠抽动了几下。

    宋檩莫名其妙地看向他二人,严肃道:“我很认真。”

    “你身边应该有厉害的大夫,一问便知。”她努了努下巴,依旧板着脸,“你如今的身体,不发作的时候与常人无二,一旦发作就需要一段时间休养。”

    “多年来亏损厉害,恐子嗣艰难。”

    这一番话犹如晴天霹雳,惊风立在那里,呆若木鸡,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反观瞿昙的神色依旧淡淡的,应是早就知道了这个情况。

    宋檩撇了撇嘴,暗道自己是不是不该多事。

    “王爷!”惊风急切地喊道,那还等什么,即便是失败,也好过断了王府香火!

    瞿昙抬手打断他的话,眼睛直视对面的人,却是怎么也看不透。

    “你……还有什么条件?”他想问会对她有什么伤害,嘴边的话突然拐了个弯,他明白,那是私心在作祟。

    难得有个可以提要求的时候,她绝对不会放过。

    “我爹爹是个重脸面的人,希望小王爷能给我女主人的体面,当然,我不会干涉王府任何事务,以往如何,以后也如何,给我一个院子就成。”

    这是最基本的尊重,即便不说也会如此。

    “没了?”

    宋檩仔细想了想,事情是变化的,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到别的。

    “暂时想不起来,以后想起来了我再提,可以吗?”她弱弱地试探道。

    瞿昙欲笑,却导致了剧烈咳嗽,惊风忙替他舒背。

    宋檩以为是自己方才的话叫他如此激动,抿着唇瓣不敢吱声,呼吸都放平了。

    缓过来后瞿昙借着惊风的支撑起身,笑道:“自然,宋姑娘若想起了什么,随时来找我。”

    这就是答应了她的合作吧。

    宋檩伸出巴掌,眉头轻挑,“那……小王爷,咱们击掌为盟!”

    “一言为定!”瞿昙回应了她。

    目送二人离开,一颗悬着的心才算着了地,余光扫到桌子上的茶杯,一口喝下,“林歌,我们也回!”

    林歌替她戴上帷帽,紧紧跟在身后,全程没有说话。

    回到相府,她向门房打听后才知,侯氏母女三人都不在府上,说是要给二姑娘置办嫁妆,几乎跟她前后脚出门,至今未回。

    她们做什么宋檩向来不管,多嘴问一句,不过是想睡个没人搅扰的好觉。

    宋檩今日心情很不错,领了林歌就往敬方院去。

    路过后花园时,宋檩被那株盛开的合欢花吸引,不由得靠近了些去看,一旁匆匆而过的身影引起了她的注意。

    “方才那个人可是展颜?”她不确定地问道。

    林歌颔首,“姑娘,正是展护卫。”

    展颜是爹爹的贴身护卫,平日里在府上极为低调,今日这般匆忙,难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身后那人你可认得?”

    林歌在大脑中搜寻了一遍,摇了摇头,“属下没见过那人。”

    有秘密!

    这下她来了兴致,立马折了方向,跟着展颜过去。

    没走几步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古老,您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古老是谁?宋檩的记忆里并没有此人,至少有记忆后没见过此人。

    美人爹爹的情绪如此激动,那个古老到底是什么人?

    “相爷,老夫今日匆忙前来,也是得到小小姐赐婚的消息。”说罢,便作揖行礼。

    宋明书忙抬手,“古老哪里的话,卿卿走后,我便浑噩度日,没再联系过谁,何况后来又发生那样的事……”

    “相爷有这份心就够了,如今的局势,不联系对大家都好。”

    “相爷的处境老夫明白,只是小小姐出嫁,老夫必须添份嫁妆。”

    宋檩静静地站在墙角偷听,约莫听明白了个大概,那个古老口中的小小姐就是自己。

    结合二人的话,她推测古老是国公府的旧人。难道国公府还有别的幸存者?

    正想得出神,不远处一条青蛇正吐着性子缓缓游走。

    宋檩发现的时候,那条蛇已经朝宋明书爬去,她不怕蛇,只担心会咬伤美人爹爹。

    几乎是下意识的,抓起头上的簪子刺了过去,正中七寸。

    动作有点大,引起了古老两人的注意,宋明书大惊。

    “什么人在那!”这府里成分复杂他心里有数,古老的身份一旦暴露,定有性命之忧!

    展颜听到动静跑了过去,已将二人护在身后,手中剑已出鞘,防备地盯着墙角拐弯处。

    宋檩一个眼神,领了林歌站出去。

    她的眼神从三人脸上一一扫过,视线落在草丛中那条已经只有尾巴尚在挣扎的青蛇上,“有蛇。”

    展颜大步跨进草丛,眼神落在那支簪子上,晦暗莫名。

    他拔出簪子,用自己的手帕裹好,拿到了宋檩面前。待林歌接过,才微微颔首,“盛夏暑热,府中多阴凉,属下这就着人驱虫去蛇。”

    宋明书摆了摆手,示意他去忙。

    看向宋檩时,心下一沉,只怕阿眠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他的阿眠一向聪慧,即便自己什么也不说,总有一天她也会知道。

    宋檩垂眼看到鞋子上的草屑,百无聊赖地踹了几下,“爹爹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宋明书知这件事情已经瞒不住,他看了眼古老,沙哑道:“去书房吧,古老也一起。”

    宋檩抬头看去,她并不认得古老,但他……看自己的眼神并不像是个陌生人。

    抱着疑惑和若有若无的猜测,宋檩踏进了书房的大门。

    只见她家美人爹爹从柜子里拿出了个被锁住的盒子,红漆雕花的盒子格外吸睛。

    宋檩盯着那个盒子,任由宋明书打开了锁,取出一封泛黄的信,递给了……她?

    “看看吧,看完你就知道了。”宋明书面无表情道,却始终低垂着脑袋,不叫她看见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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