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剑修神色有些迟疑,她又认真听了一会儿,从那群斑斓晕患者七嘴八舌的讲述中,明白了现今状况。

    一名皮肤铺满彩色斑块的大娘拉着船娘的手,愤恨地瞪着梅鬼华跟刚上来的青稚雅,“你说这些人怀着什么心呐,苏公子好心带我们到西域治病,不要船费,只要治好后为那儿的药厂做工几年,还包吃包住,这两人却想带我们下船,这不是害人性命吗?”

    “就是就是!大家都很感念苏公子的仗义援手,他却偏说苏公子是骗子,想拐卖我们,我们这些病人没人管迟早是要死的,谁会想着拐卖我们?”

    “我看就是心思恶毒,见不得人好,赶紧报官把他们抓起来!”

    青稚雅侧头看向一脸无所谓的梅鬼华,问:“他们骂多久了?”

    梅鬼华歪歪头,“我上船时候就开始了吧,后来苏夜泊的人去花船上了,这帮子人过来,他们就找浣溪沙的人主持公道。”

    夜色中,那双墨绿眼眸闪闪发光,他饶有兴致地问:“花船上发生什么了?”

    “船上的客户都死了,厅内残存着鬼气,我沿着气息追过来。”青稚雅瞥了对面一眼,补充道:“苏夜泊也死了,开膛破肚,死不瞑目。”

    他们谈话未曾压低声音,对面听见了,望过来的视线愈加憎恶,一年轻汉子破口大骂,“好恶毒的女人,骗我们下船不成,还害死了恩公,我虽贱命一条,但也见不得恶人猖狂。”

    说着,抡起搁在甲板上的小木凳就向青、梅二人砸来,然而他患病久矣,力气和准头都不足,扔偏了,眼见着砸向站在一旁的船娘身上。

    船娘身后有黑漆漆鬼影晃动,木凳沿着抛过来的方向砸回那汉子,若砸实了,汉子怕不是得头破血流,青稚雅出手,剑气弹射,欲击落那实心的小凳。

    然而她抬手的动作就像给了什么信号,呈包围之势站位的船娘纷纷挥动袖摆,魂哭魄啸,鬼气弥漫,不详的黑气以一种缓慢却坚定的速度包裹住船体。

    青稚雅不退反进,剑光纵横,将浓郁的鬼气切割分裂,纤细的身影跳跃、翻滚,每一次出剑,都有一名船娘喉间迸射出血花,鬼童们凄声尖啸,张牙舞爪扑向伤害他们母亲的剑修。

    年轻剑修眸底一片暗沉,剑光迅疾,往往抹到下一人脖子,前一人的喉间血方自刃身坠落。

    最后一剑横荡,鬼蜮崩碎,光洁不染的剑身指向仅剩的三人,青稚雅嗓音冷冽,“老实交代。”

    威胁之意明显,其中两个船娘吓破了胆,颤抖着身体,一人道:“别······别杀我,我说······呃。”

    她的喉间透出一截匕首尖,自颈后扎入,下手之人动作稳健,丝毫没有手抖。

    另一人半回过头,惊呼了声“木棉姐姐”,便也被抹了喉。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青稚雅反应不及,那两名船娘已然命殒,她纵身欲制服第三人时,最后那名船娘反手把匕首插进心脏,她讥讽地看向青稚雅,唇角溢出鲜血。

    那张娇艳的面庞满满的,全是恶意,只听她一字一句道:“你就是凶手,害了整艘画舫的凶手!”

    青稚雅的手已抓住了她的右手,然而匕首扎进心脉,已无力回天,木棉闭目倒地,气绝身亡。

    边上看不真切的斑斓晕患者听见了最后一句话,随着鬼雾消散,露出一地尸体,这些普通人惊恐大叫,“杀人了!这恶徒要杀光我们所有人呐!”

    人仰马翻,慌乱的人群无头苍蝇一般在甲板上奔跑,其中一个年幼的小女孩被大人挤倒,眼见着几双大脚就要落在她身上,青稚雅闪身把她抱起,女孩子吓坏了,抬头一看抱起她的是青稚雅,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边上一个妇女冲出,狠狠从青稚雅手中夺回孩子,转身就跑。

    一时间人们纷纷远离她,青稚雅僵在当场,直至甲板上跑得人影皆无,梅鬼华才走到她身边,轻声问:“你还好吧,接下来怎么办?”

    夜风拂面,青稚雅冷得打了个哆嗦,她咬牙,“你那儿记录下了苏夜泊交易的过程?传给我。”

    梅鬼华唇角含笑,“好。”

    两人在僻静处找了艘船只,蹲在甲板下,青稚雅点开传讯玉牌,认真观看蝇眼蛊记录的影像,可能是具体条款早已谈好,这段影像只交代了苏夜泊将一船斑斓晕患者交给浣溪沙的过程,之后将由浣溪沙运给买家,至于患者的最后归处却半点没提。

    换句话说,光凭这一段影像,只能判定苏夜泊买卖人口,但想在舆论上占据制高点逼他认罪,基本不可能。

    他一个世家子弟,做这些,在外人眼中顶多算品德败坏,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大罪。

    梅鬼华适时补充,“蝇眼还录到了其他人的一些交易影像,用这些应该可以威胁其中一部分世家闭嘴,死在那艘船上的成分有点复杂,浣溪沙很可能把你推到所有世家的敌对面。”

    青稚雅抿唇,她把进度条往回拉,又看了几遍苏夜泊同浣溪沙之人的对话,忽道:“他们说的账本是什么,记录这些黑色交易的凭证?”

    梅鬼华慢悠悠道:“浣溪沙自己做的账本,那些权贵,只要交易一次,现成的把柄就有了,浣溪沙是承诺不泄露客户信息,但他们自己会利用。”

    青稚雅沉吟。

    梅鬼华好心提醒,“我劝你不要想着拿到账本以证清白,浣溪沙的客户遍布南域世家,若让他们知道你拿到了这个账本,做账的浣溪沙固然不会有好果子,你也会被群起而攻之,有些东西大家心底清楚,却万万不可摆到台面上。”

    青稚雅反问,“那我现在岂非无从辩驳?”

    梅鬼华摊手,“所谓舆论战,就是把自己人变得多多的,敌人变得少少的,你拿着这些影像去威胁他们,肯定有一部分人愿意‘相信’你与今晚屠船事件无关的。”

    青稚雅问:“那些斑斓晕患者呢,浣溪沙的船娘确实是我杀的。”

    梅鬼华伸出一根手指,在脖颈间比划了一下,“会有人帮你解决的,他们也不希望家丑外扬。”

    青稚雅闭了闭眼,手指无意识地捏紧又放松,最终,她哑声说,“那如果,如果浣溪沙想指证我杀了人,就必须留着他们吧,毕竟是人证。”

    梅鬼华再一次以惊奇的眼神望向她,“你认真的?”

    青稚雅深吸口气,转头望向身侧小伙伴,“名声没了可以再积攒,但人命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况且,我的名声不值几个钱。”

    年轻剑修回头,对梅鬼华说,“咱们分道扬镳吧,接下来我可能被通缉,你能想办法保护一下下郡区的学生吗,我不想他们被牵连。”

    除此之外,她也不想梅鬼华跟着自己一起背负骂名,虽然他自己可能半点不在意。

    此时,剑修的身影已经走出了藏身的地方,皎皎月光洒在她身上,镀上一层银辉,甲板下的蛊修未动作,他整个身子埋藏在阴影中,一双碧眸晦暗深邃。

    “即便被所救之人憎恨,也不后悔吗?”背后,是少年低沉的问询。

    身姿挺拔的剑修抬起胳膊挥了挥,头也未回,“又不是为了旁人感激才做的好事,我行事,从来只遵循本心。”

    久未更新的涤尘剑主私人账号发出了一段话——浣溪沙,敢做不敢当吗?

    没有更多的解释,也无音频,正当关注着这个账号的吃瓜群众摸不着头脑时,南域三州十几个大小世家连夜发声,声讨涤尘剑主草菅人命,丧心病狂屠戮一花船的宾客。

    底下还放了一段斑斓晕患者声泪俱下的影像,画面里瘦骨嶙峋的病患们神色激动,在他们口中,涤尘剑主就是个心狠手辣、无恶不赦的暴徒。

    镜头拉远,一艘花船浓烟滚滚,火舌吞吐,修士们施展法术奋力扑火,作为解说的背景音慷慨陈词,“在下也不知涤尘剑主到底是何居心,居然对无辜的南域百姓下手,幸而在场热心修士们众志成城,齐心协力扑灭大火,救下了该画舫的舫主——曼陀罗姑娘!”

    “曼陀罗姑娘,你有什么想和大家说的?”

    镜头给到一羸弱娇怯的秀丽姑娘,姑娘腼腆地冲镜头摆摆手,细声细气道:“不知剑主为何将矛头指向我们,我等虽为风尘女子,可姐妹们也多是无处可去的可怜人,勉强在船上谋个营生,喝水饮饱的人儿,不敢与剑主这般高尚之人比肩。”

    话中无一句指责,却又字字扎心,暗讽涤尘剑主出身名门,却要求天下人同她一样不染尘埃,最后还把黑锅扣在她们这帮弱女子身上。

    无需细品,解说已然愤怒,厉声问:“怎能如此,想不到声名在外的涤尘剑主竟是此等卑劣之徒!”

    曼陀罗拭了把眼睛,垂泪道:“这位兄台莫要如此说,或许真是我们哪里做得不对,涤尘剑主行事过激了呢?”

    “多好的姑娘啊,明明是受害者还要帮那恶徒挽尊。姑娘你别怕,我等燕氏子弟永远站在真理的一方,无畏强权,定会为姑娘讨回公道!为浣溪沙死去的姐妹寻一个王法!”

    影像下一连串的留言。

    “加我慕氏一个!”

    “薛氏来此报道!”

    “呜呜呜,我家公子就在里面,我们苏氏同涤尘剑主势不两立!”

    然而,声讨青稚雅的言论发酵了月许,通讯设备上风向突变,原本叫嚣得欢世家账号统统噤声,之前的言论以一种恐怖的速度飞快删除。

    吃瓜的重溟国修士某天早上打开传讯玉牌,惊讶发现灵网上一片清明,针对涤尘剑主的言论一夜之间消失不见。

    事情起源于青稚雅的个人账号下发出数张指定人才能观看的图片,随后南域一处无人荒滩上有恐怖灵压震荡,之后······之后各家子弟收到了来自家族顶端战力的警告,吩咐他们近期收敛一些,家风该整顿的抓紧时间整顿。

    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纷纷阴谋论,到世家账号下留言,问他们是不是被涤尘剑主威胁了,或者是被绑架了,是的话吱一声啊。

    然而往日上蹿下跳最厉害的几家,仿佛锯嘴葫芦,半点风声不肯透露。

    于是观众们心里挠痒痒似的,更好奇了怎么办,可惜再好奇,不该知道的他们还是不会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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