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里。

    李驰端坐于首座,目光直视站在跟前的谢行远。

    “把人带上来。”

    谢行远对着手下士兵命令道。

    “喏。”两名士兵退出帐外。

    不一会儿,外头传来一阵嘈杂声,随着帐帘掀起,两名士兵押着个男人走了进来。

    “跪下。”

    男人挣扎了下,膝弯被踢了一脚,他龇牙咧嘴不甘不愿地跪了下去,口中却不屑地啐了一口。

    谢行远脸色铁青,正要上前给他点颜色瞧瞧,李驰泰然自若地朝他摆摆手。

    一动一静,一火一水,在这一刻有了清晰的分别。

    “你叫什么?又是谁派你来的?”李驰语气如常地问道。

    男人这才抬眼看他,那通身的气度让男人神情愕住。

    恍惚间,似乎猜到了李驰的身份。

    能让宣武军将军谢行远毕恭毕敬奉座上宾的非太子殿下莫属。

    一缕冷汗自男人鬓角滑落,心已凉了半截。

    “殿下问你话呢!耳聋了?”谢行远不耐烦地蹬了他一脚。

    男人似提线木偶般趔趄了下,脑海里,谢行远的话来回冲击,算是证实了他的猜测。

    可他哪里敢开口,一旦开口只有死路一条。

    “你不说,孤便来猜猜?”李驰淡定地看他。

    他依旧缄默。

    “你叫孟博山,乃是扬州都督张奉远幕下长史。”

    男人脸色惨白,终是颓然地点了头,口中苦笑道:“殿下英明,什么都逃不过您的眼。”

    李驰坦然,这与英明无关,未到之前,谢行远就从他身上搜出了能证明身份的印信。

    “孤很好奇,张奉远为何要偷偷制盐,那样大一个盐场,一年至少可产出十万吨盐,又是如何贩卖?如何躲过海陵监和巡院的稽查?不知孟长史可否为孤解惑?”他从容不迫地徐徐道来。

    孟博山僵了僵,忽而将头磕于地,“微臣只是来盐场巡视,对此一无所知,还望殿下明查。”

    李驰挺拔的身姿往椅背靠去,手里捏着块玉佩,轻笑一声:“你不想将功折罪?”

    孟博山顿住,随即脊背一颤,想到自己家人都被人捏在手里,说也死不说也死,他自己无所谓,可还想给家人挣条活路。

    狠了狠心,他毅然回道:“微臣当真不知。”

    冥顽不灵。

    李驰微微凝眉,对谢行远投去一个眼色,谢行远会意,立即让人把孟博山押下去。

    “殿下,既已得知此事与张奉远有关,还请殿下早日定夺。”谢行远眉头紧锁,顾虑重重。

    张奉远指使手下士兵制盐已久,却一点风声都不曾传出,证明此人委实是有些手段的。

    如今,孟博山被捉,张奉远定然已经警觉,若是对方投鼠忌器做些什么,谢行远不敢保证凭着自己手底下的兵力能够护得住太子。

    张奉远统御六州之兵马,虽说不至于所有将士皆听令于他,谢行远还是要提早防范。

    他想得到的事情,李驰自然也想到了。

    “孤已经派人送了加急密信回京。”他宽慰道。

    二人在营帐中商议着应对之策。

    殊不知,远在扬州的都督府,张奉远也在跟手下幕僚在商议如何解决眼下之困境。

    静谧中,三脚铜兽香炉里青烟袅袅,围坐的几人各怀心事。

    张奉远眼神犀利环顾一圈,屈指在桌面有一下没一下地敲了敲。

    “谢行远一人自然不会有那样的大的本事…”

    有人开了口,立即就有人接住话匣子。

    “小的打探到太子殿下如今不在长安…”说时偷偷觑了张奉远一眼。

    张奉远眉头一皱,私设盐场一事一旦被查,龙颜震怒,他怕是要人头不保。

    事到如今,倒不如搏一搏?

    若是太子殿下命丧于此,各方利益权衡之下,他能够翻身的几率也更大些。

    主意打定,张奉远立即叫来亲兵统领伍毅到跟前来,如此这般地吩咐了几句。

    两方都在紧锣密鼓地筹谋着…

    而在吴县。

    顾府门外。

    魏舒月和顾家姐妹在依依道别。

    “阿月,你就不能多住几天吗?我是真的舍不得你。”顾书言拉着她的手,满眼不舍。

    魏舒月抿了抿唇,她一则是为了避开太子李驰,而是昨夜收到了师门的信,说是师父病了,她要回师门探望。

    况且,母亲已经病愈,也是时候回京了。

    “等你成亲那日,我一定会回来的。”

    顾书言怔了怔,恼怒地掐了她一把,“好你个阿月,居然拿我来消遣?”

    魏舒月笑着避开她。

    “阿月和太子殿下成婚那日,我们也一定会进京道贺。”顾书玉眨眨眼,揶揄道。

    魏舒月敛眉不语。

    知她心事的顾书言立即握住她手安慰道:“我见太子殿下倒是挺好的,阿月不妨试着…”

    话犹未了,魏舒月就接口道:“我知道了。”

    看这样子是对太子一点好感都无啊?顾书言忧虑地蹙眉。

    再道声珍重,魏舒月回到母亲身边,扶着母亲上了马车。

    她掀开帘子对顾家三姐妹挥了挥手,随着马车的行驶,顾府门前的几道身影渐渐缩小,直至拐弯后消失于眼前。

    “阿月别舍不得了,你二舅舅丁忧后,会到长安任职,届时你们姐妹几个又可以在一块儿了。”魏夫人察觉到女儿有些闷闷不乐,遂开口劝道。

    那也要等到三年后了,她默默地放下帘子。

    马车缓缓在驰道上行驶。

    日渐黄昏,就近寻了家客栈住宿。

    魏舒月推窗望月,正觉无聊之际,一簇凌厉的风直逼而至。

    她眼疾手快地伸手扣住,手心一凉,一枚飞镖已然落入掌中。

    “阿月,快过来歇息罢。”

    母亲在身后唤她。

    她捏紧掌心里的飞镖,头也不回地答应一声,身形却不动,不着痕迹地将飞镖上的纸条摘下来,就着光线粗略地看了一眼。

    掩上窗,她故作平静地折身走到床榻默默地躺下。

    耳畔是母亲匀密绵长的呼吸声,魏舒月睁眼望着帐顶,暗自思量要不要依约前去?

    踌躇片刻后,魏舒月悄然起身走了出去。

    翻出院墙,迎面有寒风袭来,她愕然闪身避开,旋即回头撒出藏在袖里的飞针。

    对方躲之不及,中针猛退。

    魏舒月正要乘胜追击,忽闻屋顶猎猎风声往下坠落,她脚步一顿,目光所及之处,黑衣人围堵在前,身后退路亦被堵住。

    “你们是谁?”她冷声问道。

    “魏小姐不愧仗剑门下高徒,一身功夫出神入化。”为首的黑衣人故意压着语调,叫人听不出喜怒。

    “阁下认得我?”魏舒月好奇地微微挑眉。

    黑衣首领不答,单手做了个手势,手下立即合围而上。

    如此不按常理出牌,魏舒月难免有些生怒,她出手直击一人,不出三招边夺下对方手里的环首刀。

    一刀在手,她气势更胜,出刀快大猛攻,丝毫不回防的架势反倒逼得黑衣人直退。

    她横刀架住黑衣人的刀,凌厉扭转,将刀狠狠掷向拐角处。

    环首刀破空而至,堪堪落在脚边,藏匿在那里的杜若岚本能地往后一缩,面上僵了又僵。

    她暗暗忖度魏舒月是否得知她躲在此处?

    来不及多想,她抽剑而出,几个纵跃飞奔至魏舒月身畔。

    魏舒月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回身就劈向偷袭的黑衣人。

    杜若岚眼里有惊色掠过,眼下应敌为先,压在心口的情绪她只能自己消化。

    她对魏舒月一直是有些不服气的,同是女子,一样会功夫,偏偏魏舒月俘获了太子的心?

    她陪伴太子身侧十多年,却比不上偶然出现的魏舒月。

    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魏舒月飘逸翻飞的身影,清冷月色洒在她仿佛画笔勾勒的完美侧脸,温润美玉般的肌肤镀上了一层柔光,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真是天生丽质惹人妒,杜若岚吞了吞口水,她承认自己确实不如魏舒月生得美。

    可又不想把太子当做贪图美色之人。

    “小心!”

    耳畔忽然响起魏舒月的提醒,声落人至,随着她鬓角一缕发丝被剑芒挑落,魏舒月手里的环首刀与刺来的剑交击出一声刺耳的争鸣。

    杜若岚慌忙闪身避开,一颗心兀自怦怦乱跳。

    “想什么呢?”

    魏舒月一声质问将她从怔懵中拉回神来。

    “一时失手罢了。”她抿了抿唇,才不愿对魏舒月示弱。

    说罢,咬牙携剑而上。

    二人互相配合,黑衣人占不到一丝便宜。

    “撤!”

    黑衣首领恼怒地咬牙。

    眼看着黑衣人尽散而去,魏舒月欲追,腕子让人攥住止住了她的脚步。

    “穷寇莫追。”杜若岚被她清凌凌的眼神凝视,莫名心头发虚。

    魏舒月甩开她手,毅然追了过去。

    杜若岚好不容易对她生出的一丝好感转瞬消失殆尽,她咬牙跺脚,不得不紧跟其后。

    二人一前一后跟着黑衣人穿越山林,远远的见到一偌大的城营,脚步不觉一顿。

    身后“哗啦”一声响,二女回头就见一个乔装打扮的士兵现身于前。

    “是你?”杜若岚惊讶道。

    听她的语气似乎认识此人?魏舒月审视的目光落在杜若岚身上。

    “前方不可冒进。”

    士兵的话刚一出口,转瞬,树后乌泱泱地窜出一批批步伐齐整的卫兵来。

    里三层外三层地将三人围了个密不透风。

    “性命要紧,不可顽抗。”士兵低声提醒,默默地摇了摇头。

    这是要她们束手就擒?

    魏舒月和杜若岚互望一眼,握住刀柄的手紧了紧。

    看着眼前的架势,她们似乎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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