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王府,安管事告知黎樾和桑无疾已到如苑,宋檩把木九儿打发走,紧了紧氅衣,才觉今天尤其冷。

    “姑娘,属下能做什么?”林歌终于问出憋了一路的话。

    宋檩踩着路上的鹅卵石,捂紧了外衣不让风往里钻,“你即刻去趟廷尉府,让林武过来。”

    林歌拱手退下。

    惊风和常齐迎面走来,见了她行礼。

    “你们这般是要去做甚?”二人这严肃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大敌当前。

    “王爷命属下在小院周边布防。”惊风拱手,说了自己从如苑领来的任务。

    宋檩笑了,“你家王爷这是不放心我还是防着谁?”

    “王妃说笑了,王爷防着谁也不能防着您呐!”惊风嬉笑出声。

    “你们跟我走。”她二话不说,直接把人又带回如苑。

    惊风和常齐都是人精,在违抗命令和听王妃的话之间,稍做犹豫就选择了后者。

    如苑三人见去而复返的惊风和常齐,视线齐刷刷落在宋檩身上。

    “惊风和常齐,一人负责守住通往后山的所有路段,禁止任何人靠近,一人负责看住木九儿,以防生变。”

    “王妃解毒,我们不能在场?”黎樾最先提出异议。

    为了今天这场大开眼界的场面,他做了太多准备,若不能亲眼看见,岂非此生一大憾事?

    “黎樾神医自然得在场,我需要你来针灸。”

    听到自己可以现场观摩,黎樾拍了拍胸脯。

    桑无疾又想到新婚夜那晚的画面,胃里一阵翻滚,算了,他见不得那样的大场面,就不去凑热闹了。

    他清了清嗓子,“王妃还有什么吩咐?”

    “吩咐谈不上,我与王爷会在小院住几日,府里的事情还得麻烦桑公子挡一下。”

    “好说!”他眉头一扬,摇着扇子爽快应下。

    宋檩眸子微动,想到难缠的茹素公主,交给他去忽悠吧。

    惊风和常齐进行了分工,最后惊风负责看住木九儿。论武力值他自然不在话下,木九儿绝不会跟他硬碰硬。

    她解下腰间荷包,扔到惊风手里,“她若要硬闯,把这个给她。”

    惊风受宠若惊,“多谢王妃。”

    瞿昙的视线落在那个荷包上,眸子暗沉,“各自准备,晚膳后就位。”

    宋檩转身欲走,想到什么又折返,在圆桌边的凳子上落座,撑着下巴把玩桌上的茶盏。

    难得见她来这个院子,瞿昙暗暗打量桌边的人,心思早不在兵书上。

    见她频频叹气,又什么都不说,瞿昙拗不过,合上书本走了过去,“王妃如此叹气,可是亏待了你?”

    宋檩眼神骨碌碌转动,两手交叠立起身,“王爷,有件事……我得先给你摊牌。”

    “什么事这么严肃?”瞿昙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就……”宋檩眼神闪烁,不敢正视他的眼睛,“我解毒异于常法,会有些奇怪的事情……”

    瞿昙倒了杯茶给她,“能有什么事比我的毒解了还奇怪?”

    还挺有道理,宋檩很认可他的话。

    她的视线在瞿昙身上游走,惹得他怀疑自己今日的穿着,“本王身上有什么不对劲吗?”

    宋檩摇头,“别穿太复杂的样式,我可懒得帮你脱。”前几次非常不好的体验让她刻骨铭心。

    很快她意识到不对,这话怎么越听越不对劲?好像她对人做了什么似的。

    还有,他那是什么眼神?

    被他看得心里发慌,宋檩弹跳起身,寻了个借口跑出院子。

    夜幕降临,弯月高悬,撒了一地银霜,交代完林歌和林武的事情,宋檩裹着厚重的氅衣往后山去。

    她赶到的时候,黎樾和瞿昙已经等在那。

    “王妃,一切准备就绪。”黎樾见了她,迎上来回话。

    宋檩打量坐在一旁的瞿昙,他倒是听话,身上没太多装饰,腰间只一条系带松垮绑着。

    瞿昙明白她的意思,轻笑一声。

    “王妃,我需要怎么做?”黎樾的心思全扑在解毒上,根本没留意到两人的不寻常。

    宋檩清了清嗓子,故作没听见,“黎樾神医,在王爷的身上扎下十三针。”

    黎樾手一抖,尖细的银针在月光下发出锋利的光,不可置信地抬头,“鬼门十三针?”

    “没错。”宋檩面无表情。

    他捏了捏手里的银针,呼吸有些沉重,看向瞿昙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担忧。

    后者却跟没事人般坐在那,等着他下针。

    “王爷,我要开始下针了。”说完,手上动作快狠准,对着穴位扎下去。

    宋檩也没闲着,匕首划过掌心。黎樾每下一针,她就往那个地方滴上血。下完十三针,黎樾发现掌心额上都是汗水。

    “王妃……”他一抬头发现宋檩的异样,还没说完的话彻底忘在了肚子里。

    只见宋檩一头长发披在身后,利眸如鹰隼般锁住每一根针,手在他头顶上游动。

    “退后。”

    黎樾想也没想,踉跄着后退,平日里最珍惜的药箱都顾不上拿。

    不知过了多久,椅子上的人早已昏迷,银针根部的血液彻底不见,她才收手,绕到男人身前,三下五除二拔掉他的衣物。

    指着他胸口那处已成黑色的皮肤,“往这儿扎。”

    黎樾选了根最粗的银针,狠狠刺进那处。他不敢刺太深,“王妃,这个深度可行?”

    “可以。”宋檩点头。

    突然间,她的手往虚空里一抓,小院顿时起了狂风,竹林沙沙响,叶子簌簌往下落。

    黎樾被落叶逼得睁不开眼。他拿袖子挡着扑面而来的竹叶,大喊出声,“王妃,可还要我做什么?”

    宋檩腾起一只手,口中念念有词,直往他身上打去。

    黎樾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觉一股劲风往他身上打来,整个人被席卷到院子外。

    裹挟而来的还有宋檩的声音,“三日后再过来。”

    与此同时,天一街最繁华的青楼悠然居座无虚席,花魁莲心怀抱琵琶,在欢呼声中上台。

    台下公子哥们扯下腰间钱袋子往台上扔。场面热闹,濒临失控。

    一个身着湛蓝色锦缎的公子哥儿拨开人群摇摇晃晃往台前凑,嘴里不时发出高呼声,满脸涨红,眼神虚空无主,明显是喝高了。

    被他拨开的人看清长相默默挪开,不敢起冲突。

    眼见就要到台前,不知被谁绊了脚,身子不受控制地扑向一边。

    他本能地抓住桌沿,却打翻了桌上茶具。

    这桌客人腾地站起身,一脚踹在他胸前,“狗杂碎,没长眼睛啊?”

    这一脚下去,醉酒的人清醒大半,晃了晃脑袋,看向他的眼神变得狠戾,抄起地上的茶杯残片就往他脸上划。

    “啊!”一声刺耳的尖叫打破悠然居的热闹。

    “我的眼睛……”他本就生得大肚便便,捂着眼睛在地上打滚的样子有些滑稽。

    事情发生太快,家丁意识到自家公子受伤,反应过来后上前扶人,都被推倒在地。

    众人见到他指缝间渗出的血倒吸一口凉气,才后知后觉出了事,都四下逃窜。

    “敢伤我家公子,快,把他抓住!”

    霎时间,悠然居的大堂乱成一团,台上花魁见势头不对,赶忙下去喊人。

    得知侯卫使家公子和怀远伯公子打成一团,悠然居的老鸨差点两眼一闭倒过去,跑到大堂劝阻。

    “哎哟,两位公子这是闹哪般呀?我这悠然居是小本买卖,可得罪不起二位呀!”她一边拉架,一边叫护院拉人。

    一个是皇亲国戚,一个是天子近臣,这二位祖宗说什么也不能在悠然居出事。老鸨拔高了音量,“还愣着干什么?快将人拉开!”

    怀远伯老来得子,生怕在哪磕着碰着,走哪都有一大堆家丁跟着。侯聪落单,她赶紧使眼色,叫把人拉出去。

    今日哪怕是把这二位爷得罪了,也断不能在悠然居出事!至于除了这里发生些什么,她就管不了了。

    不知是醉了酒还是被打得狠了,侯聪蜷在地上呻吟,脸上没一处完好的皮肤。

    家丁们见状停手,护着自家公子离开。

    老鸨忙让人叫了马车,把侯聪弄上马车送回卫使府。

    看着远去的马车,她悬着心的才终于松懈下来,理了理鬓发,扭着身子进屋,“扰了大伙儿的兴致,奴家给各位爷赔不是。今日所有酒水打折!”

    悠然居里姑娘的身段在中都城数一数二,花魁莲心的一手琵琶更是精妙无比!就是酒水偏贵。

    难得今日老鸨大方,说什么也要听上一曲!

    “打几折呀?少了咱们可就走人了!”有人高声起哄。

    老鸨见大半人已经到了门口,果断伸出一只手,出声留客,“五折!必须五折!”

    悠然居的老鸨出了名的抠门,以往大家都私下吐槽。有一次被她传到她耳朵里,不仅没生气,还说什么“一分钱一分货,这儿的姑娘别处根本没有”之类的话。

    偏生别处还真找不到比悠然居更好的姑娘,众人只能骂骂咧咧得来。难得今日大方,原本到门口的人又折返,寻了干净的桌子坐下。

    老鸨见客人转身,忙招手让莲心上台,叫护院们全留在大堂,留意四下动静,切不可再发现先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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