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满月在皇城中寻了个客栈,将孩子放下,吩咐小二去找了大夫。坐在床边看着那稚童白净的脸上压抑着痛苦。

    天空泛白,小二将第一家开门的大夫请到了客栈。

    她在一侧看着,大夫细细给孩子把了脉,收手道:“这孩子本就受了凉,高热是正常的,只要开几副药吃了就好,只是这孩子脉象很紊乱,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袖中的红光隐隐,苏满月没回大夫的话,伸手将单子收下,将大夫送了出门。

    随后又把小二叫了过来,吩咐他按照方子随大夫回药店抓药回来。

    “廉儿,娘的廉儿。”那道红光咻然飞了出来,化成了一个温婉的妇人模样,秀眉之间有着浓郁的伤情和怨气。

    那妇人在孩子的床前半跪着,看着孩子紧闭的双眼和紧皱的眉头,她的心都揪了起来。

    转眼想到了身后还有人,她转身,满脸泪痕的跪在了地上,祈求道:“姑娘,我能待在廉儿身边吗?”

    苏满月先是不置一词,而后看到叶氏浑身的怨气,摇了摇头;“不行,你怨气太深,会伤到他。”

    “我不靠近,我就远远看着好吗?求求你了,求求你。”说罢,便向她磕头。

    苏满月提了步子,绕开了她:“你若想他早死,便待着。”

    叶氏泪眼朦胧的看着床上躺着的孩子,心中纵有万般不舍,听了这话,也不敢再靠近。

    叶氏抬头看着苏满月,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人,但她无形之中给人一种压迫,让人不敢逾越半步。

    即使死前的怨念,让叶氏变成了厉鬼,除了刚清醒那会神智不清和她动了手,如今再看,半分怨念都不敢发出来。

    苏满月盯了她良久,道:“我不会害他,倒是你,周身怨气,即使下到地府,也无法入轮回道,只能在黄泉冥海游荡。”

    总是有些鬼魂无法正常轮回的,比如心愿未了的鬼,他们的心愿会变成执念,导致无法顺利轮回,一直徘徊在人间。

    若遇到某地有诅咒,鬼魂死后被迫留在原处,成为地缚灵,也无法进入轮回。

    又或者是横死的人,这类鬼魂一般怨念较重,除非有高僧或道人替其超度,否则也无法进入轮回。

    最后一种则是死后变成恶修罗,导致无□□回。

    而成为恶修罗并不容易。

    人死前有三种办法化为修罗恶鬼:

    一则为死前穿着红衣,将自己身上的血放干,先成为厉鬼,再吞噬周围阴魂,集怨气于一身方可成功。

    二则是死后吸收了无数英烈战士之魂,这种恶修罗很少,因为在战场之人,皆是早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士兵,也最难形成。

    三则拥有超乎寻常的执念,人尚且因为执念而改变,何况是鬼。而这种,和第一种心愿未了的十分相似。

    叶氏,死之前被万箭穿心,血覆全身,怨气自然不少,而她死后,身边有不少新魂,被她无意识吸收,更为巧合的是:她拥有执念,母亲对孩子的执念。

    三者皆占,留在这人间,定会搅得一方不宁。也就是如今在她身边看着乖顺,若是离开她的范围内,必成大祸。

    “姑娘,你的意思是?”叶氏小心翼翼地问道,心中有些忐忑。

    苏满月看着她,沉思片刻,道:“你怨气太深,又阴差阳错变成了恶修罗,只因此时你在我身边,不至于心神错乱,我会替你找个高僧,七日诵经,破了怨念,你便回地府,过奈何,斩往生,投胎吧。”

    叶氏立马想要摇头,可是对上苏满月那寒眸,又吓得点了点头,随即转头看着自己的孩子,还是不死心问道:“其实,我只是想待在廉儿身边,我可以…可以不投胎的。”

    “不投胎?人鬼殊途,你留在他身边能做什么?”苏满月言语虽是问询,但更像是不容置疑,不允许人反驳的意思。

    叶氏双手紧了又松,小声道:“即使是当个孤魂野鬼,只要能看廉儿长大成人,我不介意能不能投胎转世。”

    苏满月看着叶氏满脸的泪痕和期翼,素手一抬,一柄白玉画扇被她捏在手中。

    “真是…麻烦。”说完,将叶氏收进扇中。

    苏满月暂时让叶氏附在扇中,目下来看,即使找人超度,鬼魂自己不愿,也不一定真的能送得去地府。

    叶氏怨念有之,但有这孩子在身边,情绪倒稳定。

    思来想去,她也难得再理。只心烦这大梁内乱,像叶氏

    这一乱又该徒添多少亡魂。

    苏隆前脚刚铲除异己,后脚梁皇也去了地府。

    皇帝周元四年急殁,举国同哀。留下一纸遗诏:三皇子秉性纯良,堪为经国之才,其子深得朕心,可当重任。又封右相苏隆为摄政亲王,辅佐新帝。

    此遗诏一出,掀起举国哗然,三皇子远在他国当质子,怎么会留下这么一道诏书,但诏书已下,已成定局。

    梁国政局被重新洗牌,先帝子息单薄,除新帝还有三子二女,在遗诏颁布之时,大皇子哀伤过度,一头撞死在了先帝的棺上。

    二皇子却突然失踪,摄政王明面上下令寻找,可背地里却组成了一支秘密绝杀精锐,以除后患。

    先帝最小的儿子,也就是三皇子。早在襁褓之时就被送往西川燕国,梁国没有势力,自然是成不了气候。

    对于苏隆来说,如今只有二皇子一派,才是心头大患。

    摄政王府。苏隆一跃成为了摄政亲王,朝野上下,除归顺摄政王一派,几乎是人人自危。

    苏隆看着暗卫手上提着的二皇子人头,阴翳的眼睛转动着,“你说,二皇子不是死于你们手上?”

    那暗卫颔首回道:“属下等派出的三百精锐,在截杀二皇子党羽途中遭遇伏击,但是来人在看到我们的队伍后,将三皇子一剑斩杀,并砍下了人头,还让属下带句话给王爷。”

    “什么话?”苏隆的眼睛眯起。

    “他说,多谢王爷。”

    苏隆听到这话,心中一个咯噔,何人如此大胆,敢在他的手上杀人,感谢他?此人目的何在?

    他看了看那滴血的头颅,冷哼一声,心道不管是谁,他都不怕了,如今能威胁他身份的人几近杀绝,谁能阻挡他称帝?

    虽是如此想,但苏隆始终有些心神不宁,随即吩咐暗卫将人头带下去,自己则往府中后院走去。

    七拐八拐,他脚步停在了一间院子门外。

    这里没有摄政王府应该有的假山石雕,也没有珍奇名贵的花卉。院旁有一片小型的竹林,根根笔直,风吹来摇曳多姿,晃眼竟感觉看不到那端的头。

    这里独有的清幽宁静,让人觉得住在这个院子的人,定然也是超脱出尘的。

    苏隆十分礼貌敲了敲门,开口道:“蔡大师。”

    等了片刻,无人应答,他又抬手准备敲门。

    “进来。”一句阴沉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这嗓子像是被烟熏的一样,带着沙哑和凄厉的感觉,让人听着,无端一阵后颈发凉。

    苏隆进门后,只见一个满脸黝黑的大汉正嗑着瓜子,上挑到额头的浓眉,一双眸子圆睁,身形魁梧,用凶神恶煞来形容此人也不为过。

    这般清雅幽静的庭院,居然住着一个三大五粗的人。

    苏隆先是假模假样关心了一番,那大汉似不吃这一套说辞,直接打断道:“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见他不耐烦的语气,苏隆眼底闪过一丝不悦,随后又立马隐了,将二皇子被杀一事告诉了这名蔡大师。

    蔡大师捋了捋他那乱七八糟的胡子,掐指一算:“若是我说,让你将这摄政王的位置让出来,方可保你一命,你信吗?”

    苏隆心中一冷,让位?简直可笑。

    若是换了别人,说出这话后立即就要人头落地,但他却不同。

    大师叫做蔡郁垒,是从桃止山下来的,当初花了重金将他请回府中,自己遭遇的几次暗杀甚至于通阴阳都是历历在目。

    且如今说他若不让位便性命不保,是真是假?

    苏隆思忖片刻,疑道:“大师,你莫要诓骗本王,如今本王将异己已经铲除,万人之上,何来危及性命之说?”

    蔡郁垒冷哼一声:“老子又不是你的爹妈,什么都要管。你爱听不听,反正也提醒过你了。”

    见他如此无理,苏隆不悦之色浮于面上。

    让位是不可能的,好不容易登上高位,权势滔天,他下一步要做的就是步步收紧,改梁为苏。

    苏隆也寒了语气:“本王敬你是个大师,和你商议是给你面子。你如今却要本王让贤,还说本王有性命之虞,简直是一派胡言,危言耸听。”

    说完,冷哼一声便拂袖而去。

    等他走了,蔡郁垒磕着瓜子道:“不知死活。”

    他也不愿理会,从桌上又抓了把瓜子,大掌一挥,眼前多了面镜子。镜子里映出的不是他的模样,而是像人间戏班,正演着一出好戏。

    这镜子是蔡郁垒打发时间的,里面收集了这俗世凡尘中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

    正看得兴头上,那双圆睁的眸子突然一暗,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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