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父子三人对坐,气氛却异常沉重。

    “启禀太上皇,启禀皇上,臣等到清虚观时,贾敬......贾敬就死了。”黑暗处,一名暗卫躬身答道。

    贾敬是宁荣两府唯一的进士,是当之无愧的话事人。虽近几年龟缩在道观,但真正接触过隐秘的,只能是他。如今他死了,是不是说,图纸,真的丢了?

    太上皇闭了闭眼睛。疏忽了,他没想到贾家这么大胆,连图纸都敢偷回府里,还没看管住。如果前朝余孽利用这图纸,在南海制造事端,如果北边异族同时发起战事,稳定了近二十年的朝廷,就乱了。

    “父皇别急。”永兴帝沉吟片刻,开口道,“前朝余孽目前只送出去一个孩子,可知他们实力有限。儿臣倒是觉得,反正那个孩子已经构不成威胁了,咱们完全可以放开手脚,趁这次将京城的人手都缉拿了,震慑那些魑魅魍魉。”

    “那冷子兴开口了?”

    “快了。儿臣找到了他在通州的家眷,想来不久就会吐口。”忠顺王答道。

    “贾家没插手?”太上皇掀起眼皮儿,冷笑道,“朕最是知道这些人。整日说什么告他们造反都告不成的,比正经宗室还跋扈。”

    “冷子兴老丈人正拿着贾家的名帖到处撞庙门呢。”忠顺王撇撇嘴,不屑道。

    太上皇看了皇上一眼,皇上会意,扬声叫贴身太监来福:“将消息透露给贾家女官,看她怎么做。”

    甄家没处理干净前,贾家还不能倒。这时候贾家再出事,是要出乱子的。别到时候外患没来,内患先起了。

    “秦可卿可以死,但是她是前朝余孽的事不能传出去。其它的你们看着办吧,让工部抓紧时间改进图纸。”太上皇起身,门外的戴权忙进来扶着。太上皇摆摆手,对着永兴帝道,“过两日朕就出宫了,你们忙吧。”

    太上皇的身影渐渐消失,忠顺王呢喃:“老爷子真这么撒手了?”

    永兴帝淡淡瞥了忠顺王一眼,忠顺王立马噤声。

    两人心里清楚,父皇越这么干净利落地放权,他俩才越会对太子的后辈好。大哥做了三十多年的太子,临死前的一番话,彻底让父皇记住了他,也保住了一府后辈的命。

    秦可卿就是傻,怎么会觉得一个没见过面的孩子,比一府的妇孺还重要呢?

    半夜,宁国府正门洞开,柳琼站在黑压压的人群中,想着哪里出了问题。按时间线,贾敬不该这时候死才对。秦可卿还在呢,贾敬怎么就死了?

    原主贾琼已经是出五服了,在族里的位置自然靠后,幸好正值夏季,夜里也不冷,柳琼和原主弟弟贾瑾站在人群里,听着宁国府当家人贾珍一叠声地吩咐。

    贾蔷站在养父贾珍身后,低着头,身子忍不住地发抖。他昨日见过贾敬,是替弟妹秦氏送信儿的。他闭了闭眼,想起昨日秦可卿在天香楼告诉他的话。

    “冷子兴被抓,他老丈人周瑞拿着荣国府的帖子也没能将人捞出来,可见事情不小。你跟他接触这么久,要不了两日,也会被抓进去的。目前能救你的只有清虚观的老太爷。老太爷毕竟当过官,在朝里怎么也有一两个得力帮手,你见了只管磕头求他搭救。”

    声音还是那么婉转动人,可贾蔷回忆着女人的殷勤小意,却觉得骨头缝里都是冷的。当初他跟冷子兴接触,可是这个女人暗示的!

    如今,再次听了她的话,老太爷,死了!

    他从小父母双亡,是跟着贾珍长大的。如今因为他,害死了养父的生父,他虽然贪财好色,却真的没想过杀人。

    秦可卿不论背后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都不能留了。贾蔷心里发狠,瞥了眼正房内跪着的女眷,大不了同归于尽,也算是偿还了昔日的养育之恩。

    虽然是隔房隔了好几代的舅舅,邬桐三人如今顶着林家人的身份,还是半夜起来去奔丧。在灵堂上了一炷香,就被下人们带到了贾母房中。

    贾母是长辈,不需要出席晚辈的葬礼,只不住地唏嘘。见林黛玉眼眶红红的,责怪下人道:“好端端地,去林家报的哪门子丧。黛玉身子不好,再折腾病了。”

    “外祖母您别伤心。”黛玉忙走过去拉住贾母的手,轻轻地揉搓。

    贾母叹口气:“我没事。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怪难受的。敬小子没福,好好地考中了进士,官没当几年就去做了道士,如今只当是吃了仙丹飞升了吧。”

    王熙凤擦擦眼泪,顺着话儿道:“可不是,东府太爷这是得到成仙了,我们贾家以后有神仙庇佑,百邪不侵。”

    “就是这个话。还是凤丫头会说话。”贾母招手叫鸳鸯,“去告诉珍哥儿,就说他爹是去做神仙去了,不要太悲伤,免得让他爹死了也牵肠挂肚的,影响敬小子飞升。”

    鸳鸯原样学了一遍,贾母点点头,她这才躬身退出去传话。

    为显隆重,贾珍原想为父亲停灵七七四十九日,奈何盛夏时节,尸身不宜久放,且贾敬死状蹊跷,贾珍不敢任性,如今又得了贾母的这个吩咐,只得草草停灵七日,请了一百零八个高僧拜大悲忏,日日超度亡魂。另设了灵坛,请了九十九位全真道士,也是天天打解冤洗业醮。

    贾家族人日日拜谒,柳琼当然不例外,整整跪了七日,膝盖都要断了,才终于等到了发丧。

    出殡那日,宁荣街上彩棚高搭,设席张筵,四王八公皆设路祭遥拜。彩扎、花车、杂耍百耍,浩浩荡荡,一连摆了三四里远。

    远处的高楼上,忠顺王冷哼一声,看着底下哭丧的众人,如看一群即将下地狱的恶鬼,眼底满是厌恶。

    -

    邬桐作为林家人,只需第一日去上香,最后一日出席,就算是全了礼仪。每次到贾府,她都会仔细观察秦可卿,见她礼仪规范全无错处,就算外面的臂膀被斩断,也半点不见慌乱,可见心性之坚韧。

    反观周瑞家的,女婿被收监,丈夫拿着贾府的名帖走动竟然全无用处。本就急得上火,偏偏遇到贾家有丧事,如何也不敢这时候去麻烦夫人,不出两日就嘴角起泡,流鼻血了。

    她只有一女,冷子兴是她和丈夫观察了许久才选定的,没想到也是个不省心的。偏偏女儿是个死心眼,被女婿拿捏,闹死闹活地不肯和离改嫁,可不急死人。

    这一日贾敬的丧事终于结束了,她瞅准太太念经的空挡,溜进小佛堂想请太太搭救搭救,却没想到刚进去就被埋伏的四五个粗壮仆妇撂倒。

    “太太,您这是......奴婢忠心耿耿,就算办事有疏漏,也绝无半点害您的心思啊。您这是为何?”周瑞家的面露惊慌,挣扎着对跪在蒲团上的王夫人高喊。

    王夫人手里的佛珠越转越快,她怎么也没想到,大丫头进皇宫之后传过来的第一个消息,竟是让她把周瑞一家处理了。

    这么多年管家,周瑞一家是她的左膀右臂,外面要靠周瑞收田亩出息,里面要仰仗周瑞家的各处奔走传递。如今周瑞全家一除,她在国公府,可得做一阵儿聋子瞎子了。

    闭了闭眼,如果她不办,大丫头就会跟婆婆说,那时就被动了。想清楚后,王夫人沉声问道:“你女婿是何人?为何会被收监,你可清楚?”

    周瑞家的眼神闪了闪,想膝行两步求情,无奈被仆妇们按住动弹不得,着急忙慌地回道:“无外乎就是生意上的纠纷,没甚大事。我那女婿就是开古董铺子的,太太您是知道的,家里的古董可都是在我女婿铺子里卖的,价钱从来都是最公道的,断没有做过亏良心的事。”

    见周瑞家的不说实话,王夫人脸色彻底冷了下来,挥挥手,让人带下去。她有四个陪房,周瑞家的并不是不可取代的。

    “夫人,冤枉......”周瑞家的还待要喊,就被仆妇们捂住嘴拖出去了。

    “来人。”王夫人皱皱眉,扬声道,“叫郑华家的过来。”

    御书房,永兴帝看着面前的密折,冷声道:“小聪明,偏还心狠手辣。”想起这几日贾元春在皇后面前的试探,翻开另一本密折。

    ‘贾迎春,行二,无力钳制下人,喜下棋和做针线。’

    寥寥数语,永兴帝想着侄子颜儿的性子。大哥在世时,颜儿作为嫡子,自然是千娇百宠。虽太子妃早亡,然颜儿从小性情敦厚,可能是太子妃生他时有些不好,脑子不大灵光。太子其他子嗣各种针对陷害,颜儿不知是看不懂还是不在乎,总是一笑了之。

    父皇之所以敕封颜儿,大概率也是看在这个不灵光上。不灵光,才不会有野心,才能守着郡王府,安安静静地过一生。

    “让皇后下懿旨,赐贾迎春为暇郡王妃,择日送进皇宫,在皇后身边备嫁。另通知贾家,为贾迎春准备嫁妆。皇后亲自教养,嫁妆可不能减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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