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草看了那出声之人一眼,准确的叫出了他的名字:

    “刘强书,我记得你,那日勘探尸首的时候,你挤在最前面。”

    她说着笑了笑:“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通往猪圈的路上,有一块地方的冰比之其他地方显得格外的脆些。”

    刘强书猝不及防被她叫出名字本就有些打乱了思绪,在被她这么劈头盖脸一问,完全问懵了,下意识回道:“谁会去在乎哪块冰脆不脆啊?”

    林若草鼓了鼓掌:“说得好!凶手就是抓住这点,才敢把凶器和这罪证藏在离抛尸之地那么近的地方。”

    她说着将麻袋呈上:“大人,这是我刚从老梨树后大概十五步左右的地方挖出来的。”

    “那块的冰脚感比其他地方的冰要更脆些,化的也更快些,应当是后冻上的。”

    “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去那地方查看,冰洞内遗留的麻布残碎,和这麻布兜上的冰渣足以我说的话是真的。”

    吴儒海接过麻布兜看了两眼,面上无甚表情:

    “就算如此,如何证明这东西这东西是凶器,而这块皮就是从张泼皮身上挖下来的呢?”

    林若草不慌不急,沉稳答道:“张泼皮出生那日漫天红霞,腿带莲花,镇上无一不知。”

    她话还没说完,就有人慌张打断:“你也说这镇上无一不知,说不定就是你听说了,为了冒领头功,伪造的呢?”

    这声音,有些耳熟。

    她眼尖地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正抓到了一个躲闪不急的留着络腮胡的瘦弱男子。

    林若草勾起唇,还愁不知道去哪找你,你倒送上门来了。

    “方公子,即都来了,不如上前来了,反正这案子和你也拖不了干系。”

    方时针的儿子方旭日被这一叫猛地打了个激灵,他作势要往外跑,却被身边之人牢牢抓住了手扔了上来。

    他跪在地上,直喊冤:“冤枉啊,这案子能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跟张泼皮可没仇!”

    “呵。”林若草轻笑一声:“你刚刚不还说那不是张泼皮吗?怎么这时候又认定了呢?”

    方旭日慌了神,眼神躲闪,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林若草轻笑一声:“因为你心中也有猜测,猜测你的好兄弟是不是死了吧?”

    她说着看向吴儒海:

    “大人,是不是张泼皮腿上的皮,叫他家中老母来一观便知,毕竟哪有母亲认不出自家儿子的。”

    张家老母很快被带了上来,她在看到地上那块挂着肉的人皮后就惊叫一声晕了过去。

    还是方时针赶来施针才勉强转醒,哪怕醒了她身体仍是十分虚弱,拿着那块人皮哭得不能自已。

    “我的儿啊!你几日未归家我就觉得不好,没想到竟真是被人给害了啊。”

    她哭天喊地的,一时无法问询,但起码能肯定,这张皮肯定是张泼皮的了。

    林若草冷眼瞧着她的样子,开了口:“行了,你现在哭有何用,早干什么去了?”

    “你儿作恶多端的时候,怎地不想想约束呢?”

    老母自知理亏,收了声,但眼泪还是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林若草看都没有多看她一眼,只看向吴儒海:“大人既然这尸身的身份已证明,那接下来,我就要说真凶了。”

    吴儒海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这真凶,就是马文斌。”

    众人哗然。

    哪有这等奇事,原以为是死者的人,现在变成杀人凶手了。

    一时之间嘈杂声不止。

    吴儒海重重地拍了好几下惊堂木才压下喧闹声。

    “你说是马文斌,那他人呢?”

    林若草将昨日自己跟踪女使后发生的事和盘托出。

    “他伤了腿,瘸了只腿不好走,现在去抓人,他定没跑,待把他抓过来,事情就可清楚了。”

    马文斌被带了上来,他满脸狼狈,瘸着只腿,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不知道是不是林若草看错了还是怎么,在看到林若草身前的东西后,他眼里竟然有几分释然。

    “你果然找到了,我就知道,你那么聪明,哪怕我不告诉你刻意瞒你,你也一定能找到的。”

    听着他的话,林若草偏过头去没有说话。

    马文斌也不在意她的态度,故作倨傲地抬高头,看向宁娘:

    “废物,让你顶个罪都顶不好,留你何用?”

    宁娘被这样责骂,脸上竟诡异的出现了一抹感激,虽只是一瞬,但也确确实实的事感激。

    林若草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看错了,被逼着顶罪,她竟然还能感激。

    林若草明锐地觉察出自己是不是漏了些什么,可一时还没想明白,就听得马文斌说道:

    “被你们抓到了,我也不辩了,就是我杀的人。”

    “这人该死,欺男霸女,我杀他是为民除害了。”

    这轻蔑的话彻底激怒了方家老母,她挣扎着扑了上来:“还我儿子命来!”

    马文斌一手挥开了方家老母,他脸上带了几分怒意斥骂道:

    “你怎好意思替你儿子索命?怎么不想想被你儿子欺害的人会不会找你索命呢?”

    “若非你的纵容,他又能如此胆大妄为?惹上我算他倒霉了。”

    方家老母被推倒在地,虽还是小声咒骂着,但也不敢再上前去。

    马文斌看着她那唯唯诺诺欺软怕硬的样,冷哼了一声,看向吴儒海:

    “那小子不安分,明知宁娘背后靠着我,却还敢大刺刺地上来找宁娘麻烦。”

    “我数次警告,他都没把我放在眼里,甚至这次他趁我腿伤之际,直接冲到宁娘的屋子里,想要抢逼着宁娘收他做干儿子,把客栈传给他,还说本少爷成了个废人,他一根手指就能弄死我。”

    说道这时他挑了挑眉,眉眼里透出几分桀骜:“行啊,他这话都说出来了,我岂能不给他这个机会。”

    “可惜了,没想到他那么虚,我身边的人下手狠了点,我一时失手竟是打死了。”

    “我让人用刀割下他左腿处的胎记,故意割的歪歪扭扭,看起来像是被猪啃了一样,再用鲜血涂抹他全身,扔他进猪圈,抹上猪饲料,本想让猪给他吃个干净,谁料那猪不顶用,还留了两条腿。”

    “事情败露,郡主和秘事处的大人在这,我担心降罪过严,无法只能逼迫宁娘替我顶罪。”

    “刚好他那两条腿被我家下人打废了,竟是和我对上了,让宁娘顶罪也算说的过去。”

    “至于割下来的胎记和刀我不敢放在明面上,我就在猪圈附近凿了个冰洞,把东西放在了里面,再铺上冰碎,灌上冷水,这天气严寒,加上下雪,只需一晚就能冻的完全看不出来。”

    他说着张开手:“将刀放下去的时候,无意中割破了我的手,你们可以比对一下伤口。”

    有刑探立马上前,拿起刀细细比对着他的伤口,良久点了点头。

    马文斌勾起一抹冷笑:“如若还不信,那刀上的琉璃石是我母家名下的商铺特供的,以颜色诡谲出名,世间少有,能这么橙里透着血红的,也就我手上这一颗了。”

    那刀上的琉璃石仿佛是听到了马文斌的话一般,闪着烁烁星光,看起来极为诡异迷人。

    “事情我都交代清楚了,还有问题吗?”

    他不愧是马文斌,就算是这样了,还端着一副眼高于顶的纨绔少爷样。

    秘事处的人把他和宁娘都带了下去,吴儒海大手一挥:

    “既有新的疑犯,本官还需好好查证,两人都收押起来,待本官查问清楚,再结案。”

    -

    直到众人散开,穆熊梦扑了上来兴奋地夸耀自己神探,林若草还是觉得有几分不对。

    她脑子里回想着刚刚马文斌说的话。

    总觉得有些矛盾。

    对,就是矛盾。

    一种在情感上的矛盾,一个人是否讨厌一个人在语气表情和下意识的用词里总会有几分展现。

    可在马文斌刚刚的话里,却让人觉得十分相驳。

    他一边表露的是极为嫌弃,只是把宁娘当个玩物的样子。

    另一边陈词时,却下意识的说:无法,只能逼迫宁娘替我顶罪。

    无法,只能?

    她将自己代入马文斌,一个有权有势的少爷,面对一个依靠自己的乡野老板娘,此刻出了问题,需要她顶罪,自己会怎么想怎么做?

    定是,害怕郡主和各位大人降罪过严,我毫不犹豫逼迫宁娘替我顶罪,毕竟牺牲她一个,我又不损失什么。

    林若草抬眼,可为什么会让马文斌的话里有这种矛盾的情绪呢?

    宁娘无意中流露的感激,马文斌话里的矛盾,这两者一定有联系,可这联系她想不出来。

    她焦急地咬了咬唇,就连穆熊梦拉了自己好几下都没发觉。

    “林若草!”

    一声大吼惊醒了林若草,穆熊梦好奇地看着她:“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迷,我叫你好几声都不搭理我?”

    林若草眨了眨眼,将自己的想法告知穆熊梦,穆熊梦歪头想了想:

    “你想这么多干什么?可能是他为了减少刑罚故意这样说的呀,毕竟凶犯态度也是量刑的判断依据嘛。”

    不会是这样,他若是想减刑,起码也会收点狂妄劲,何必在这里打机锋。

    “走啦走啦,别想了,案子破了我们去看他们打冰球。”

    穆熊梦兴致勃勃地拉着林若草往冰河那走,一边走一边介绍着:

    “说来这打冰球是这地方的传统,每年冰冻厚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派人来打冰球头彩,男男女女都有,但听说啊,这冰球打的最好的,就是那张泼皮了。”

    “虽说他人不咋地,但听说他打起冰球来,那叫一个风姿飒爽,可惜今天看不到了。”

    林若草随口接了一句:“人都死了,何止今天看不到了。”

    “就算没死也看不到了,他腿坏了,说来这马文斌也挺蠢的,打个人都看不出他腿坏了。”

    林若草猛地停了下来,她看向穆熊梦:“你说什么?”

    穆熊梦呆呆的:“怎么了吗?张泼皮腿坏了有什么异常吗?他被放出来那天,喝醉了酒,摔断了一条腿,成了跛子啊。”

    有鬼,这里面肯定有鬼。

    她紧急转身:“我得去找马文斌他们一趟,冰球就不看了,你自己先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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