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鱼。”

    李昭鱼从树上的鸟窝收回目光,转头看见了沈婉均,她一身素衣,妆容朴素,但是却那样美,李昭鱼稚嫩的面容展开了笑容,她扑到沈婉均的怀里,“母妃。”

    沈婉均将她抱起来,“怎么在这里呀?”

    李昭鱼眨着一双亮着的眼,“有小鸟,很小,在喂食物,叽叽喳喳的,很好玩。”

    沈婉均看着她,“那叫人给把小鸟拿下来给你养着玩?”

    李昭鱼撅着嘴,有点迟疑,她挠了挠头,把额发弄得有点乱,一张小脸皱着,沈婉均还在笑着,注视着她。

    一旁的人已经拿了梯子回来,搭在了那高高的树上。

    李昭鱼在沈婉均的脸上看不出这句话有什么不对劲,她判断不出,但是心里隐隐却觉得不舒服,仰着脑袋看着那个鸟窝,里面的幼雏还睁不开眼,细小的绒毛几乎还没有长全,还不会捕食。

    一旁的小太监已经迈上了梯子,李昭鱼开口,“不要,不要母妃。”

    沈婉均蹲下身跟她讲话,“为什么不要?你是大晋的公主,你想要的东西都可以拿到,也应该拿到。”

    李昭鱼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要看看而已,那鸟儿还很小,不应该让它们离开母亲。”

    沈婉均笑着摸了摸李昭鱼的头,“昭鱼很乖。”

    一旁的小太监收到眼神,便收了梯子。

    可是意外却发生,那梯子不小心刮到了树枝,鸟窝直接掉了下来。

    李昭鱼转头,看见那一窝鸟摔在了地上,直接没了气,血肉模糊。

    她呜地哭出了声音,“啊啊啊····”

    沈婉均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神色的变化,只是轻声道:“你看,当你身处高位的时候,一言一行都要谨慎,因为你的目光,你的心思,你的一点点行为都会给下面带了不可估量的变化,可能是天翻地覆,可能会造成比今天更加严重的后果,会让你后悔一生。”

    李昭鱼听到了,却没有听懂,还在哭着,沈婉均给她擦干净眼泪,“不要哭了。”

    李昭鱼很听话,就逐渐收了眼泪,她心里发现自己对母妃竟然有一点点害怕,这隐秘的情绪让她有一点点疑惑,母妃明明是这世上最温柔的人,她为什么会怕呢。

    沈婉均让她转过头去看那一窝小鸟,“你看···这就是你喜欢一样东西,注视一样东西的后果,都会失去,以一种惨烈的无可奈何的方式失去。”

    李昭鱼眼底有一点惊慌,她摇着头,“不···为什么?”

    沈婉均却没有告诉她为什么,只是摸着她的脑袋,“昭鱼,母妃护不了你了,你是公主,可大晋却要完了,有什么比这乱世王朝的皇家更加可笑的东西吗?”

    李昭鱼听不明白他的话,但是却在她的目光更加害怕,哭的更加厉害。

    沈婉均按着她瘦小的肩膀,逼着她看自己的眼睛,那双眼睛如同魔咒,叫人害怕,却又无法闪躲,那些话就直直地打进了心里。

    李昭鱼听见她最后的话,“你的生路在太子身上,接近他,帮助他,竭尽所能地帮助他,乖,记住母妃的话,你要活下去。”

    “砰”

    宫门大开,皇后的金步摇那样晃眼,李昭鱼始终记得,她手心里捏着沈婉均交到她手上的玉蝉,她害怕皇后,她那样美,不同于沈婉均清冷的美,是一种秾丽姝容,如同艳丽的牡丹花。

    她将李昭鱼从沈婉均的怀里扯了出来,李昭鱼哭喊着,但是却不敢反抗,沈婉均跪在后面,似乎并没有去拉李昭鱼,而是平静淡然。

    李昭鱼的身后传来她的声音。

    “皇后娘娘以为抢走我的女儿就能赢了我?未免可笑。”

    贾献容咬牙切齿,“你这个贱人!我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你!”

    沈婉均被踹翻在地上,李昭鱼尖锐的哭声更甚。

    但是抱扯着她的那双手那样牢固,她挣不脱半点。

    沈婉均笑着,“贾献容,你赢不了我的,哈哈哈哈···”

    宫门被缓缓关上,李昭鱼转头时只看见那个跌坐在地上的身影。

    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将李昭鱼吵醒,她睁开眼睛时候看见贺浑的一张脸,他的手臂很紧地搂着她,李昭鱼想要起身,却动弹不得。

    贺浑睡得很熟,但是又蹙眉,似乎梦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李昭鱼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捋着他的眉心。

    贺浑猛地睁开眼,“不!”

    两人猝不及防地对视,贺浑的眼神里还散着惊恐的余韵,他看见李昭鱼,又低头去看她的小腹,浑身冰冷,额角上竟一层薄汗,他喉咙滚动,摸着李昭鱼的脸。

    李昭鱼皱眉,“怎么了?”

    贺浑呼吸艰难,他做了个梦。

    他梦见灵州出兵,京都岌岌可危,晋成帝病逝,太子继位却大势将去,赵家屠城杀世家,要改立新君,李昭鱼身怀六甲来求他。

    他不知道梦中的自己为什么那样冷漠,看着她的眼泪也能无动于衷,在大局面前只能掩住自己的情意。

    可是李昭鱼却动了胎气,她失去了孩子,性命垂危,贺浑匆匆赶来的时候李昭鱼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一句话都没有说,看了他一眼便彻底咽了气。

    贺浑心如刀绞,他疯了,打着勤王救驾的名号攻进了京都,纵然知道时机未到,但却一意孤行,不听任何劝谏。

    可他剿灭了灵州赵家之后并没有俯首称臣,他从来就不是大晋的臣子。

    他杀了太子,他对太子说既然李昭鱼这样念着他就让他下去陪她吧。

    他登基称帝,却暴虐成性,短短两年,各地揭竿而起,最后死在了一支攻进京都的流民军手上,他没有躲开那支骨箭。

    他真的不能躲开吗?

    或许能吧,但是他很累,看着那支箭朝他飞过来的时候只觉得一切都结束了,他的尸首被踩踏过去。

    那天,残阳如血。

    他记得李昭鱼随他回凉州那天也是这样的景象。

    贺浑抬眼,呼吸起伏不平,握着李昭鱼的手,“不···”

    李昭鱼实在是纳闷,不知究竟有什么能让他这样害怕,不禁有几分好奇,“你到底梦到了什么?”

    贺浑不敢说,他长长地呼吸,很快镇静下来,只是摇摇头,“没什么,一些···旧事···”

    李昭鱼想,旧事?难道是跟他屠城杀人的事情有关?这活阎王战场上走了那么多遭,也会怕那些亡魂吗?通往西域的八百里沙碛边上还有他搭起的头骨奇观,那些突厥人至今不敢跨过那里,边镇对他闻风丧胆,寻常百姓甚至拿他来吓唬不肯听话的小孩。

    见他不想再提,李昭鱼便也不再问了,昨日的事情还有些别扭,李昭鱼心里还是有点气的,只好起身梳洗用饭,隐隐有些不想搭理他的意思。

    贺浑这人实在是叫人捉摸不透,李昭鱼有意冷着他,毕竟自己这几天也有事,暂时离他远一点也好。

    但是贺浑却变得更加粘人,几乎到了要和她寸步不离的程度,李昭鱼日日走在都护府里,大事小事的都开始参与,也时不时提几句话,底下的人也都分外尊敬。

    可那些鲜卑将领到底还是心有芥蒂。

    李昭鱼看得出来,她当着达奚武的面,跟贺浑提了句让达奚双回来任职的事情。

    贺浑转头看着她,李昭鱼挑眉,那灯油的事情既然坦白了,贺浑自然也明白达奚双当时的消息没有错,也并不是无理取闹,便也没有错,但是她对贺浑的心思上上下下谁不知道,李昭鱼竟当着手下人的面叫她回来?

    这是真的大度还是要邀买人心?

    贺浑没有驳她面子,只是应声,这下,达奚武也摸不清意思了,不过心想,这公主这样大方,让达奚双也一起在贺都护身边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吧。

    人都走了,贺浑才问她,“打什么算盘?”

    李昭鱼却看上去十分坦然,“灯油的事情她本就没有错,不过是对你情根深种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达奚家既然还在凉州有用,你冷着她怕是会让鲜卑将领不安,我这是为了你好。”

    贺浑轻笑,十分无奈,“那我还要谢谢你。”

    李昭鱼:“不用客气,不过既然达奚双在都护府有个实职,那乞扶诃灵不若也拿上棋盘,她们两个互相制衡也是好事,总归是对你有益。”

    贺浑定定地看了她半晌,然后说好。

    李昭鱼问:“平城那边可还安稳?”

    贺浑把她拉到自己的腿上,“好着呢,那许太守还真有几把刷子,愣是好好地把那一块地方守的好好的,凉州兵无用武之地。”

    李昭鱼淡笑着,“贺大公子也别这样瞧不起大晋朝臣,怎可能全是无用之人啊。”

    贺浑说:“这倒是,是我轻视人了。”

    李昭鱼又问起王安世如何安排了,贺浑说自然是按照朝廷给的官职去做了屯田的事情,但粮食的事情不是小事,先让他押解军粮到边镇和交战地熟悉熟悉。

    李昭鱼看着他睁眼说瞎话,轻笑了一下,这分明是也没打算杀但是也没打算重用的意思。

    她没说什么,外面人来报,贾威求见公主殿下。

    贺浑挑眉,“看来皇后有话要跟你说啊。”

    李昭鱼手指捏紧,“那都护也坐下来听听皇后娘娘要交代什么?”

    目光交锋,贺浑败下阵来,摸了摸她的脸,“我没兴趣,先去军营了。”

    李昭鱼垂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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