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缓也不知道从哪听说达奚双就在怀远镇,一路非要跟着贺浑,得知了凉州和边镇近日发生的事情时候也是后背一凉,楼家毕竟还是汉人,圣贤儒教浸淫,楼缓知道他和他爹必然是要有一场厮杀,但是也没有想到他能这样就杀父杀弟,楼缓咽了咽口水,在奔袭的马上看着贺浑的背影,忽地想起了楼争的那番话。

    他已然成为了这乱世之主,起码整个凉州没有人和他抗衡了。

    但是想到怀远镇的事情他又在心头叹了口气,微有所耳闻,都是杨玄偷偷跟他讲的,楼缓愣了半天,还是不敢相信贺弈的话,而且他问杨玄,贺浑不会是相信了吧,那贺弈分明是死之前攀咬,想要激化贺浑和京都的矛盾。

    杨玄摇摇头,他说看不出大公子是什么心思,也不知道他信没信,但那玉蝉是在贺弈的手上确凿无疑,就算是贺弈抢过去的,可是公主跑什么呢?

    楼缓也愣住了,是啊,这要是心里没鬼,跑什么呢?本来可以解释的事情都变成真的了。

    贺浑的背影的都透着一点怒火,身后的铁面骑扬着高调的风马旗紧随其后,楼缓为公主捏了一把汗。

    怀远镇如今是达奚双暂时主事,她看见了跟在贺浑身后的楼缓,但只看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跪下,“属下有罪,没能将公主带回来,请大公子责罚。”

    楼缓在后面刚要说什么,贺浑便朝着堂内走去,留下一句,“人要跑,你怎么拦得住。”

    达奚双仍旧愧疚不安,楼缓在后面拦住她,“你怎么在这里?”

    达奚双平日都是戴着面具,这时候也不例外,她看着楼缓,低声道:“我本就是贺叶护的人,在边镇多年。”

    楼缓惊得说不出话,“你···什么?你什么时候在边镇多年?”

    达奚双没有回答他。

    两个人之前在家里的龃龉已经没有那么别扭了,气也都消了,楼缓本来是生气的,但是眼下接二连三的事情他也没时间叽叽歪歪那点小事了,而达奚双本来就不是生气,只是刚好有事要随着贺浑来边镇罢了。

    但是楼缓看着她不说话又有点不高兴了,看着达奚双嘟囔着,“你倒是浑身都是秘密。”

    达奚双低声道:“还是先和叶护商量找公主的事情吧。”

    楼缓哦一声,也不看她就进去了。

    贺浑在上头坐着,看了一眼底下坐着的楼缓,还有站着的达奚双和杨玄杨敢,以及怀远镇的一位汉人将领,那人是卢天成多年的手下了,平时不太惹眼,是办实事的,怀远镇附近的事情比较清楚,这些日子也是随着达奚双在办事,是以眼下也在堂内,但是一句话不敢多说,只是垂首等着贺浑问起什么就回答什么罢了。

    达奚双没有再请罪了,这时候人多,她要是请罪那就是连带底下的人都有罪,眼下也只是想要找到公主。

    她看着贺浑道:“苏十三醒来后说公主当时在山洞里问了怀远镇的情形,知道了贺弈攀咬的话,很害怕也很慌张,后来趁苏十三不注意···把她打晕逃走了,属下在乌山搜了很久,都一无所获,公主应该是没有下山,那附近有个山涧,那下面连着九泉,若是从那里跳下去……或许可以出凉州境内。”

    屋内的气压一时很低,贺浑沉沉地呼吸,最后只说:“把苏十三和施形请上来。”

    那个请字让人听出了些许不对。

    怀远镇那个汉人将领眼神微微变了变,施形毕竟是怀远镇前任将领的夫人,他上司的夫人,平日在怀远镇也是熟识,眼下自己在这里似乎有点不太对了,达奚双看向了贺浑,出声提醒,“施夫人受了惊吓,在府里养着呢。”

    贺浑微微扯了扯嘴角,“好啊,既然这样本叶护去看望看望。”

    这话,似乎更不对劲了,但达奚双也不敢多说了,只能应声称是。

    入了且善的关卡,这里触目尽是古朴的黄沙和低矮的城墙,毡帐里面偶尔出来几个且善人也是蓬头垢面,看见人时候目光呆滞,李昭鱼和一个女人对视而过,低下了头缩在骆驼后面。

    城内跟中原的建筑不大一样,但是越往城里走就愈加繁华,远远的王宫能看出来几分奢靡,偶尔路过几个人竟满身宝石和珠玉,带着高头尖帽。

    这里中原人也有,且善人也有,看服饰还有些其他西域诸国的人,这里把控着进入中原的入口,大多商人都是走这条路,各色人都有。

    李昭鱼披着一件白色的宽袍,脸上有点脏兮兮的,跟在库里希后面,街上有叫卖的摊贩,摆着一些没见过的瓜果,还有一些人在当街交换宝石和茶叶。

    库里希说先找个住的地方,他需要在这里交换一些东西,逗留几日,李昭鱼无有不应,眼下她一无所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库里希看上去对这里很熟悉,走到了一个住处,李昭鱼身量小,尽管蒙着面也能看出来是个女子,不时有人打量,库里希挡住她,去跟店家交涉询问。

    忽地街上一阵哄乱,李昭鱼循着声音望过去,一个男孩被几个人按在地上打,李昭鱼偏头看见了那孩子的汉人面孔,一时就要上前去,但是又想到自己眼下不适宜惹是生非,便又顿住脚步。

    那男孩看上去十五六岁大,手里抱着一把大伞,面容瘦削坚毅,被几个人打也不吭声不求饶,只是佝偻着身躯,身旁有人似乎想要上前去劝阻一下,另一个人却拦住了他,低声劝道:“你没看打他的几个人身上穿的什么吗?别为了个外城的贱民得罪了且善王宫里的人,咱们还要去中原呢。”

    那孩子被打的口鼻出血,但是仍旧死死抱住那把伞,其中一个打人的去抢,被他咬住死死咬住了手腕,哎呦一声叫唤,一旁看热闹的人笑,李昭鱼却看得惊心,那男孩用伞打翻了一个人就冲破人群跑了出去,后面的人还在追,男孩和李昭鱼擦身而过,眼神相接,他看上去年纪不大,但是身量不低,比李昭鱼还要高很多。

    一个手杖飞过来,直直打在那男孩的背上,他又倒下了。

    几个人过去就要欺负人,李昭鱼看他扑倒在地,手肘却挣扎着要站起来,几个人就要过去,脚落下时候身后一道声音喝止住。

    “住手!”

    这一声竟然有几分气势,唬住了那几个打人的,但他们很快转过身,用一种诡异的眼神打量着李昭鱼。

    这里的人汉话也很流利,问她:“你是···什么人?敢让我们住手?”

    库里希刚刚安置好行装,出来时候便看见那几个王宫巡城侍卫打扮的人,惊心地跑过去把李昭鱼扯到身后,“贵人,你怎地惹上他们?”

    李昭鱼皱了皱眉,也是露出了几分歉意,但是仍旧走上前去,“你们为何要打他?”

    那几个人似乎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你不要多管闲事!”

    李昭鱼叹气,“他这样一个平民百姓,又是个不大的孩子,如何能得罪你们?”

    那几个人哼笑,“孩子?你个无知的愚蠢的人,他是个不详的灾星,克死了自己的父母,他在这里就会给且善带来灾祸,我们要把他赶出去,让他滚!”

    李昭鱼听明白了,看这个男孩的打扮或许是不该出现在内城,这些巡城的人看不惯他,要将人赶出去。

    那孩子把雨伞敲在一个人背后,把人敲得一趔趄,“你才是灾星!”

    很流利的中原话,李昭鱼看着那侍卫要拔刀,连忙挡了过去,她将自己手腕上带着一个玉镯撸下来,暗暗地递给那个为首的人,“不要为难他了,我会带他换一身干净的衣服,不碍你们的眼,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那人掂了掂手上的东西,又上下打量了李昭鱼一番,这里来往的人太杂了,侍卫也不敢得罪人,看她虽然一身宽袍覆身遮的严严实实,但是却分明能瞧出几分贵气,更何况又拿了人东西,就也不再追究了。

    李昭鱼暗暗松了一口气,想着看来孔方兄到了哪里都好使,还是钱帛动人心,她也不是非要多管闲事,但若是眼睁睁看着这个孩子被打死她怕是心里过不去,自身难保了,竟也没办法袖手旁观,李昭鱼在心里骂自己不知死活。

    那孩子看见那些人走了才慢慢爬起来,李昭鱼本想上前问他几句,但是刚刚走了一步,那孩子就头也不回地跑了,一把伞背在身后,看上去沉甸甸的。

    库里希看着那孩子摇摇头,“这孩子我记得之前见过几次,是个乞儿,贵人还是别管了,他这是怕你跟他要钱呢。”

    李昭鱼无奈笑笑,“若是要钱我刚刚还救他干什么。”

    库里希摇摇头,“进店休息吧,赶了一天的路了。”

    李昭鱼应声,又有些抱歉的跟库里希说:“实在对不住,险些又给你添麻烦了。”

    库里希摆摆手,胡子抖动着说没事。

    他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有年岁带来的沉稳,也有一点洒脱,李昭鱼从前没有注意过,眼下这时候倒是有了几分敬佩之意,她想了想,跟他说:“等我以后回了中原会报答你的。”

    库里希带着她往里走,“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李昭鱼嗯了一声,轻声重复着,“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章节目录

落魄公主她未卜先知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纵风云起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纵风云起并收藏落魄公主她未卜先知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