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怀之看着骑马离开的那抹瘦小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

    月色朦胧,他快要看不清晰。

    余怀之两臂及一条右腿死勒紧三人脖颈,他刚要松口气,就听到其中一名杀手怒吼道:“你们几个!去追!”

    长夜的风吹过他鬓角的碎发,余怀之顿然猛地一惊,二话不说,干脆用力将人勒窒息,然后迅速折身去追要去追姜恩生的人。

    原来他们的目标不是他,而是姜恩生!

    寒风似刀,顺着滚烫刀眼刺穿胸膛,余怀之“噗”地一声吐了一口血,他仰头朝天嘶吼道:“别回头——!”

    “呲”地一下,冰冷剑刃从他身后直直刺穿过来,余怀之垂眸扫过已经穿过腹腔的剑尖,嘴角勾起一抹黑夜饿狼般狂傲。

    他反手握住身后的剑柄,猛力将剑拔了出来。

    刹那间,鲜血奔涌而出,染红漆黑长夜。

    “尔等受何人指使?”

    余怀之紧握剑柄的手微微发颤,沾染滚烫鲜血的刀尖抵着地面,血珠一滴滴顺着剑刃侵入尘土。

    他声嘶力竭,一双厉眼仿佛刺穿眼前人眉心的长矛。

    “吾奉劝余大人莫要多管闲事!”为首的黑衣人向身边人使眼色,几人立即缓缓向余怀之靠近并包围,“区区蝼蚁,应无需余大人如此放在心上才是。”

    “呵!”

    余怀之冷笑,“狗奴才,也配与我搭话?”

    他起臂挥剑,以一抵十,以朦胧为底,在厮杀拼斗…

    姜恩生马不停蹄赶回衙门,连跑带摔的一路冲进案牍屋,“快…!余大人…余大人在路上遭人——!”

    衙役鱼贯而出,姜恩生喉咙干涩。

    她咽了口唾沫,来不及喘气又继续转身跟上去。

    她骑着余怀之的马回来,可再去的时候,马儿站在原地,任由她怎么牵引,却无论如何都不带动一下。

    姜恩生急得出了一身汗,一点没继续哄它的耐心,只能大步跟人跑着过去。

    寒风冷若冰霜拍打在脸上,她的身体却火热的滚烫,她攥紧的手掌心汗如潮水,顺着指尖滴答滴答往下掉。

    余怀之…登徒子…你可不能出事……

    她已经没了爹爹,余怀之是她这些年来唯一一个说话次数最多的人。

    眼泪在眼眶打转,姜恩生在风中吸了吸鼻子,抬手使劲抹了把眼睛。

    衙门的人先她一步找到余怀之,姜恩生紧随其后,她刚要上前,就被吴山一把从余怀之身旁推开。

    吴山厉声道:“你这个丧门星,离余大人远点!”

    众人急忙护着余怀之往回跑,姜恩生不理会吴山的话,依旧跟在他们身后。

    这条街好长,真的好长……

    姜恩生脚踝渐渐开始发软,逐渐的踝骨刺痛的她跑不起来,她俯身隔着水袜抹了一把,才发现脚踝肿得比包子还大。

    她焦急如焚,拖着一瘸一拐的腿继续跟,却还是在拐角处落了队。

    姜恩生望着一众人将余怀之抬进了衙门,她无声叹了口气,但脚下的步子却没有停。

    她一路走到衙门,却发现大门紧闭。

    她不厌其烦地绕到后门,任由她怎么敲打门板,也不见有人来开。

    姜恩生望着门缝失笑。

    这算什么?

    没一会儿郎中便背着药箱赶了来,姜恩生跟着就要进去,结果又被吴山无情一把推了出去。

    “你什么意思?”姜恩生彻底被惹恼了。

    吴山冲着她大呼小叫,“你个丧门星,克死自己爹还不算完,还要克我们余大人?你赶紧,走远点的!离我们衙门远远的!”

    姜恩生不管他嘴里放的什么屁,二话不说就怼着门缝要往里挤,吴山抬手就又要推她,她眼疾手快抽出他腰际挂着的佩剑,飞速将剑抵在他脖颈,怒目呵斥:“让开!”

    吴山冷笑,“我若不让呢?怎么?会耍花剑了不起啊?”

    大抵是认准了姜恩生不会对他下手,吴山昂着脖子往姜恩生面前伸。

    “来啊!”

    姜恩生攥着刀柄的手几乎要把铁柄捏碎,却再没有下一步动作。

    因为余怀之曾说过,不论如何讨厌一个人,都不可以以身试险。

    空气中混杂着沉沉的无力感,姜恩生憋了一肚子火气却无处撒。

    她用力把剑摔在地上,清脆的“哐当”声让她鼻腔一酸,有些想哭。

    原被人欺负是如此滋味。

    吴山得意捡起地上佩剑,冷冷瞪了她一眼,咬紧牙关一字一句道:“多!谢!”

    寂静长街上,一阵急促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姜恩生刚回头就被人从身后捂住嘴巴,不等她反抗,她人就被男人抡上肩头扛走。

    她奋力挣扎,却丝毫反抗不了半分。

    男人一路将她扛进衙门最近的一道小巷。

    双脚刚落地,姜恩生举起拳头就要砸向对方,耳朵却先一步听见长街的马匹飞速从小巷口穿过。

    “大人交代过,不许留活口!”那人狠狠道。

    姜恩生屏住呼吸,转头望向面前的男人。

    马蹄声跑远,商华嘴角噙着一丝不屑。

    他瞥了眼姜恩生举在半空中的拳头,“还打吗?”

    “他们口中说的大人是你?”姜恩生目不转睛望着他。

    商华垂眸轻笑,“竟是疑问。”

    他抿了抿嘴,沙哑着嗓音对她说道:“可见你待自己的救命恩人还算客气。”

    “是,也不是。”商华转头看向巷子外的街道,“瞧见没?余怀之前脚刚不行,后脚他手下那帮草包就如此对你,我本以为你定会甩手走人,谁知却舔着脸往上凑。”

    姜恩生瞪了他一眼,转头就要走。

    商华“诶”了声,“你耳聋了么?”

    姜恩生不耐烦地皱起眉头。

    “方才那些人说了什么你可听清楚了?”商华重复道:“不留活口。”

    姜恩生头都没抬,“不劳你费心。”

    商华双手抱臂,松垮垮倚靠着墙壁,“一个靠山倒了就去找新的靠山,否则靠你一人之力,能与甚抵抗,蚂蚁?”

    姜恩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回眸,望着似笑非笑的男人,“你放心,我姜恩生就是尸横这京城长街,也绝不会与你同流合污。”

    商华垂眸,直直看着自己被刺穿一个洞的手窝,“同流合污?”

    他再抬头,那抹倔强的身影就早已消失在他的眼中。

    “自打你持刀刺向我的时候,我们之间仅有的最后一丝情意早就被你一斩两断了。”商华自言自语道。

    隔墙内,衙门后院时不时传来急切声。

    商华低声冷嘲一句“一帮蠢货”,干脆拍拍肩头的尘土走开了。

    …

    离开小巷,姜恩生脚步匆匆,不久便跑到了侯府大门外。

    她左右张望,长街空无一人。

    靠山…

    姜恩生仰头看向门头的牌匾。

    “外头是谁啊?”

    侯夫人正在伙房炖鸡汤,忙的不可开交。

    前两日得知姜恩生受了伤,只是一直没顾得上去瞧瞧那丫头,今日好不容易得了空,就打算顿了汤叫人给她送过去。

    管家一路小跑过来,“是姜姑娘来了!”

    “那还愣着做什么?”侯夫人急得又想走,又要顾锅里的汤,“赶紧把人给我带进来。”

    夫人待见姜姑娘,府邸无人不知没人不晓,管家侧身让出一条路。

    “人已经带到了。”

    他听见敲门声,打开一瞧是姜姑娘,二话不说就把人请进了门,连一眨眼的功夫都没有让人等。

    姜恩生瘸着脚走过来,看见侯夫人关怀的目光,眼眶一酸,立马张开双手投进夫人怀里。

    这给侯夫人心疼的不行,她连忙把人紧紧抱住,“恩生这是怎么了?”

    姜恩生一个劲的摇头,侯夫人回过神来,注意到她方才走过来的步子不太对劲,伸手朝她脚踝一探,就发现她脚踝肿成一个鼓囊囊的大包。

    “管家,把药箱拿来。”侯夫人差管家去做。

    待人离开,侯夫人才低头看着怀里的丫头,“伤得疼了?”

    姜恩生吸了吸鼻子,把不久前在街上发生的一切告知侯夫人。

    侯夫人听完一掌拍在灶火台上,“他们太猖狂了!”

    “那余大人呢?”侯夫人又问。

    姜恩生从她怀里起身,“被人抬进了衙门,也已经有郎中去瞧了。”

    “夫人。”姜恩生望着侯夫人,“噗通”跪下,“恩生有事相求,还望夫人应允。”

    侯夫人连忙把人扶起来,“有话说话,你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

    “您先应我。”

    姜恩生清澈的眼睛在深夜却愈发明亮。

    侯夫人缓缓蹲下,两手紧紧握住姜恩生的手,“甭说你求我,事到如今,我们早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还分什么你我?”

    “此时事关重大,若贸然行事,恐——”

    “重大与否,是我愿的,恩生想做什么就去做,夫人给你兜着。”

    侯夫人刚把人扶起来,后脚姜恩生又跪在地上,诚心实意地给她扣头谢恩。

    侯夫人摇摇头。

    “今日你受了惊吓,这样,我先派人去衙门打探消息,你就在府上住下,好好歇息一晚。”侯夫人握住姜恩生的手,“待你休息好,咱们再做打算。”

    姜恩生侧卧在床,身旁躺着侯夫人,她的手被夫人不轻不重握着。

    “睡不着也闭上眼睛。”

    黑暗里,侯夫人突然轻声开口,“就算你心里急,可也不过是个人,若真垮了身体,往后还怎么办?”

    姜恩生紧咬着下唇。

    她不敢闭上眼睛,她怕自己一闭上眼睛,她身边的人又少了一个,她不敢回想余怀之为了让她先一步逃走,独自一人面对一众杀手时的孤援无助的模样。

    他让她跑的时候,已经受了重伤。

    姜恩生懊恼地叹了口气。

    或许她不该留余怀之一个人的,只要他们两个待在一块,一起骑马离开说不定那个也有机会逃走。

    “小小孩儿叹什么气?”夫人温柔道。

    姜恩生翻了个身,面对着夫人,“其实今晚…他是为了救我…”

    “嗯。”夫人抬手摸摸姜恩生的额头,“那你怎知,余大人救你不是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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