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府两人用饭,贺浑一时给她添汤,一时又给她夹菜,体贴细致,偏还一副十分自然的样子,李昭鱼只觉得他看上去有些不对劲,但是也不及细想,又说了一些都护府的军务,又提起王安世被安排去了巡卫平城的粮仓,他是大晋官员,虽然是从凉州出去的,但是也这样也合情理,不算师出无名,朝廷给他的官职显然在贺浑这里是不认的,李昭鱼只能给他安排别的事情

    贺浑本是想要他去熟悉熟悉边镇押运粮食的事情,但是李昭鱼却把他安排到了平城。

    他轻笑,抬眼时候露出一点无奈,“怎么?怕我弄死他?”

    李昭鱼很严肃地摇头,“你自然是不会,可是书生自有崚嶒骨,他毕竟是文人,意气轻不得,你这样安排到边镇去怕是会让人觉得你有心为难,先让他去平城开开路,你不是也真打算收拢平城吗?我这样安排不好吗?”

    贺浑说:“你思虑周全。”

    他想了想,又说:“你倒是体贴。”

    李昭鱼喝了一口汤,嗯了一声,没太在意他说什么。

    贺浑扒拉着碗里的菜,咬着牙,“不就是会写几篇文章吗?就这样了不起?”

    还什么惊才绝艳,才高八斗,有个什么用?

    李昭鱼语气认真,“你就算能打天下,也不能靠拳头治天下吧,岂能轻视文人,这样的名声若是传出去以后哪还有贤才会来凉州?这样不好。”

    她是在认认真真地为贺浑思量,但是贺浑显然是没大听进去。

    他筷子戳着,低声道:“我也会写文章,不是只会打仗的。”

    李昭鱼:“哦,是么。”

    她还真不知道这个事情,虽然贺浑瞧着不全然武将莽夫的脾性,但是也更不像是那种舞文弄墨的人,李昭鱼觉得他胸中文墨足够这乱世谋划也就是了,但是锦绣文章这几个字显然是无法跟贺浑联系在一起,于是有点迟疑在思索,贺浑年幼时候该是个什么样子?

    张家在凉州也算是望族了,贺浑自然也不会太差,从小想必也是沾染书香的。

    可是这个性子?想必四书五经君臣之道是被他扔在了脑后的。

    李昭鱼这个态度叫贺浑有点不乐意了,他把碗一放,气得去沐浴了。

    回来的时候李昭鱼正在看账目,贺浑过来的时候让她不要看了,仔细伤了眼睛,但是李昭鱼嘴上应着,却还是没有动,算盘珠子还来回拨弄这,贺浑过去,颇有些纨绔的味道,不思进取的顽劣模样尽显,甚至让人怀疑他这个样子是如何稳住凉州,身居高位的。

    可其实他极聪明,走过去蹭着李昭鱼看了一会,便能看出个大概,挨着她说了几句,又哄着她把账本放下了,说明天帮她看,李昭鱼转头看他,不知他怎么变脸这样快,吃饭那时候还一脸的不高兴呢,这时候又好了。

    贺浑摸着她的脸,“你怎么不叫我檐生了?”

    李昭鱼挑眉,又听见他说:“每次有事求我的时候才叫是吧?”

    李昭鱼语塞片刻,只觉得这男人真是麻烦。

    她叫了一声,贺浑又觉得她敷衍,李昭鱼心里无奈,脸上笑着,娇娇柔柔地过去,摸了摸他的脸,“檐生。”

    贺浑把她抱起来,“嗯。”

    李昭鱼心想,这避子药日日吃不会对身体有害吧。

    她挣扎着,“别···这几日身上不舒服。”

    贺浑皱眉,“诓我,还有好几日呢。”

    李昭鱼:“我···身上累,歇歇吧。”

    贺浑跟她算账,说自己这个月明明有几天没有回来,她已然是歇了好几天的。

    李昭鱼气结,哄着他,“我们说说话吧,你同我说说你幼时的事,是什么样的?”

    贺浑把她放到床上,垂眸看着她,李昭鱼被他盯得有些发慌,最后轻轻叫了一声,“檐生?”

    贺浑回过神来,他抱着李昭鱼,“睡吧。”

    李昭鱼的心随着他垂下的眼睛下坠着,被他这样的模样刺到,心里翻起了一阵阵涟漪,里面滚动着一些不安和疑惑,她自觉说错话了,还记得当初自己压根不敢提起他的母亲或者张家,可是现在自己也忘了谨慎。

    离的很近,但是心里那点微微拉开的距离骗不了人,彼此都能感受到。

    青龙寺。

    禅房的竹窗映着一把大伞的阴影,阿章站在外面,一动不动。

    一个素袍蹁跹的身影靠近,阿章伸手拦住,便听见里面的人立刻出声,“不得无礼。”

    李昭鱼开门亲迎,沈克和李昭鱼起手行礼,玄时回礼。

    他进门,在蒲团上坐下,抬眼看着两人。

    李昭鱼看了一眼沈克,便也坐下。

    她迫不及待地问:“听我姐姐说大师通晓经书的奥义?”

    玄时伸手斟茶,看李昭鱼的眼睛,“是。”

    沈克原本是拿了只字片语来询问,但是玄时却开门见山,要求见这经书的主人,沈克再三思索,和李昭鱼事先商议这才过来。

    其实这实在是有些冒险的,但李昭鱼又别无他法了,况且她只问自己内心,不自觉地便相信玄时。

    沈克出声询问,“敢问大师,这经书到底有何秘密?”

    玄时淡笑,声音不徐不缓,“二位莫急,且听在下讲一个故事吧。”

    两个人都不作声了。

    “前朝建国之初疆域辽阔,圣祖第四子被派往西域,那里佛教兴盛,不愿归伏朝廷,那里的人信奉神佛已经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步,远远要比大晋如今的僧众还要多,几乎到了人人信佛的地步,那里不靠官吏治理,更多的是靠佛教来下达政令,西域地广,若是要靠武力征服那实在是劳民伤财,于是那皇子便想了一个办法,他找到了当地的一个高僧,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陈明利害,又隐隐有威胁之意,那高僧也不是固执己见的人,更是为了西域百姓着想。”

    李昭鱼捏着杯子,盯着玄时的眼睛入神。

    玄时喝了一口茶,垂了垂眸光。

    “那高僧若是答应了四皇子怕是会被西域的百姓不容,若是不帮,又会生灵涂炭,其实双方都为难。最后高僧的徒弟想了一个办法。”

    “他编写了一本经书,一部分是跟着师傅在西域求学的见闻,另外半本则是编造了一个传说。”

    李昭鱼呼吸渐沉,心跳的厉害,她想,难道就是佛子转世。

    “释迦菩提树下顿悟,立地成佛,而众生还身处苦海,他不忍如此,想要拯救世人,因此百年一转世,会拯救众生,带领信徒走向安宁,而转世的佛子就是那四皇子。”

    “这过程自然是历经一番磋磨和斗争,但是结果便是前朝开国四皇子驻守西域一生,西域在前朝也算是名义上成了中原的疆土,政令下达无有不至,纵然是稍有争议也很快平息,因为谁会反驳转世的佛子呢?而那四皇子也没有让西域的百姓失望,他照拂西域百姓,研习佛教典意,最后和那高僧的徒弟成了挚友,也成了西域高僧中的佼佼者,得百姓信服,一时间无人再怀疑这佛子的转世传说,历经百年,他们深信不疑。”

    “只不过后来的那些“佛子”有些不堪大任,甚至贪婪残暴,百姓开始苦不堪言,后来,前朝覆灭,这个传说开始湮没无闻。

    李昭鱼不禁开口问:“总该有个确认佛子身份的人说法吧。”

    这话问到了关键,其实最关键之处便是这里。

    那四皇子死了之后又该如何去寻找他的转世呢?总不能指一个人就说是转世的佛子吧,那岂不是拿天下人都当傻子,凡事都要有个说法,不管如何都是要有明明白白的章程,否则你说这个是佛子转世,我说那个是佛子转世,那便彻底乱了套了。

    玄时看着李昭鱼,拿出了那本古兰经,已经合而为一,斑驳的痕迹像是要碎了一般。

    谁又能想到这书其实在几百年前是人人皆知,家家都晓,如今时移世易,朝代更迭,变成了一本禁书,被抢来抢去,还添了很多不实的传言,不禁有些好笑。

    李昭鱼问:“这里面就是确认佛子身份的说法?”

    玄时点头,“公主殿下聪慧。”

    这话夸得有些勉强了,就算是傻子也该想明白了,原来皇后要这经书是这个意思,贺浑说的剑指京都原来是这个意思,若是真的能复百年前的传说,那便能再次兵不血刃的笼络民心。

    如今的大晋,就是当初的西域。

    佛子之说若是从现世那就会掀起人心。

    世间无神,可有时候百姓需要,那就有了神。

    玄时刚要开口,竹窗上的伞影动了。

    瓦片翻飞,哗啦啦地在响着,屋内的几个人变了神色,李昭鱼刚要出去便被沈克拦住,她皱眉,“小心。”

    玄时还是一副无波无澜的样子,他脚步偏移,素袍拂过李昭鱼的裙摆,挡在了她身前。

    树上的鸟雀四散着飞起,刀锋的声音刮在空中,不多时,阿章便逮着一个人进来了。

    李昭鱼看着他,无奈地笑了,“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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