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下一张干净瘦削的脸,面容秀美,神情带着一点坚毅,哪里是传说中那个丑到惨绝人寰的达奚双?

    那人笑笑,“原来你是公主殿下啊,谢谢你那日的帷帽。”

    李昭鱼皱眉,拉着她坐下,语速很快地问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当时明明告诉你先找个地方藏好了,等我先替你嫁过去,到了乞扶家他又不能把我怎么样,你为什么要在那么多人面前冒认达奚双?”

    对面女孩无奈地沉声道:“因为我本就是达奚双啊,公主。”

    李昭鱼浑身一僵,“什···什么?”

    她那日明明看见乞扶诃灵的人将‘达奚双’埋到了树下,她当时看人走了之后扒开土层看了,‘达奚双’确实断了气。

    而那几个人又将一个身量和‘达奚怜’极相似的女孩送进了婚房内,李昭鱼等那几个人走了之后引开达奚府的人悄悄潜了进去,谁知就看见眼前这个人。

    竟然是那日她在菱花阁附近撞到的女孩。

    李昭鱼当时就猜到了原委,她没有想到乞扶诃灵可以这样的胆大包天,还绑来一个无辜女孩。

    李昭鱼解开她宽袖喜服下绑着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就要带她逃出去,当时女孩摇头制止住她,并说自己虽是被胁迫,但是如果就这样逃走了一定会被追杀,连带着李昭鱼也会遇到危险。

    李昭鱼当时也愣了一下,她能得罪乞扶家吗?救了这人自己又要怎么脱身?若是真出了意外又该怎么办?

    但是李昭鱼也只是沉吟片刻,而后抬头看着女孩,“你先逃了再说。”

    达奚双柔声解释:“我本就是达奚双,十二岁那年一个庶妹买通我的婢女在点心里面下药,被我察觉了。”

    “她与我身形声音都很相似,所以我给了她选择,我可以隐瞒此事,但她要好好想想自己还能不能活,让她下毒的人真的会放过她吗?”

    “我看见她很害怕,于是我给了她第二个选择。”

    “让她代替我活着,至于能在达奚府活多久就看她的造化了,她选了后者,为了掩人耳目只能自毁容貌,所以最后‘达奚双’大病一场,变得面容丑陋,她穿上我的衣服,戴上面具,装着脾气古怪,藏在深宅中,替我在达奚府活着,而我······去了边镇。”

    “这次是知道了婚期才回来的,没想到却这么巧,在菱花阁附近遇见了乞扶诃灵,他以为我是逃出来的奴婢便将我掳走,威胁我替嫁,我知道他的身份,便暂时顺了他的意思,想着随机应变,但是没想到会遇见公主你,我当时不知你身份,也没法和盘托出,但是我需要在众人面前揭开他面目,彻底毁掉这门亲事。”

    李昭鱼足愣了好久,才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道:“说来还是我多事了。”

    达奚双想了想摇头,“不是的,要不是公主你这件事哪有这么容易,说不定我反倒会被当做是刺客或者细作被达奚家与乞扶诃灵联手杀掉了。

    其实达奚双这是在安慰她,自己背后那一刀就是楼争捅的,这件事已经成定局,乞扶诃灵不可能踏出迎亲的那个门,因为这整件事背后的那只手是贺浑。

    李昭鱼点头,想起来楼缓的态度,问:“怎么没告诉楼缓这件事?他以为你···咳,你摘下面具告诉他呗。”

    达奚双眼神中忽地就落下一点感伤,说:“随缘吧。”

    李昭鱼挠挠头,“不说了,我带你挑个东西。”

    达奚双也不喜欢什么金银首饰,就婉言拒绝了,李昭鱼颇有些费神地想了想,说自己有一对从宫里带来的金步摇,上面的蝴蝶栩栩如生,好看极了,皇后给了她不少好东西,说起来也不是全无用处。

    达奚双看她神态鲜活得让人不忍心说个不字,就道了谢,收下了。

    回去的时候花间亭已经从酒换成茶了,李昭鱼看了眼楼缓,只觉达奚双和他处处不合适,心头拂过一点怜惜,看着楼缓的眼神也颇多了一些嫌弃和埋怨,楼缓无知无觉,还在听着水榭那边传来的咿呀唱腔。

    达奚怜看见李昭鱼回来,却忽地出声,“诶?怎么兰华不在啊,听说大哥哥前些日子让她搬进鹤鸣院了?”

    李昭鱼心想,这人也真是个急性子,自己这一口茶还没喝完呢。

    楼宁放下茶盏,轻声道:“今日是公主设宴,没道理把院里的人都请上来。”

    这些宅院里的事情瞒不住,自然也都对兰华有所耳闻,楼宁心思细密,只把她称作是院里的人。

    达奚怜哼笑,“咱们凉州哪来那么多规矩,公主嫁来凉州就得习惯,我们没有京都那些个嫡庶尊卑,只要是大哥哥喜欢,叫上来喝杯茶又怎么?”

    楼宁皱眉,只觉得达奚怜这样子有些不太对,之前知道达奚夫人有心思把兰华送到叶护府的时候可没少找茬欺负人,要不是达奚夫人护着可就没命了,如今这样子倒像是改了性子,更何况她非要这个时候把兰华叫上来干什么,她又不可能当着贺浑的面欺负兰华出气,这里是叶护府,她还没这个本事和胆量。

    所以楼宁看了眼楼缓,眼神示意。

    楼缓反应过来时候,却晚了一步,李昭鱼开口了。

    她拢了拢宽袖,看了眼贺浑,十分伤心的模样,“既然大公子喜欢,那就请兰华姑娘过来喝杯茶吧。”

    贺浑将李昭鱼那副可怜样子收入眼帘,一时看不清她搞什么花样,难道真的是因为害怕自己而忍让到了这个地步。

    贺浑看她轻皱的鼻尖,放下茶碗,淡淡看了一眼达奚怜,那眼神几乎是让座上的人都呼吸微滞,略略低下了头,就连楼缓都没了打哈哈的胆量,楼宁身旁的苏辞汉往自己夫人身后躲了躲。

    贺浑压着惊涛骇浪的威仪,只需要释放一点就足够骇人。

    达奚怜也不敢说话了,她本料想李昭鱼会想尽办法阻拦,但是没有想到阻力来自于贺浑,那眼神似乎没有收回去的打算,外头的杨柳晃着斑驳的影,春风在亭外止步,被那凝滞的看不见的风浪阻开。

    这茶,越喝越渴了。

    李昭鱼皱眉,她也没想到会这样,按照计划她本就需要顺着达奚怜的意思去请兰华,可是贺浑这个样子她反倒不好劝了,只要她再多说一句,贺浑一定会在事后起疑。

    达奚双看了眼李昭鱼,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她眼神转向楼缓,可楼缓没有明白那面具后面的眼睛想要说什么,只是在那眼神中怔住了片刻。

    达奚双叹气,移开目光,声音沉稳,“这位兰华姑娘之前就是侍奉姑母那位吧,姑母回家时常夸呢,只是我少走动,不若借着今天见见吧。”

    达奚怜微微面露疑色。

    楼缓会意,就顺着话音,“啊···是啊,公主这宴席办得雅俗共赏,没有那么多规矩压人,既然那女子侍奉达奚夫人有功,来喝杯茶也没事。”

    这话牵强,凉州再没规矩,兰华过来了也只有拜见众人的份,没有喝茶的道理。

    贺浑眼神的威压被冲淡一点,李昭鱼也借着话音,“是呢,派人去请吧。”

    曲景站在后面看见了贺浑的神色,知道那意思是默许,便转身亲自去请人了。

    达奚怜看向了李昭鱼,却发现对方也在看着她,这眼神?和那日她被贺浑带走时候转头留给她的一样。

    她后知后觉地有些疑惑,拿起茶碗的手也有不自觉发抖,但很快就变成了愤怒,对自己的愤怒,她竟然被一个一事无成只会倚靠男人的公主吓到?这公主也是找死,竟敢一次次挑衅自己,今日一定会让她彻底被贺浑厌恶。

    那古兰经是珍稀古籍,凉州得道高僧在几十年前送给了张家,准确说是送给了贺浑的母亲,李昭鱼竟敢让兰华去偷,这简直是胆大包天!自寻死路!

    她不仅胆大包天还愚蠢无比,她忘了兰华是谁的人?

    所以当兰华来信告知李昭鱼让她趁着宴席防守松懈为自己盗取古兰经时,达奚怜几乎是欣喜若狂,她授意兰华要一直躲在天阙阁,手里一定要拿着古兰经等有人去请她,等着‘被发现’。

    只要她把一切推到李昭鱼身上,不,本来就是李昭鱼让她这样做的,达奚怜向她保证一定会保下她的命,兰华对达奚怜畏惧,她不敢不听达奚怜的话,况且自己的弟弟还在军营中,归达奚家统辖。

    这一次,李昭鱼没有那么好运气了,她耍小聪明贺浑或许会看在她公主的面子上忍让,但是她竟然敢把主意打到了贺浑母亲收藏的古籍身上,这就是自寻死路,贺浑的性子最不喜欢被人欺骗隐瞒,这谁都知道,可惜李昭鱼太蠢了,竟然敢行此险招。

    片刻后,曲景回来,他步履匆忙,凑到贺浑耳边说了什么,贺浑轻轻皱眉,曲景浑身一凛,又轻声道:“人就在天阙阁,请大公子示下。”

    那宴席上正酒酣耳热,曲廊席座上不知是谁朝着花间亭望了一眼,疑惑地嗯了一声,看见那座上的几个人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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