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鱼也随着他的目光向着那个方向望过去,野草杂乱,荆棘丛生,上山的小路曲折平缓,那人终于露出面,李昭鱼看着来人,皱了眉头,露出一些不解的神色。

    蒙面的人显然是满脸的失望,“怎么是你?”

    苏十三将前头人的刀尖拨开,“是我还不好吗?要是那个活阎王真的过来,你们是生是死还不一定呢?”

    蒙面人道:“呸!这里又不是凉州,怕他做什么?只要他敢来就让他有来无回!”

    苏十三笑着,看向了后面的李昭鱼,“可惜了,这个女人还不至于他来冒险,也不足以让他分出兵力来救人,显然是鱼饵还不够,只能我们带公主殿下回去以待来日了。”

    “不过既然公主殿下看清了这男人的真心,想必以后一定会跟我们齐心对付贺浑的。”

    蒙面人看着苏十三,显然是有点不太相信的样子,“真不来了?”

    苏十三哼笑了一声,指着后面她带来的几个人,“这还看不出来吗?他叫二公子派人来找,正好差事就落在了我头上,本来的计划便是贺浑如果不来就寻机将公主带回去的,这样也两相便宜了。”

    蒙面人盯着苏十三带来的一些人,确实有几个熟面孔是贺弈手下的人,勉强算是相信了,回头看了一眼李昭鱼,那眼神似乎有暗暗有觉得她没用的意思,同时眼神在她脸上扫视,觉得狐疑,这么个美人,还是公主,贺浑还真是舍得。

    他暗骂一声,收了刀。

    苏十三看了一眼李昭鱼,走过去把她手腕上的绳子解开了,一群围着她的蒙面人也收了刀,松懈了下来。

    李昭鱼听见了苏十三的话,只是觉得果然如此,同时为自己心里那点隐隐的期待而觉得看不起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难道还真的把他当做可以依赖的人吗?难道真的会相信他为了自己放弃怀远镇,贺弈就在那里,这整件事更是一个陷阱,贺浑岂会为了她冒险。李昭鱼自嘲似的笑笑,她不该有任何期待的。

    蒙面人放了一只响箭。

    苏十三扶着李昭鱼下山,山间青草摇晃,天渐黑了,一行人沿着山路而下,蒙面人在前面,他环视周遭,渐渐拧紧了眉头。

    刀出鞘的同时山间的鸟雀四散飞起,寒光崩闪,蒙面的男人大喝:“小心!”

    转头时格挡住刀锋,看见一张戴着面具的脸,锋利的眉眼交错。

    是个女人。

    蒙面的人被逼退几步,前后的方向皆已厮杀震天,他立刻反应过来中计了!

    刀指着后面的苏十三,“你这个贱人!我早看出来你和那姓施的女人不是什么善茬!你杀了卢天成,贺浑岂会容你?你竟然还敢背叛二公子?”

    苏十三大喊道:“我杀了卢天成又能怎么?就是杀了他我才能在大公子那里卖个好价钱,只要我承认是贺弈派人杀的怀远镇守将,你以为大公子不会顺水推舟?这棋局早就要清了,你还真的以为你们在他的地盘耍的手段他一无所知?”

    蒙面人咬牙切齿,“你!二公子人呢?”

    苏十三轻笑,“阁下还是顾好自己吧,你们今日一个都不会活着回去!”

    李昭鱼被苏十三拉着躲在一旁的草堆里面,被这一番话惊得胆战心惊。

    她看着那蒙面人被戴着面具的女子打得连连后退,达奚双冷哼了一声,刀藏着万钧之力,将他劈砍地跪在了地上,顶着那力道龇牙咧嘴。

    达奚双笑骂他废物。

    李昭鱼从心惊中回过神来,看见达奚双游刃有余,也不担心了,她看着苏十三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十三看李昭鱼,略有些目光闪躲,然后低声道:“他血洗了怀远镇···杀了···贺弈,你的那块玉,在他手上,贺弈死前说······说你答应了和他联手,早就是他的人了。”

    “!!!”

    李昭鱼瞪大了眼睛,周围的一切厮杀声音都听不见了,只一阵阵地嗡鸣。贺弈咬死她不是什么稀罕事,可···贺浑杀了贺弈!?他亲弟弟?凉州还有他父亲在啊?!他简直是疯了!

    苏十三道:“他留下投诚之人的性命,要我们把你带回去。”

    李昭鱼脸上的血色退了个干干净净,她仿佛看见了自己的死期,贺弈在死之前咬死了她,就是为了让贺浑在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更何况根本不需要怀疑了,她本就是“证据确凿”,那玉蝉就在贺弈手里,她要如何解释,她又怎么确信贺浑会听她的解释,施形和苏十三当时在外面,根本没有听到他们两个人的谈话。

    就算听到了,自己确实是应下了,她们定是不敢为自己隐瞒的。

    算来算去都是死路一条。

    李昭鱼头脑中在疯狂地盘算,玉蝉不在手里,但若是在手里,李昭鱼怕是此刻就会看见贺浑的龙泉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索命,她的所有盘算都是基于贺浑能信任她,她辛辛苦苦要贺浑相信自己对她情根深种就是这个目的,可是眼下全都毁了。

    她暂时答应贺弈的前提是她怎么会想到贺浑会疯到直接杀了贺弈!

    不行,不能回去,她不能回去!李昭鱼似乎在满地鲜血中看见了自己的脸。

    视线中的蒙面人已经缓缓闭了眼,他眼中的不甘心此刻和李昭鱼重合,那倒是不愿意就此死去的执念,人此一生,来世上一遭,还没到生不如死的时候就怎么都不会想死。

    但如果此时回去了,恐怕贺浑会让她生不如死。

    达奚双的面具上洒下了一点别人的血,她收了刀,山下各路的人上来,逐渐汇聚,对着达奚双和李昭鱼行礼,只说山上已经清理干净了。

    达奚双淡淡应声,然后走到李昭鱼面前,声音温柔,“公主殿下没事吧?”

    她的态度像是不知道李昭鱼‘背叛’了贺浑,李昭鱼看着达奚双,眼睛已经落了泪,达奚双宽慰她,“公主莫怕,贼人已经都杀干净了,公主随我回去吧。”

    李昭鱼隔着面具看她,这样温柔的话李昭鱼却背后发凉,她姓达奚,楼缓是她的夫君,她们忠于贺浑,这样的态度不太对。

    难道她就是贺浑派来杀自己的?

    若是要杀,那何必要救?

    不对,不是救她,这是要剿灭贺弈留在怀远镇的最后一点棋子,把自己救下来或许只是顺手为之罢了。

    达奚双看着李昭鱼,觉得她或许是真的吓坏了,看着她的眼神像是在看地狱恶鬼一样,只能缓声地看着她宽慰,说回去就好了,手抚着李昭鱼的后背,李昭鱼余光中看着她手上的血,瑟缩的更加厉害。

    她没了玉蝉,一时间变成一个不辨黑白的瞎子了,她这才发现自己太过依赖于玉蝉了,眼下没了那东西,才知道人心隔肚皮,就算自己好心‘救’过达奚双,也不敢将自己的性命放在这点微弱的情义上,她风声鹤唳,在心里扭曲了所有人。

    她喉咙干涩沙哑,看着苏十三问:“引诛呢?引诛在哪里?”

    苏十三看着李昭鱼,给了一个让她暂时安心的答案,委婉地说:“自从您和施形被掠走,引诛姑娘就不见了。”

    李昭鱼松了一口气,苏十三说得很有分寸,李昭鱼当时本就是和她做戏绑了施形,引来卢天成,当时在石窟附近的时候崔引诛就离开了,苏十三既然说她不见了,那意思就是在告诉李昭鱼,引诛没有被贺浑捉住,这样就好,文竹听见风声不对应该会躲的,况且李昭鱼认为,贺浑不会去为难一个侍女。

    她看着达奚双,强压下心中的不安,随着她回去,一队牙兵开路,李昭鱼仍旧不安,她眼神低垂着,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里的地形。

    达奚双一路都在回望照顾着李昭鱼,她们一行人上来时候是走山间隐蔽的小路,但是下山的时候可以走平缓的大路,李昭鱼走得很慢,她浑身都像是散架了一样。

    达奚双频频回首看着李昭鱼,询问要不要歇息,对李昭鱼很温柔,但是在李昭鱼眼里就变成了对她临死的一种怜悯,苏十三在她身旁,这活像是架着死囚犯,李昭鱼每走一步都像是走去了刑场。

    天色越来越暗,夜幕悄然降临,达奚双系小心谨慎,耳听八方,不敢有一点松懈。

    苏十三在李昭鱼耳边低声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朝着东面,有山涧,公主若是会水,那里是一条生路。”

    李昭鱼蓦然睁大了双眼,生生克制住想要看向苏十三的冲动,低声问:“这么多人跟着,我该怎么跑?”

    苏十三沉声,“公主只说身上伤疼,让我陪公主去个隐蔽地方看伤。”

    李昭鱼点头应声。

    凉州的夜平静如水,贺府安逸如常,贺络孤正在后宅里,来人报二公子回来了。

    贺络孤神色暗了暗,手上的动作一顿,眼底似乎是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随即也就散了,摸了摸小儿子的脸,又对着达奚夫人说自己去一趟。

    廊下站着一个身影,贺络孤走进来,背对着身后的人只说:“进来。”

    房门关上,贺络孤燃灯,背着身,语气沉重,“事成了?”

    身后的人嗯了一声,贺络孤深深叹了口气,肩膀似乎沉了下去,谁也说不清他此刻的神伤究竟是为了什么?那微乎其微的父子情分,还是他此生的身不由己,亦或是以后凉州的前路。

    但很快,他便无心思虑那些了。因为身后的声音幽幽响起。

    “得手了,父亲。”

    贺络孤猛地转身,看见那高大的身形和那昏黄灯光下妖冶的面容,眼中的寒光似乎让他略苍老的面容扭曲干裂,他不可置信地指着贺浑,“你!你···怎么是你?!”

    贺浑貌恭色顺下是骨子里的戾气和杀意,他笑着,看了看周围,“不是我还是谁?父亲此刻身边还有别人吗?”

    贺络孤冷汗直下,他大喊,“来人!来人!”

    整个贺府已经没有一点动静。

    房梁上五步一人,庭院中十步一人,就在贺络孤从后宅来这里的一路上,每走一步,其实早已经血流成河。

    贺络孤抖动的胡须微颤着,“你要弑父?”

    贺浑笑,“死到临头了你要跟我讲大义情分了?那个东西,我有吗?”

    贺络孤再次为了手中权力孤注一掷,却一败涂地。

    明窗上的血洒热了外面的月光,看着叫人心惊。

    贺浑看着缓缓倒下的人,脸上无波无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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